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予宁身旁的两位工作人员,一左一右,一齐走向了成澄星,几乎是半挟持似的,请他往当地户籍派出所走一趟,就在市警厅不远处,300米左右。
那个二十几岁的女孩,自我介绍名叫邰晓敏,是文书记的秘书,那个相对比较成熟的男人,自称是文书记的检察官和调查官,位同高级检察官,名叫周龄。
“周龄?”成澄星看了看他,奇怪道,“你改名字了吗?对方一辩。”
周龄笑了笑:“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当时文予宁在国青杯全国大学生辩论比赛中一举夺魁,名声大噪,这个周龄,原名周理,是清北大学法学系高材生,也是文予宁的学长。
成澄星当年为了救出文予宁,曾经把国青杯46轮辩论赛看了好几遍,这才确定那戴着贝雷帽只露出侧脸的女孩田法容,就是中央政法委书记田荣深的独生女,而在那期间,对方一辩的辩手周理,是文予宁夺得mvp最佳辩手的唯一竞争者。
“我原名是叫周理,做检察官的时候,因为一个案子,惹上了不良社团报复……”他看到成澄星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进一步解释道,“就是R国的青龙帮。”
青龙帮的人手段残忍,无恶不作,成澄星在一次卧底中,亲眼看到青龙帮将手下出卖核心成员的所谓“叛徒”,割耳削鼻,施以火刑或活埋,折磨致死。
随之望向周龄,发现他半长的头发遮挡着的一只耳朵,还真就被削掉了一块,少了一根耳骨。
“从那以后,他们就盯上了我,对我进行了多次恐吓和报复。为了避免给家人带来麻烦,我就改了名字,到处躲藏。”周龄谈起这段往事,语气平静,“后来,是文书记发现了我的处境,申请了外交保护令,派人去R国接我回来,又让我在他身边做调查官和检察官,这些年才安然无事,没有丢掉性命。”
成澄星不禁赞叹道:“周一辩毕业这么多年,仍然正义凛然,不减当年。”
周龄笑道:“跟你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足挂齿。”
成澄星看到邰晓敏向窗口内人员提交了法院无罪判决书和公安机关撤销案件的决定书,申请恢复户口。周龄更将红狐档案里成澄星原身份证、户口、合法住所证明等材料,都一一上交。
他有些紧张和无措,不断往里望,对上户籍办理工作人员的眼神时,又迅速退了回来。
问邰晓敏:“这样真的可以吗?我还没做出什么贡献来证明自己。”
邰晓敏摇了摇头:“你本来就不该在上面,拿下来是迟早的事,这是还你清白。”
成澄星知道这是文予宁的安排,那么说,他已经查出警届里那坚决不肯放过他的大手,究竟是谁了吗?
填写了《居民身份证申领登记表》,并采集指纹,看到邰晓敏替他缴纳了工本费时,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掏兜,邰晓敏摆了摆手,说不用。
接着,成澄星又被带进里面的照相室,拍了一张清晰的免冠照片,没过十分钟,重新申领的、还热乎的身份证,就递到了他的手中。
成澄星拿着这一张崭新的卡片,有些百感交集,自从在三角洲黑不黑白不白,也没有联络人能够证明他的身份后,他就没有身份证了,甚至没成想还有这一天,能够重新获得它。
走回市警厅没多久,却看张孝勇激动地等在那里,问他拿到证件了吗?成澄星点头,张孝勇道:“走,咱们去领工资!”
“工资?”成澄星有些莫名其妙,“恢复身份就有退休金能领吗?”
“当然不是了,你才多大,还想退休,你忘了我还欠你一大笔线人费啊,‘12·3劫钞枪击案’,你帮了我们大忙,当场击毙多个持枪凶犯,那奖金可不少,我一直记着呢!”张孝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十分开心。
成澄星这才想起来,原来张孝勇说的是这个。
“那案子是我当时追查外籍人员,发现他们有抢劫的意图,再加上出警的人是你,我就顺手干掉几个,不算真正的线人关系……”他看了看周围其他警员,小声道,“再说这事安到你头上,还能立功,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啊?”
他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没想过要她什么报酬。
张孝勇严肃起来,对成澄星道:“老同学,即使咱们这样的交情,你的就是你的,我的也就是我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市警厅财务室,张孝勇提交了一些材料,办好了手续后,成澄星果然领到了一笔不菲的线人费。
“你要现金还是支付宝,或者银行转账?”会计员抬头问道。
成澄星没等回答,张孝勇道:“要现金!”
拿着这笔钱,成澄星简直想笑,一天时间,既恢复了身份,又多了一笔巨款——6万块钱,拎在袋子里,竟还挺沉。
走出了警厅,看到文予宁站在大门外,想来已经等他很久了。
对这种“恩客”,应该说什么呢?
成澄星在沙蜂面前是很会做小伏低、阿谀奉承的,但面对文予宁,却茫然不知,失去了演技,走向他时,只挤出了一个尴尬又有点儿讨好的笑。
文予宁心里陡然一酸,状若轻松的样子,笑着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托你的福。”成澄星道,“文书记,这样真的可以吗?”
他回头望向那庄严肃穆的市警厅,只怕很快又有人来干涉,再次收回他的一切。
“绝对没问题。”文予宁道,“走吧,去一个地方,我猜你一定会喜欢。”
街道上依旧繁华喧嚣,车流如织,人声鼎沸,此刻坐在副驾的成澄星,时不时手揣在上衣兜里,摸一摸拉链里面的身份证,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他终于能够重新开始,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车开到了目的地,成澄星往外一望,是首都最大的一家苹果旗舰店。
他倏地笑了,还真让文予宁猜对了,多年果粉都没有任何型号的通讯设备了,今朝一经恢复,第一件事,当然是买手机。
他很快挑选了一款型号最新、功能最强、内存也是最大的手机,要付账的时候,文予宁自然而然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要扫码付款,成澄星伸手挡了过去。
“我有钱。”他拎起自己那一袋子现金,神情有些小得意。
“我给你买,”文予宁忙道,“这是天经地义。”
“不。”成澄星态度坚决,将他挤到了一边去,自己交了钱。
文予宁此时很后悔,没让他第二天才领到线人费。
俩人走出旗舰店,成澄星低头摆弄手机,他平时走账私用的智能手机都是外国的牌子,方便隐藏信号,号码更是未知名来源的黑号,现在的手机,已经不是五六年前了,功能非常强大。
“哎。”文予宁看他走路不看道,差点儿撞上一辆停着的车,将他轻轻揽了过去,搂进怀里,“上车以后再玩。”
成澄星站住了,看着他:“明天是什么安排?”
“明天啊,明天的事再说。”
“那我可以自由活动吗?”
有钱也有证件了,成澄星完全可以用身份证去任意一家酒店或旅馆办理入住,不用再在文予宁家里住了。
“那不行,”文予宁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是你的监理人,负责监视和管理你,你要是跑了,我上哪儿找你?”
成澄星抿了抿唇,也知道不大可能获得片刻的“自由”,低着头,默默跟他上了车。
一路无话,到了移动通信营业大厅,文予宁停下了车,看着外面:“走吧,去买个手机卡。”
“这个……就不用了吧,不着急。”成澄星不肯,他知道以文予宁今时今日,只要有实名制的手机卡,文予宁可以随时定位他在国内的任何地点,到时想跑都跑不了。
“没卡你怎么玩啊,”文予宁已经下了车,绕到他的这一侧,打开了车门,“还是你没看上移动?”
“对,”成澄星点头,“我是联通的粉丝。”
“噢,”文予宁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马路对面,“那就是联通。走吧,小粉丝。”
“……”
成澄星还赖坐着不动弹,文予宁过来低头解开了他的安全带,贴到他的身前,彼此呼吸交错:“你是要我抱你下来?”
成澄星皱了皱眉,伸手推开了他,只得下了车,去买了电话卡。
俩人回到了家,成澄星走进客厅,发现今天有人来过,看到桌上多了很多零食、饮料,花生瓜子,更有各种各样的水果洗好了摆进了盘里,回头看向文予宁时,他正打开了冰箱,往里查看。
昨天还是空空荡荡的冰箱,今天已经全部塞满了。
“又有人要来吗?”成澄星问道,“那我先出去。”
他皱了皱眉心,实在不愿再跟阮明见面。
“你不想她吗?”文予宁握住了他的手腕,“我们的女儿,你有多少年没见了。”
成澄星身子顿住,想起大学时,他们和赵晓卉一块吃饭,彼此聊起童年的经历,又刚好赶上了父亲节,饭店里有不少一家三口、四口,来这里团聚庆祝。
“父亲”,是他们各自都无法简单提起的人。
赵晓卉看到两个男生都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忽略店员多次提醒的“父亲节”福利套餐,反而直面道:“这世界上是有正常的父亲,也有好的父爱,不会因为我没遇到,就否定了他。”
“对,”成澄星点头,“还是要对生活抱有好的幻想。”
“是啊,成哥你这么善良,我文哥那么正直,”赵晓卉有些唏嘘,“要是你们俩将来做了爸爸,那生下的女儿该有多么幸福啊。”
“那你就做我们俩的女儿啊,”成澄星马上接道,“我们俩将来又没有孩子,你这么优秀,要是能做我们的女儿,那是我们三生有幸!”
文予宁正在给他倒饮料,听到这话,瓶子都快握不稳了。
“好啊,我太幸运了,”赵晓卉红了眼眶,直接改口,“爸!”
成澄星:“哎!”
这一声落下,前后餐桌就餐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直直地看向他们这奇怪的父女三人。
文予宁只笑着摇头,叹气,无限爱怜地望向他们。
曾经的幸福,是伸手可见的,当成澄星说出“我们俩将来又没有孩子”时,文予宁只感激他有计划“将来”,将来,他们是要在一起的。
“叮咚”一声门响,赵晓卉和吴江英抱着白白胖胖一岁半的女娃昊东,一起推门进来。
“成哥!”
赵晓卉望着他的背影,声音一喊出来,就瞬时破了音,难掩内心的激动。成澄星转过头,看向那记忆里齐刘海、短头发的清瘦女孩,也不禁感慨:“……晓卉,不,现在应该叫你,大科学家。”
赵晓卉走到他的身前,俩人忍不住抱了一抱。
“谢谢你回来,”赵晓卉伏在他的肩膀上,有些哽咽,“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成澄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看向后面那站着的人。
“嫁给他了啊?”
“是啊,你还认识他吗,”赵晓卉介绍道,“我高中同学,吴江英。”
“不就是那个参加了一次奥赛吹了好几年的人吗?”
“嗨呀,”吴江英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怎么就记这种事啊。”
几人笑了起来,文予宁怀里抱着的那女娃,走到他面前:“看看,我们的小孙……”
“好可爱噢!”成澄星连忙打断他的话,“像个雪团子似的!”
他歪着头笑着看着那小女娃,没想到她不哭不闹,胆子还挺大,望着这陌生人,没一会儿,就伸手给他,主动要他抱抱。
“这孩子不怕生啊?”成澄星甩了甩手臂,有些紧张地张开手,在文予宁的指导下,将孩子团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
小昊东搂着成澄星的脖子,认真地看了看他,用小脸蛋亲昵地贴着成澄星的脸,吐出了奶声奶气的两个字:“帅的。”
逗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他们五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火锅。说起这个房子,赵晓卉说是文予宁在外的借款变现的结果。
“当年你走了,文哥打工赚了不少钱,都寄给了你,不过你没动……”赵晓卉想起文予宁不让她再提往事,就没继续说,“后来别人一跟他借钱,他就往外借,我结婚买房,阮哥考设计师证,还有关学长投资做生意,他都出钱了,还不记得往回收,我怕他的钱都被借出去还不还,就说干脆先交个首付买套房,要高档小区,以后你回来,就能直接住进来。”
成澄星点了点头,手拿着酒杯,不知道是想听还是不想听。
“这个小区是我选的,阮哥是做室内装潢设计的,我们就给他订了这套房,硬件装修是阮哥操办的,软装是我装的,你看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地方,我趁着年假给你们改了。”
成澄星摇了摇头:“晓卉,我不是这个家的主人啊。”
“怎么不是,你忘了,你要做我爸爸吗?”赵晓卉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这些年文哥到处找你,他很想你,都快要疯掉了……”
“我从新闻上看到过你,知道你过得很好,事业有成,”成澄星叹了口气,“当年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我没有帮过你什么,当你哥都有愧。”
“成哥,”赵晓卉望着他,“我们曾经都在一夜之间没有家了,是彼此搀扶、帮助,才走到今天。你和文哥的事,我不了解,但希望你不论去哪里,都不要忘了我。”
“嗯。”成澄星点了点头,伸手擦拭她滑落眼角的泪,“多大的姑娘,都当妈了,还哭鼻子。”
“在爸爸面前,就是忍不住嘛。”赵晓卉说完,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送走晓卉一家三口,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孩子都是在睡梦中被夫妻俩抱走的,成澄星很是恋恋不舍,望着大门许久。
他看到了晓卉,当然也想到了表妹成欣颖,也想到了刘澄月和刘澄阳,欣颖交了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婚,秦香岚去年再嫁他人,据说嫁得很好,跟双胞胎刘澄月和刘澄阳也恢复了联系,以后应该会尽到母亲的责任吧。
成澄星忽然肩膀上的担子都卸下来了,除了师父是他的执念以外,再也没有挂心的事。
“等任务结束了,随时能够再见面,”文予宁道,“晓卉是除了你我之外,唯一有这个家密码的人。”
成澄星没作声,往浴室里走去,文予宁跟在后面说道:“你身份恢复了,随时可以见你想见的人,你的表妹和舅妈,还有双胞胎弟妹……还有你在服刑中的舅舅。如果有困难,我去联系他们。”
成澄星转了过来,看向了他:“他们不见,你打算怎么办,强迫他们见我,接受我?”
“倒也不用强迫,”文予宁道,“我有办法。”
“然后呢?”成澄星问道,“欠了你这么多人情,我要怎么还?”
文予宁有些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睛紧紧盯着成澄星,眸光微颤,似乎在思考着如何措辞,或者说,如何挽救。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澄星,你失去的东西,家人朋友,事业前途,包括我……都会一并归还给你。”
我们相亲相爱一辈子就够了,我欠你的更是数不清、还不完。
可他看到了成澄星眼底鲜明的反抗和抵触,他不是不明白,今天恢复身份外加赵晓卉的出现,都是文予宁的怀柔政策,是他煮在锅里的温水,正等待成澄星这只笨青蛙跳进去,再次上当。
“我不需要,”成澄星倔强地昂着头,“家人朋友,事业前途,包括你,我失去了,就再不想要。我也相信你会救出师父,即使你人品……但你工作不含糊,是靠谱的。”
“我人品……怎么样啊?”文予宁双手交叠,一步步走向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说清楚,我人品怎么了,是高尚,还是……低劣。”
他将成澄星挤到墙边,大手掐住了他的下巴,深深地望向他的眼底,强忍着不去吻他。
“既然都这么不信任我了,还敢赌我的人品。如果不是你,我会去救袁振川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吗?”
成澄星向后紧紧地靠到了墙上,避开了他的目光,却躲不开他的气焰嚣张,只充满恨意道:“你越长大越混蛋了。”
文予宁不恼,反而笑得更欢快了:“是啊,澄星,你对我真是不了解,我不需要你爱我,只乖乖地当我的俘虏就行了。”
成澄星瞪了他一眼,狠狠地推开他,转身扭头进到浴室,气得双手扶在水池边上,心跳砰砰作响。
他可以把沙蜂那个男女通吃的流氓毒枭耍得团团转,却拒绝不了文予宁对他耍流氓,真他妈是邪了门了。
救出师父以后,我还是牺牲吧。
他气闷地打开淋浴头,烦躁地洗着澡,忽听后面门声响起,震惊地回头。
原来浴室虽然有门,但门竟是从外面能打开的!
文予宁脱了衣服走了进来,就那么赤/条/条没皮没脸地跟他挤到了一起,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下巴抵到了他的肩上,热水顺着头发往下浇,头发乖顺地贴到了耳朵两边。
“你给我滚出去!”成澄星被掐得大叫。
“就不!”文予宁回敬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第一天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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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 1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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