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开始，学校对于这一届学生，显然加大了鞭策的力度，首先是把早自习的时间进行了调整，从五点半开始，一直持续到七点半。休息十分钟后，开始上午的第一节课。这两个小时可以让学生们进行昨天的复习和今天的预习，为即将开始的一天枯燥的学习生活，做提前的准备。
今天迟到的人多，节后很多学生起不来，校门口已经站了一排，人手拿一本书，在那装模作样。五点四十五分，早自习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成澄星才出现，也不知道他从哪个门缝钻进来的，竟然没被校委抓到，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迟到了，”吴书墨坐在讲台上，从眼镜下面的空隙看着成澄星，“门口站着去。”
“就一会儿，一小会儿，下不为例！”成澄星显然还没有完全适应有同桌这件事，一头撞向了文予宁的臂弯，差点儿栽进他的座位里。
文予宁连忙侧身让出地方，成澄星坐到了里面去。
“桌子底下全是你的腿啊！”成澄星感慨道。
坐下不久，往黑板右侧看，上午“数英物语”排满了四节课，他侧过头，对后面的人小声喊道：“国良，国良～快快！”
曲国良抬头看着他：“身边都坐了个学霸了，还抄我的？！”
“噢。对哦。”成澄星转头看向文予宁，“快快，数学英语，江湖救急！”
文予宁把桌上叠好的卷子给了他，有些莫名其妙，就看到成澄星从桌斗里拿出一根没帽的水笔，刷刷刷刷，开始往自己空白的卷子上抄答案。
“你抄作业？”文予宁很是惊奇。
“啊，没写。”成澄星百忙之中敷衍了他一句，继续一目十行，刷刷地抄着。
抄完数学抄物理，物理抄完抄英语，等到卷面大概都填满了，他才松懈下来，往前蹬着讲台的边缘，发现早自习竟然还有时间，才懒洋洋拿出了语文书，问文予宁：“昨天语文老师留作业了吗？”
“背课文。”
成澄星把语文书随便摊开到桌上，开始东张西望，他先对自己的同桌进行了360度无死角的观察，看到文予宁在那低头认真刷题，就没跟他说话，等到文予宁看他，问：“怎么了？”他又摇头：“嘿嘿，没事，你写吧。”
转过头，他抱着曲国良的书架，把脸怼进他的课本里。
“国良，你昨晚上线了吗？我在里面大展身手，你看到了吗？”
“我上线的时候你都登顶了，就看到你光荣的背影了，快说说，你干啥大事了？”曲国良好奇地凑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我单枪匹马挑战了那个超级BOSS，组队组了几次都死光了，最后就剩我自己上去了，那BOSS血条厚得吓人，我使劲砍、砍、砍！差点以为要交代在那里……”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仿佛自己还在与怪物激战。
“老孙没上吗？组队都组不上，你们五人组积分排行都在前面了。”
“他们体队开始魔鬼训练了，晚上比咱们放学都晚，早上起得比牛都早……啊，比咱们早。你去过第108关吗，哇塞，boss还有智商呢，一边格挡一边直把我往陷阱边上引，想给我一记重击……”
他还没等嘚瑟完，头上先来了一重击，在吴书墨的书就要拍到他的头上时，文予宁薅住他校服衣领，把他从曲国良的书架里摘了回来。
“来晚了还不老实，说话不影响别人吗？！成澄星，你现在是有同桌的人了，不要影响到……”
“不影响。”文予宁道。
他这样义正言辞的表态，不但吴书墨一时语塞，成澄星也愣了愣，连忙乖觉地摊开书本，开始低头哇啦哇啦念起课文，装作很认真的样子。
吴书墨高跟鞋一拐，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成澄星歪着脑袋，示好地对文予宁眨了眨眼睛。
早自习结束了，成澄星拉着文予宁胳膊：“走走走，出去放风。”
俩人去到教学楼外面，只十分钟时间，不够上个厕所的，成澄星脚步不停，文予宁跟上，以为是去操场西边的卫生间，结果成澄星带他往东边走。
“那里是吸烟区。”文予宁从不过去。
“啊，是啊。”成澄星站住了，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抽烟？”
“没有，我现在想买烟人都跟我要身份证，我没有，”成澄星凑近他闻了闻他的校服，“我知道你肯定不抽。”
“是。”
“所以我平时去那里闻闻二手烟，过个干瘾。”
“……”文予宁望着他停滞了三秒，手拍到他的肩膀上，“吸烟有害健康，它也没有什么意思，二手烟更有害处。”
果然，成澄星笑了起来，笑得肩膀发抖。
“你是逗我还是真的？”文予宁微微皱眉，他跟成澄星有过比较亲密的接触，比如同睡一张床，比如成澄星坐他的自行车后座，搂着他的腰，再比如，他闻过成澄星的衣服，那是一点烟味都没有。
“你猜。”成澄星笑着看着他，在他愣神之际，转过头往教学楼里走，很快十分钟过去，又打铃了。
第一节课数学，是李老头的课。老头是爱称，他是个年过半百，非常严肃的老头儿，但平时讲课特别有激情，也特别敬业。
“文予宁你坐这儿啦？”
“是，刚调过来。”
“嗯，吴老师调得好。”李老头点了点头，学习好的同学要尽量放前面，别让污泥给染了，像是成澄星这种重点保护对象，是一直放讲台底下看着的。
“把卷子打开，看看你们写没写，”李老头背着手，往过道里走，“没写的要自觉上前面站着，不要被我抓住。”
早自习大家没写的也都抄过了，后面有基本已经自我放弃的学生，宁愿罚站都不爱抄，此刻已经拿着书去沿着墙边站好了。
“成澄星，你抄都抄错行了，让你填大于号还是小于号，你给我填了个‘2’？！”
“……”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李老头想伸手扒拉他的头，碍于文予宁在外面挡着够不着，只得哼哼作罢了。
两节课上完了，到了出去做间操的时间，成澄星没下去，等大家到楼下随着时代的召唤歌曲抖抖手又抖抖脚，做完了间操排队进了教室后，成澄星趴在他的座位上，呼呼睡觉。
文予宁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他。
脸蛋睡得红红的，浓密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一下下轻轻颤动，很小但很肉乎湿润的嘴巴，被胳膊挤歪，他睡得很沉也很香，那么震耳欲聋的广播声，都没有吵醒他，看来昨晚又是通宵玩游戏了。
都是有先天心脏病的人，还能这么不爱惜身体吗？
还要抽二手烟？
文予宁皱了皱眉，都说距离产生美，半年以来，他坐最后一排，看到的也不过是成澄星每天上课跟老师的互动，下课或者放学，由于他的地理位置跟门最近，他基本都是第一个冲出去的，根本抓不着他，他没有近身了解成澄星是什么人。
现在，距离缩小到半米左右，而美……美还是美的。
自从了解自己是个天然同以后，他也好奇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等到成澄星出现在他的鱼缸里……不，是鱼缸后面，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望向他捕捉的那条大鱼时，文予宁在玻璃的另一边，看着鱼尾摆动露出他若隐若现的脸，有一瞬间的失神。
世上竟有长得这么帅的男孩。
年轻人都是会被皮相吸引的，文予宁也不例外。
本来以为是水中月、天上星，惊鸿一瞥也就过去了，谁想得到，竟然和他变成同班同学，现在，又做了同桌。
“上课！”
物理老师大步流星走进教室，这一声吆喝，把成澄星吓的一蹦跶，立刻抬头，一脸懵地看着老师。
“还在这睡觉，都复习好了吗？预习了吗？！”
物理老师张力佳是有名的大嗓门，他平时上课文予宁在最后一排都感到声若洪钟，这第一排更是吹枯拉朽之势，声音大得可怕，吵得人耳膜疼，果然，成澄星皱了皱眉，手暗搓搓地要捂上耳朵。
“成澄……”
“老师，需要打开投影仪吗？”文予宁问道。
“嗯，大家把书翻到第七章第三节。”物理老师看着他，“你坐那里是不是有点儿歪，这边投影能看到吗？”
文予宁：“能。”
物理课结束以后，成澄星已经原地复活了，开始眉飞色舞地跟文予宁说话：“哎，你平时除了学习还爱干什么，老孙说你没事下课就写诗，真的吗？是给别校女生写情书吗？还是写诗骂他，给我看看呗。”
文予宁在那反应半天，才消化了他的话，从桌斗里找了找，拿出一个本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钢笔字，他闲来无事，课余时间会用成澄星送他的钢笔练字。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哈哈哈哈……”成澄星捧着他的本子笑了起来。
“我骂他，他是秦桧吗我犯得着写诗骂他？”文予宁非常无语，更让他生气的是，孙志奇在成澄星面前肯定没少编排他。
“该说不说，你的字写得真漂亮啊，”成澄星仔细看去，点评道，“这钢笔送你真是送对人了，字写得有笔锋有气节，还很飘逸，跟用毛笔写书法似的。”
文予宁道：“那你是没看到我的毛笔字。”
“比钢笔字更好是吗？”成澄星见他既不否认，也不想承认，不想被说不谦虚的样子，有些好玩，笑着去捏了一把他的腹肌。
这一捏，又把文予宁捏得浑身绷紧了。
“我去，平时你的肌肉也这么硬吗？”成澄星好奇道，“我还以为松懈下来就变软了。”
他捏了捏自己薄薄的腹肌，更加羡慕了。
“你现在晚上回去还练吗？”
“没空做系统的训练，”文予宁道，“不过干活也顺便练了。”
成澄星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他那个完全不能自理的爸爸，想来每天搬动爸爸，几趟下来，都是重体力活了。
“梦游天姥吟留别，李白。”
语文老师开始逐字逐句讲解起来，只是课堂秩序没一会儿，就被成澄星给破坏了。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在那一个劲儿地埋头傻笑。
“你又在那发什么癫，哪一句话戳到你的笑点啦？”语文老师问道，“成澄星，给我站起来！”
“不是，虎鼓瑟兮鸾回车，老虎……在那打鼓，小鸟……按了回车键，”他张开了自己的爪子，抓了抓空气，“老师，老虎的爪子能握鼓槌吗？”
“这是意象描写，你又在那发散思维，胡说八道！”
“我就是想不明白嘛，老虎，他要打鼓，小鸟，它上网打字，还按了回车……”
“成澄星！你是不是故意捣乱？”
“我没有……”他正辩解，忽然看到文予宁在边上坐着也笑了，连忙指着他，“老师你看，他也想不明白……哎哟！”
这下文予宁也救不了他了，他又被语文老师扯了耳朵。
一天的课上完，文予宁没留成澄星在这辅导物理了，他看出来成澄星玩心很大，现在又迷恋上网络游戏了，白天兴冲冲地在同学之间组队，安排好几点上线，谁攻哪一路，用什么方法打boss，到了晚自习时间，就非常期待放学，铃声一响，噌的一下站起来，不过他不好意思催文予宁，文予宁故意慢吞吞地挪地方时，他会讨好地趴在文予宁肩膀上，轻轻推他，等到如愿以偿挤过去，就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文予宁眯着眼睛，看着他转瞬不见的背影。
他还很小，很喜欢玩，这都很正常，自从“罗伯特事件”后，成澄星跟他说开了，文予宁就强迫自己，再也不敏感不内耗了，因为那都没有用，成澄星不喜欢谁甩脸子给他看，说实话，他也浑不在意。
后面几天，孙志奇回教室了，竟然跟自己似的，无论进出，根本不看成澄星，也不像以前似的，总站这空位上跟他说两句再回去，当然，成澄星也不找他。
偶尔孙志奇从外面进教室，不是浑身运动后的汗味儿，带一阵灰进来，就是刺鼻的烟味，文予宁会皱一皱眉。
直到有天傍晚，晚休时间结束，大家食堂吃了晚餐回来时，文予宁从成澄星衣服上闻到了烟味。
他把笔放下了，转过头，看着他。
“味儿挺大吗？”成澄星小声问他，嘴里一个劲儿地嚼着木糖醇，腮帮子一鼓一鼓，又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校服袖子。
“你能抽烟吗？”文予宁冷声问道，“谁卖给你的，卖给未成年人烟酒是犯法，谁给你烟，诱骗你去抽，那也是不对的……”
成澄星笑了笑，手揣在衣服兜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文予宁当即明白了，忽然伸手到他的兜里，像是双手围拢，抱住他一样。
只是从他的兜里，掏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外加一个刚刚发下来的、崭新的身份证。
上面显示成澄星的生日，是3月11号，刚刚过去。
“你明明说你生日是12月……”
“我怕你费心思给我整什么礼物，没必要的，”成澄星道，“你明晚有空吗？咱们去吃个饭，我跟你补过一个……”
孙志奇从外面进来了，心情不错地朝成澄星打了个响指，一扬下巴，笑着弹了一下舌，啧的一声。
成澄星飞快地给他回了一个响指，也是一扬头，俩人笑了笑。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们和好了。
而成澄星已经成年了，这意味着威胁，文予宁担心的威胁，进一步逼近了。
晚上下了晚自习，文予宁走在后面，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到孙志奇和成澄星他们几人勾肩搭背，走在前面，讨论现在流行的网络游戏，晚上要开的黑，组的局，还有谁谁能打，谁谁不能打，关于游戏的二三事。
“一包烟，打火机。”
“什么牌子？”
“随便，要最刺激的。”
20岁的文予宁，站在电话亭前，买了他人生第一包烟。
他皱着眉点着火，忍着刺鼻的味道，吸了第一口，便呛得眼泪直流。
初恋总是不容易的，也常常会失败。
文予宁抬头，望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
只是他已经习惯了生活的苦难，各种不容易，人生就像过关，关关难过，关关过。
如果有一天，成澄星也像爸爸一样，失去双腿，只能依赖自己生活就好了。
必然要有那一天。
文予宁对着天上的星星，狠狠地吐出一大口烟圈儿，强迫自己，把这一整包烟全都抽完。
明后天休息，下周一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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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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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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