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枫桥赶回去，日落西山，天边残留一抹余晖，洒在蜿蜒的乡间小路上。
成澄星在苞米地里到处跑，一会儿站苞米垛上，举目四望，一会儿又去扒拉道路两旁的杂草堆，左看右看：“哎，我车呢？！”
文予宁肩扛背包，手提装满家乡特产的袋子，还额外挂着成澄星的背包，径直走到村庄东头拐角，一把掀开几张旧麻袋盖着的地方，露出了成澄星随意停在那里的蓝色兰博基尼。
“啊，停这儿了，”成澄星赶来打开车门，“你还挺机智的，知道给我的车搞个伪装，哈哈！”
“李叔，这几天麻烦您照看车子的费用……”文予宁刚开口，就被李叔打断。
“阿宁啊，你要是跟李叔计较这些，就显得生分了。”李叔亲切地搂着文予宁的肩膀，“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你有难处，大伙儿能帮一把是一把。”
文予宁点点头：“村里人对我一直都很好，谢谢您和大婶，我先走了。”
“记得常回来看看啊！”李叔挥手告别。
车辆缓缓驶离乡间小道，进入蜿蜒曲折的山涧公路，成澄星不时侧目，观察着文予宁的神色。
“哈哈，还在生气呢？不值当的，”他用手肘撞了一下文予宁的胳膊，试图缓和气氛，“我那不是为了给你出头嘛，那女孩说话也太难听了……”
文予宁偏过头，看着窗外，家乡的群山正在迅速退却。
“亲你一下至于这么介意，咱们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纯属意外……”成澄星嘻嘻哈哈地说着，却很在意文予宁那边的动静。
“像你这种大少爷，当然无所谓了，身边的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像罗伯特，皮特……”
“喂！我只亲过你这个文森特好吗？！别提他们，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可是我的初吻，”文予宁转过头，看着他，“我本来以为我会跟一个女孩有一个美妙的开始。”
“哎那个女孩可不行，我听不得她侮辱你，而且咱们男的跟男的嘴对嘴嗑一下，有啥了不得的哈哈，我也是初吻啊！”
文予宁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你不觉得反感、恶心吗？”
“怎么会，咱们是朋友啊，而且你干干净净的，亲你一口是我赚到了，要是换成别人……”
比如皮特那家伙，我非得吐出来不可。
成澄星只是想到这里，脸色都变了，像是浑身汗毛竖立，赶紧抖了抖肩膀，将它们都甩掉。
车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在回荡。
“我知道，”文予宁点头，“我是少爷的玩具。”
“什么啊！”成澄星都被气笑了，“我真不是什么浪荡少爷，故意埋汰你，你别看我朋友挺多的，其实交心的没几个，我有时候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他们也理解不了我说的话，你算是我的知己，真的！”
“……你好好开车吧。”
文予宁凝视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心中稍稍安定，唇角微微勾起。
他不反感，也不恶心，因为亲的是我。
城市的灯火渐渐映入眼帘，这回马不停蹄往回赶，足足开了五个多小时，才风驰电掣一般，赶回了桜市。
“咱们停附近哪个地方吃个饭啊？”成澄星问道。
“我不饿，把我停这儿就行了。”文予宁望着他抓着方向盘的手，电子手表显示心率在110左右，是比较高的，可能是由于一路加速往回赶，还是累着了，他不禁有些担心，也很懊恼，如果提前学会开车就好了。
“真不饿吗？”
“嗯。”
成澄星将车停在春倾路口，公寓楼下。
“你快回家，今晚早点儿休息。从家拿的特产放在你后备箱里，记得取出来放冰箱。”
“知道了。”
文予宁转身走了。
成澄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坐了这么久的车，现在都九点多了，晚饭也不吃，是被我气饱了吗？
第二天清晨，文予宁进到教室里时，成澄星已经来了，朝他挥了挥手：“嗨~！”
嗨完他就有点儿后悔，这是不是举止太轻浮了，又大少爷做派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文予宁，自己总是一惊一乍的。
文予宁只笑了笑，坐下来打开书包，将假期作业拿了出来。
“你写了吗？”他问成澄星。
“没有。”成澄星从桌斗里掏出了双人份的早饭，三明治牛奶和鸡蛋，递给了他。
“你没吃吧？”
“正好没吃。”
文予宁接了过来，其实从成澄星给他时不时带早饭开始，他就一顿早餐也不在外面吃了。
“作业给我抄一抄。”成澄星边吃边从他桌子上拽过去一团卷子，看到上面工工整整的字迹，不禁钦佩他的时间管理，放假七天拿出一天来送爸爸去医院看病，后面又提前返回老家收拾家里卫生顺便移植向日葵和打扫乡间小道，又跟他玩了整三天，一次都没学习。
“你这作业是什么时候做的啊？哪还有时间。”
“晚上。”
“我在你家那天，你睡到第二天中午，就是前一天晚上写作业了？”
“……嗯。”
“佩服你的毅力。”
“澄星星！”曲国良背着包跑步进教室，轰隆一声坐在位置上，挠着成澄星的后背，“快把卷子给我抄！”
“我正忙着呢！”成澄星往后一仰，撞了一下他的桌子，“你先把默写和日志写了吧！”
“要老班的数学和物理，其他都不用抄！”
“别吵！”成澄星继续一目十行，奋笔疾书。
“你这七天去哪啦，我们组局要飞三亚，你说你不来，”曲国良叹道，“老孙直接改去夏威夷了，大伙儿都在，结果你还是没来，我们在那玩得可爽了！”
“去了又去，没有新意。”成澄星头也不回。
“看我是不是黑了8度？现在变得特别man了！”曲国良继续拍他肩膀，不停求关注。
“没空看你。”
“你放假这几天去哪儿玩了？我们去你家找你，你都不在。”
“我去了个好地方，很美，”成澄星余光看到文予宁正在翻书、看书，“那里风景秀丽，东西好吃，还有仙女。”
“那是哪儿啊？！告诉我呗，回头我们也去！”
“秘密。”
文予宁偏过头看着他，他谄媚一笑。
“同学们，同学们，都打起精神，五一假期结束了，马上期中考试了！”吴书墨脚步急促，一进教室，就开始大声宣布这一噩耗，仿佛随身自带大喇叭似的。
“唉！”同学们齐声叹了口气，卧倒在桌上。
“考试日期定在下个周末，你们要提前准备一下，特别是常见题型，感觉自己已经会了的题型，千万不要丢那儿就不做了，到时候考试会手生，越是容易的地方，越不能丢分……成澄星！你是不是又在抄作业？！”
“没有啊，我是跟学神对一下答案。”成澄星说。
“不要耍小聪明！”
吴书墨拿起书本啪的一下，往他头上打去，临要碰到时，文予宁仿佛条件反射，瞬间抬手去挡了一下。
这书便打到了他的手背上，像之前很多次一样。
“你也不要总护着他，”吴书墨严肃道，“身为他的同桌，你要督促他，监督他，鞭策他，知道吗？”
“知道了。”文予宁应声道。
孙志奇在桌上趴了很久，似睡非睡，听到声音，缓缓坐了起来，脚往前蹬。
这一用力，差点儿把姜鹏直接踹桌斗里去。
姜鹏本来也在桌上补觉，这一下撞到前面去，揉了揉肚子，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要想多了，文予宁不是那种人。”
体队训练加了越野项目，从学校后山开始障碍跑，从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穿林而过，直抵山脚下的一片开阔地面。这条路径不仅考验着队员们的速度和耐力，更增加了陡峭的山坡、湿滑的泥地、突如其来的急转弯等等，体队的人每天训练完回到教室，都累个半死，反而体育课像是休息一样，一群人盘踞在一起，在操作显眼的地方待着。
当孙志奇第三次把目光直盯盯地投射到文予宁身上，姜鹏不得不跟他正面说起这件事。
“文予宁真不是。”
“他是不是你怎么知道？”孙志奇看着他。
“他是好学生，学霸，而且满脸写着正直，”姜鹏形容道，“他可能也是想提高成绩，才跟澄星玩得好？我也不知道。”
“你看我像你说的‘那种人’吗？”孙志奇的目光凉凉地向他看去，带着威慑。
“也不像，”姜鹏缩了缩脖子，“不过你一直惯着澄星，特别迁就他，我很容易就理解了，但文予宁真不像，你别因为这么个路人，跟澄星闹成这样，真不值当的。”
“澄星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人，跟我掰过。”
“可也没跟你好过啊，人志向也和你不一样，说白了，澄星是好学生，你又不能跟他聊学习，聊前途。”
“说好了，一块留在桜市，我们的前途都在这里。”
“唉，你真是死脑筋。”姜鹏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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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不找我麻烦了，可能也不敢了。”薛璐抱着篮球，跟杨嘉铭文予宁一起，看向孙志奇那个方向。
“你说他找校外的人打你。”文予宁问。
“是啊，一个个都是社会青年，问我‘你是薛璐吗’，没等我吭声就揍我，看到我校服名牌了。”
“那为什么不打我？”文予宁纳闷，“他不是跟我仇最大吗？”
“你们班成澄星每天送你回家，我们都看到了。”杨嘉铭说，“成澄星原来跟他们才是一伙儿的，现在决裂了。”
文予宁嘴角抽了抽：“我还真想会一会那些‘社会青年’。”
“文哥，你别闹了，他们下手可黑了，我现在走路都是跛脚的，咱们何必跟他们搅和在一起。”
“是啊，上回要不是成澄星出来作证，你至少也得背个大处分。”
文予宁没说话，只是微微眯起眼睛，远远地跟孙志奇对视。
“澄星，过来打球。”
文予宁招呼在花坛边上坐着的人，朝他抛球。
“哎呦我去，”成澄星抬手接住，差点儿被这惯性力量直接带倒，“你们人够了吧？”
“不够，薛璐是跛子。”
薛璐：“我真是服了。”
成澄星犹豫了一会儿，脱了校服拎在手上，兴奋地跑了过去。
“你刚干什么了。”文予宁抬起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红红的嘴唇。
“吃辣条了。”成澄星抹了抹嘴巴。
“先喝点儿水，”文予宁从球场边上拿起自己喝过的水，递给成澄星，“你不能吃辣的别总去偷吃。”
“就吃了一小包。”成澄星仰头灌了几口水，瓶子远远地往垃圾桶里一扔，“来吧！”
一场球从课上打到课间，直到下一节课铃声响起，他们才跑步回到了教室，累得气喘吁吁。
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中气十足：“这回期中考试结束后，咱们物理科目要另外加一套卷子，是学校内部的奥林匹克竞赛初试，也是淘汰赛……”
“老师我能不能不考啊！”
“不行，我建议每位同学都要试试，即便不能成功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市选拔，也要看看奥赛题究竟难度在哪里，市里选拔结束后，取前五名，代表桜市，参加全国竞赛……”
“你肯定能去首都。”成澄星小声说。
“首都什么样啊，”文予宁问，“没去过。”
“也就那样，楼要高一些，车多一些，看着更繁华。”
“就我自己的话，我怕露怯。”
“这有什么可怕的，首都治安不错，是全国最好的地方，不过也没多时髦，咱们桜市也很发达啊。”
“你能陪我吗？一起上考场。”文予宁半伏在桌子上，“我怕有人骂我的时候，没人替我还嘴。”
他的眼睛似琥珀，眼珠天生颜色偏浅，水润而有光泽。
他的嘴唇……也水润而有光泽。
成澄星手里转着笔，倏地停了下来。
“……行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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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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