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澄星站着不动,等他发泄完,大概无声地哭了能有五六分钟,文予宁才松开了他,胳膊放下,脸转向一侧,一副“随便吧,爱谁谁”的摆烂状态,手无意识地揪着睡裤边儿。
成澄星偏过头,斜了一眼肩膀,t恤左肩变得湿溻溻的,上面是热热的眼泪,黏在皮肤上。他走到前面窗边儿,先把窗帘拉开。
外面是郊区寂静的夜,月明星稀,没有阳光,屋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暗暗的,照在铺满卷子的桌上。
成澄星走过去看了看,那是物理奥赛模拟测验题。
“说说吧,你到底什么情况。”
成澄星跨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皱着眉,看着他。三天时间,文予宁脸小了一大圈儿,下巴变得更尖了。
逃避没有用,看到文予宁哭了,成澄星就开始后悔,后悔没有来,后悔现在才来。文予宁是认死理的人,说好的事,必须要赴约,要答应,晾着他不管,他也不会转弯。
文予宁声音沙哑,像是受审:“我的情况,你多少也猜到了。我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是……”成澄星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像是破音似的,他咳嗽了一声,问,“你吃饭了吗?”
文予宁有些愣,他这话题转得太快了。
成澄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大拐弯,只是觉得,如果吃饱了饭,人会有力气,头脑也会更清醒。
他暂时不想听文予宁给出的那个答案。
“没吃。”文予宁说。
“走,那出去先吃饭,吃饱了再说。”成澄星要站起来,文予宁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只是一触即放,又后退了一步。
“还是说明白吧,我怕一会儿你没胃口,”文予宁看着他,直视他的眼睛,“我是。”
成澄星身子一顿,登时急了:“你‘是’,你怎么会‘是’!什么时候开始是的,为什么是?!”
这以后还怎么做兄弟,怎么一起玩,一起学习,一起睡一张床?!
这不乱了吗?!
他好不容易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现在,朋友就默默跑偏了,这怎么可以?!
“从跟你认识以来我挺开心的,你为什么变这样?”成澄星吼了起来,“我一早知道你是,那咱们也没有后面的交情了,我不是说过,我很讨厌那种人吗?!”
文予宁紧张地咬着下唇,眸光流转,闻言眼眶瞬间又红了起来,低着头,右臂抱着左胳膊,身子微微发抖。
“……我不想这样的,”他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忽然乱了。”
目光缓缓抬起,幽怨地看向成澄星。
“自从你在桥边忽然亲了我一口,我就觉得,如果是你,是男的,也没什么。”
“什么?!”成澄星愣了愣,“这么说,是从我亲你那天开始,你就乱了?!”
“……对。”
“这不对啊!”成澄星急了,睁圆了眼睛,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前后乱晃,“你没认识几个女孩,没接触过,咱们学校没给你机会,你又到了发情期,不是,是少年青春懵懂,所以才乱了套,你看清楚,我是男的啊!你有的我都有,我有的还没有你大!”
“……你快别让我看了,”文予宁连忙偏过脸,强忍着别笑出来,“再看我还想亲你。”
“……”
成澄星松开了手,退后两步。
接着,像是应激状态的猫似的,开始在屋里上蹿下跳,左右转圈儿乱跑。
“我这嘴真是有毒,有毒!我非要亲你干什么!”
说着,啪啪扇着自己的嘴巴。
除了自责以外,他还要怪别人。
“你也是,你想清楚了么你就觉得你‘是’,你再想想呢?!那天好几个女孩看你第一印象都不错,谁让你在那板着个脸,耍脾气,要是有一天,别的女孩主动追求你,或者你看到特别漂亮的女孩,动了心……”
“不可能,我很理智,也很清醒,我现在就是同性恋了!”
文予宁寒着脸,像是彻底撕开那扭扭捏捏隔着的一层纱,将答案直接摊开来。
同性恋……同性恋……
成澄星这半天都不敢直接说出这三个字,听他一说,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你,你也太经不起调戏了!我亲了你,你就变成同性恋,那要是猪亲了你,狗亲了你,你以后就要变成人兽恋?!”
“猪狗都没做的事,反正你做了。”
文予宁哼了一声,索性无赖到底,转身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抱起手臂看着他。
“我已经这样了,不需要你负责。你要是来告诉我,我通过了考试,那我知道了,手机被我关机而已。”
“那你关机干嘛?!”
“我烦,我怕我忍不住打电话找你,问你和小兔女孩进展如何,我怕你也烦。”文予宁眯起了眼睛,狠下了心。
如果,他是个法外狂徒,能够人为实施绑架行为而不怕犯法……
在把成澄星带回老家那一天,望着一无所知、熟睡在侧的他,文予宁就考虑过把他扣在山里不让出去,从此不让他接触外界,只当自己的恋人。
可是,那不过是一时的狂想而已。
权势能够压人,文予宁就算有,都不屑拿来用,何况他没有。
没有别的能控制住成澄星的方法了,他们还剩一年就毕业了,以后上了大学,总不至于还在男校,到时候会有各种皮特,也有各种各样的女孩,成澄星现在还一味因为没有早恋而感到遗憾,总有一天,他会牵起别的女孩的手。
那对文予宁来说,就像他这三天独自住在这里默默哭泣悲伤的三天一样,他将从此住进人间地狱。
“你再想想啊,这可不是小事,”成澄星严肃地说,“你以为咱们国家能容得下你这种,不是,我现在觉得你还不是,反正同性恋这条路是没那么好走的,你要别人以后怎么看你,你家人怎么能接受,你工作、生活,都会处处受限……”
“你真不用管我,我已经想清楚了,”文予宁站起来,“现在,同性恋饿了,要下去吃饭,你要一起吗?”
成澄星一脸忧愁地跟他下了楼,俩人没等电梯,走的是步梯,成澄星因为走神儿没看清,还踩空了一级台阶,文予宁眼明手快地扶了他一下,待他站稳,又避嫌似的松开了手。
进到一楼饭厅,文予宁拿出房卡刷卡,这里餐费和房费是一起付的,服务生看到号码后说:“文先生,您下楼了,三天都没有享用我们的餐饮服务,现在可以打八折。”
“谢谢。”
文予宁走到一个空座旁,接过服务员给的菜单,递给了成澄星。
“你三天没下楼吃饭?”成澄星瞪着他,“你要成仙啊?”
“快点吧,我喜欢吃什么,你知道。”文予宁支着下巴,还挺惬意地看着他。
成澄星恨恨地翻着菜单,胡乱点了几个菜,习惯性翻到后面,问服务生:“有没有那种……粉丝?”
“是蒜蓉粉丝吗?”服务生问道。
“不是,是那种,透明的,野生的……”成澄星朝他眨了眨眼。
“这里不是松月厅,他们看不懂你的暗示,”文予宁说,“我知道你总给我点的那是鱼翅。”
特别贵,但特别好吃,自从成澄星发现文予宁喜欢,几乎每次进到餐厅都会偷偷点,还怕文予宁看到菜的单价不同意,或是以后找机会补上,而给服务生使眼色。
砰的一声,成澄星合上了菜单,递还给了服务生。
“我不会再骚扰你,做过分的事,那天晚上……我一时动情,向你道歉。”
文予宁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用茶水烫杯子、碗碟和筷子,慢慢放到成澄星的面前。
“以后你让我滚,我就滚,你让我滚多远,我就滚多远,绝不会烦你。我绝不是皮特。”
这句话是保证,也是承诺,但说得很可怜。
“我知道,”成澄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眉心紧蹙,“这不也是我害的吗?”
文予宁的唇角微微勾起。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只是成澄星并未发觉,他吃定了成澄星的歉意和心软,只要他肯来这里,那就可以缓缓图之。
就像下棋一样,眼前看似绝境,其实背后正有转机。
“我们都有谁通过了考试,你跟我,还有谁?”文予宁云淡风轻地换了个话题。
“赵晓卉,”成澄星说,“你回老家没看到她吗?”
“我没回老家。”
“8月1号咱们一起去北京。”
“嗯。”
成澄星眼睛眨了眨,心生一计,这要一起去北京考试,他们俩还是老乡,如果多给机会接触接触……
“赵晓卉知道我是同性恋,她看出来了。”
“喂!”
成澄星连忙打断了他,有些紧张地左右看,他竟就这么大咧咧说出这三个字,丝毫不怕。
虽然已经过了晚上就餐时间的高峰期,但这餐厅里还有几桌的人。
“没事,我又没犯法,也没强吻别人,”文予宁坦坦荡荡地说,“我相信以后文化会更开明,对我这种人更包容,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出国。”
成澄星看到他以这种“势必考上清北”的坚定眼神,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当晚吃的菜是什么滋味,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文予宁吃得挺多,也很欢快,他风卷残云似的把桌上的饭菜都一扫而光。
俩人离开餐厅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成澄星犹豫要不要离开时,只听文予宁对服务生说:“5楼再开一间房。”
成澄星看着他,这是他们第一次分房睡觉。
“我最后想确定一件事,”成澄星说,“以后绝不会再问。”
文予宁停下了脚步。
“你是……同性恋,那,你恋的是我吗?”
不愧是学霸,很快抓到了重点。
“是。”文予宁未加思索,给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如果不是你,我未必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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