自从上次家宴后，裴京航彻彻底底跟变了个人一样，他开始学着向江逸一样生活，该学习时学习，该检查时检查，该演讲时演讲，循规蹈矩，滴水不漏。
当裴京航逐渐贴近江逸的生活，他才发觉原来自己先前的不服管都是虚的，或者说，江逸已经给了他想要的东西，裴京航也不会觉得日子有多么难熬。
两周时间过得很快，这天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裴京航就坐在江逸的座位上，他把笔记摊开，指腹反复蹭过纸面上凸起的墨迹时，笔尖划过纸张留下阵阵沙沙声。
江逸的字清隽里带着点偏锋的凌厉，裴京航每一笔都像精心量过，和他从前龙飞凤舞的字迹完全不同。
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斜切进来，轻轻落在睫毛上，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细碎的阴影，乔安诺一转头，便看到裴京航那双发散的眼神。
一看就知道在想人。
“江逸，你怎么了？”乔安诺看了眼裴京航手底下丝毫未动的笔记，语气里带着熟稔的随意。
“没什么，学累了。”裴京航压着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和平时的江逸一样平淡，指尖却悄悄往手心蜷了蜷。
“今天晚上你要不要来我家，我过生日。”乔安诺轻轻拽拽裴京航的衣袖，期待能得到他的回应。
裴京航一愣，他什么都没准备，直接去肯定也不好意思：“抱歉，我什么都没准备……而且我今晚有事，不好意思，下礼拜我把礼物补给你吧。”
“没事儿，我就觉得咱俩这学期好不容易关系好了，私心希望你能来……毕竟还有一个多礼拜你就单招了，忙也正常。”乔安诺拍拍裴京航肩膀，示意对方不用太在意，“记得补我一份大礼！”
乔安诺没再打扰他，裴京航才松开攥得发紧的手，悄悄叹口气。
今晚江逸就该回家了，江振宁也正好邀他们一起去野炊，为了能见到江逸，他不能不去。
能见到喜欢的人，裴京航当然是开心的，但这种喜欢似乎总是浮于表面，裴京航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难道他也传染上江逸总是多想的毛病了？
裴京航嘴角的笑刚上扬没多久，就又慢慢消了下去。
生日……最近好像也是他的生日，但裴京航不知道具体日期，他小时候也没见过爸妈，所以十七年来，他也没过过几次生日，就连每次算年龄，裴京航也都是按着过年算的。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跟在意的所有人过一次生日。
裴京航就这么惦记这两件事惦记了一天。
下午放学的铃声一响，裴京航收拾好书包往校门口走，江永华的车已经停在路边，黑色的车窗降下来，江淮璟笑着朝他挥手：“小逸，这里。”
他走过去拉开车门，刚坐进去，江淮璟递过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面装着新鲜的草莓：“刚送来的，还新鲜着呢。”
裴京航捏着盒子的指尖顿了顿，冰凉的触感透过塑料盒传过来，他接过盒子，低声说：“谢谢妈。”
“跟妈还客气什么。”江淮璟揉揉他的头发，掌心软得像棉花，“你最近学习这么认真，你爷爷肯定高兴，今天去看他，刚好跟他说说你单招的事。”
“……妈，你还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过生日吗？”裴京航还是忍不住询问道，指尖无意识抠着塑料盒的边缘玩，连呼吸都放轻几分。
“怎么突然问这个？”江淮璟一愣，但还是认真回答道，“你两岁之前都是被仆人带大的，差不多三四岁，我们才在每年的六月十六给你过生，你是在六月十六那天出生的。”
“这么一看，今年你生日不就下礼拜单招完就到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正好今年给你补过。”江永华透过后视镜瞧着他说。
“……现在挺好的，用不着。”裴京航还是没说出心里的愿望，真奇怪，冰凉的草莓在舌尖化开甜汁，可心里那点担心却像浸水的棉线，越沉越重。
为什么只有面对江逸，他才能彻底心安？
可能还是因为他一直没能真正做过裴京航。
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郊外的野营地，高大的松树遮天蔽日，空气里混着泥土和松针的清香，远处的木头装饰屋冒着袅袅炊烟，许是夜幕降临的缘故，裴京航那点密而不发的心思越来越重。
江振宁正坐在屋前的藤椅上喝茶，青瓷茶杯放在手边的石桌上，看见他们过来，放下茶杯站起身，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好，今天就咱们一家子，好好聚聚。”
裴京航跟着爸妈走过去，下意识挺直脊背。
“爷爷。”他喊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点，生怕自己的语气不对。
江振宁走过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热与松弛感：“单招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成。”裴京航欲言又止道，“就是……”
“哎。”老爷子看着他，立即打断裴京航的话，眼神里直勾勾地带点审视，“上次家宴的时候，我还觉得你心不在焉的，现在能静下心来学习是好事。”
裴京航怕老爷子看出什么，只能低下头，装作乖巧的样子：“嗯，想好好准备考试，不让您和爸妈担心。”
“好。”老爷子笑笑，转身往屋里走，“正好，今天做了点烧烤和砂锅，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可以跟我念叨念叨单招的事。”
吃饭时江淮璟一直在给裴京航夹菜，砂锅的热气裹着肉香飘过来，她嘴里不停叮嘱：“这骨头里的髓最补身体，你多喝点。”
江淮璟又往他碗里夹了块骨髓，砂锅的热气扑在脸上，他却盯着碗里的骨髓发呆。
汤的鲜味在舌尖散开，可他尝不出什么味道。
耳朵里听着江永华和江振宁聊生意上的事，心里却一直在琢磨怎么约江逸见面。
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江逸本人了，也不知道江逸有没有好好吃饭。
明明知道江逸那么聪明，肯定能应付好训练，可裴京航还是忍不住担心，像揣了颗悬着的石子，落不下来。
吃完饭，裴京航找了个借口溜出来，躲在屋后的树林里给江逸发消息。
这片露营区是他特意选的，离江逸的训练基地只有两公里，此刻裴京航的指尖在屏幕上悬着，连呼吸都得轻轻放静。
他握着手机，屏幕光映在脸上，手指在输入框里犹豫半天，删了又改，才打出一行字：“晚上有空吗？想跟你聊聊，关于单招的事儿。”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突然有点紧张，指尖在屏幕边缘蹭来蹭去，他怕江逸拒绝，也怕见面时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没过几分钟，手机震了震。
江逸的消息很简单：“江景深还没来接我，我提前收拾好，咱们在营地门口见。”
晚上七点多，裴京航借口有约，从野营地出来，他没让家里的司机送，自己打了辆车前往营地门口。
下车的时候，晚风裹着秋凉吹过来，他裹了裹外套，衣料上还留着江逸身上淡淡的海盐味，清清凉凉的。
裴京航没敢走太里面，怕被家里人撞见，他特地绕到一个没人的小树林，立刻给江逸发了个定位。
他沿着围墙往废旧器材室走，路灯的光落在地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器材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大概是江逸带了手电筒，裴京航推开门走进去，看见江逸坐在靠窗的箱子上。
江逸穿着裴京航的常服，宽大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有点不合身，肩膀处空着一块，一看就知道他瘦了。
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江逸抬起头。
月光落在脸上，那是裴京航自己的脸，却被江逸带出几分疏离，少了他惯有的桀骜，连眉峰都显得柔和许多。
“来了？”江逸的声音低沉，却裹着层凉意在里面。
“你训练结束了？”裴京航问，声音有点沙哑，没了平时的冲劲，却又急忙补充道，“之后还回不回学校？没地方住的话，要不还住之前的出租屋？”
江逸把手放在腿侧，眼神落在他的脸颊，那点疏离淡了些，倒多了点认真：“结束了，会回学校。”
他指尖轻轻蹭过衣服下摆，似乎同样近乡情怯：“暂时住在爷爷家，他那边空房间多，清净。”
裴京航的心跳松了半拍，又追问道：“那之后呢？总不能一直住爷爷家吧？”
“到时候再说。”江逸说，语气平淡，却透着股笃定，“实在不行就回学校住着。”
器材室里突然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像隔了层薄薄的纱。
裴京航想聊点别的，又怕自己说错话，右脚一直在搓地。
江逸大概看出他的局促，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是个深棕色的真皮笔记本，边角磨得有点旧，皮革的纹路里还带着点岁月的痕迹，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
“爷爷昨天给我的，说你快下礼拜过生日了，这么多年也没给你好好过过，怪不自在的。”江逸的声音刻意轻了点，语调却清晰又郑重，“提前给你吧，生日快乐。”
裴京航指腹摩挲着真皮笔记本的纹路，心里的那股担忧达到顶峰，可话到嘴边，却变成急切的追问：“这是爷爷给的……那你的呢？江逸，我的生日，你没准备礼物吗？”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慌，怕自己太直白，怕江逸觉得他矫情，裴京航的耳尖悄悄红了，却还是直勾勾看着江逸的眼睛，甚至带着点执拗的期待盯着对方。
江逸明显一愣，眼尾那点漫不经心的弧度敛了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茫然：“你想要我的礼物？”
裴京航没犹豫，用力点头，像个怕被拒绝的小孩：“嗯。”
江逸看着他直白的样子，沉默几秒，嘴角突然勾起一点浅淡的笑意。
不是之前那种带着疏离感的弧度，而是软的、带着点温度的笑，像月光落在雪上，清浅却明显。
“回学校给你。”他说，声音比刚才更软，“生日快乐，裴京航。”
这句话落进裴京航耳朵里时，像颗小火苗落在心里，瞬间烧得他指尖都有点发颤。
“……我脾气大、爱闯祸，有时还矫情、钻牛角尖，从小到大就没让人省心过一次，你为什么还乐意跟我相处……也太有耐心了点儿。”裴京航终于彻彻底底问出自己心里的担忧。
他知道只有江逸能接受自己，从小到大，裴京航都没有见过能认认真真接受自己的人。
只有江逸，只有江逸。
我不想让你也走掉。
听到裴京航没头没脑地问这个，再看他这快碎了的神情，江逸原本因为训练劳累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他没思考很久，就直接了当地点头回答。
“如果不是你带我走出江家，我也不会有今天，如果引导你是你对我唯一的诉求，我非常乐意满足这个愿望，你要是能自己想明白，那么也就不需要我了。”江逸郑重道，“或者说你在我眼里，本来就很好很好。”
江逸说“你本来就很好很好”时，裴京航攥着裤角的手突然松了。
那些藏在担心背后的喜欢，像被这句话捅破的纸，一下子全涌上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胸口像有一簇蓄势待发的花，突然之间喷涌而出。
他赶紧握住江逸的手，生怕对方再跑掉，所有藏在心里的在意、紧张、还有不敢说出口的喜欢，全都涌到喉咙口。
裴京航能清晰感觉到掌心下江逸手腕的细瘦线条，脉搏在皮肤下轻轻跳着，像鼓点似的，和自己狂乱的心跳共振在一起。
手心已经沁出薄汗，连带着江逸指尖的凉意也沾了点温度。
器材室角落堆着的旧器材，偶尔被风吹得轻轻滚一下，发出“咕噜”一声轻响，却很快被他胸腔里轰鸣的心跳声盖了过去。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那些藏在担心、在意背后的情绪，终于再也压不住。
他攥着江逸手腕的手突然收紧，指节泛白，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一字一句撞进空气里：“江逸，我喜欢你。”
话音落的瞬间，器材室里的风好像突然停了，窗外的树叶不再沙沙响，手电筒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泛着细闪的亮。
江逸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睫毛在半空轻颤，原本清冷的眼底碎开了一点慌乱，连平日里挺直的脊背都似乎僵了半分。
他喉结在颈间悄悄滚动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被卡在喉咙里，指尖好像突然僵住，只定定地望着裴京航的眼睛，没说话。
裴京航望着江逸错愕的眼眸，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夜风从破窗钻进来，带着点松针的清香，裴京航攥着江逸手腕的手没松。
原来自己那些被人嫌弃的脾气、闯下的祸，在江逸眼里，竟也成了值得在意的部分。
原来我所被人讨厌的一切，却是另一个人极度喜欢的。
求你了，江逸，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的。
裴京航此刻，只需要一个点头。
这两天接着连更！谢谢宝子们等待[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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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冲动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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