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中午11点半,成澄星才趿拉个拖鞋、打着哈欠,顶着一头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从公大南门走了出来,按图索骥,找到了文予宁约他的地方。
清韵凉茶小筑。
看着像个卖凉茶的地方,找到地方一看,是一装修十分少女梦幻的甜品西餐屋,楼上楼下共三层,门口挂着一串带有翅膀的小天使风铃,推门进去,叮叮当当响。
——我在三层东面最里面一间。
成澄星从进屋到走上三层,看到这里进出的人都是学生情侣,闺蜜们大多在一楼大厅开放区用餐,楼上才是包间,一间又一间关着门,不像啥正经地方。
敲了敲门,走进去,文予宁坐在桌子一旁看到他进来,笑着站了起来。
“等我很久了吧?”
“没有,菜还没凉,”文予宁伸手到他头上摸了摸,让他坐到身边来,“饿了吗?早上没吃饭吧。”
“还行。”
桌上摆满了点好的饭菜,有意面、薯条、炸鸡翅、炸鱼块还有冒着小气泡的冰红茶。
“你吃饭了吗?”成澄星拿起了筷子刚要夹菜,被文予宁忽然拥进怀里,用力抱了抱。
“我吃过了,你快吃吧。”文予宁撒开了手,像是刚才只是抽风一样。
成澄星卷着一团意面吃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看着文予宁。
“没军训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是这么白,你看我是不是黑了不少?”
“还行,看着没瘦,像是更有气色了。”文予宁把番茄酱挤到薯条上,像递烟一样递给他一根薯条。
成澄星接过的时候,俩人都乐了。
“你发来那课表我已经完全看不懂了,一上来就这么高难度,”成澄星说,“是不是特别卷,你那专业能考上的都是全国各地的顶尖学霸。”
“还行吧,”文予宁回想了一下,“我们课程虽然排得密集,但没有课后作业。”
成澄星嗤一下笑了:“上大学了哪还有作业。”
“是啊,我一下子空闲时间变多了,你不在身边,我爸又在老家,”文予宁说,“现在竟然是我长这么大,最清闲的时候。”
“课业不紧张吗?我听你说,10月还要出国考试,有没有信心拿到名次?”
文予宁轻蔑一笑:“势必打败洋人,拿到冠军。”
成澄星笑着点头,撞了一下他的胸膛。上回他这么自信爆棚地说能拿到清北保送名额时,他还半信半疑,但面上不表,等文予宁真的拿到手里后,他才啧啧有声,知道不是纯吹牛。
“不过有个前提条件,”文予宁补充道,“你要陪我去。”
“柏林是吧,10月底,”成澄星支着下巴想了想,“我不知道我到时候忙不忙。”
“你连个课表都不发给我……”
“我们还在军训啊,没有课表,估计等军训完了开始上课,那就能发,再说每天干什么了我不都告诉你了。”
文予宁咬了咬唇:“我被你骗了。”
“啊?骗你啥了?”成澄星边吃边问,嘴角沾了红色的番茄酱,文予宁拿着餐巾纸,轻轻给他擦了擦。
“说是‘同在一个大学城,每天都能见到’,实际情况呢?我从我宿舍楼走到校门口,都得20分钟!”
“哈哈,你是显摆你学校大吗?”成澄星好笑道,“这不是挺近的,骑自行车差不多有半小时吧,俩学校之间。”
“足足有45分钟,我就是骑来的,”文予宁说,“你们学校管得太严了,我拿学生证想进去都不行。”
“好像以前出过事,”成澄星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眼珠子铮亮,“我们学校很多警队退役后返聘的大神,身上官司还不少,为了保护他们,还有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学校管得特别严。”
文予宁皱了皱眉:“那会不会有危险?”
“怎么会,我们学长都开始练枪了,学校有的是武器,等我明年上了大二,也会学射击。”
文予宁见他脸上难掩激动和期待的神色,平时因为先心病而总是苍白的小脸,都因为军训和这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而变得红润有气色,不禁叹了口气。
“叹啥气啊,我肯定会是最棒的。”
“嗯,”文予宁点头,“我就是有点遗憾,我看不到。羡慕你的同学。”
“啧,我们还羡慕你们呢,你听说这大学城里的鄙视链了吗?”
“那是啥?”
“你真是啥都不知道,”成澄星说,“这大学城一共五所大学,清北、航天、人大、光大、公大、简称五岳争霸。这五岳之间啊,那是互相看不起的。清北的睥睨众生,航天的说人大都是书呆子,人大的说光大都是暴发户,至于公大嘛,那就是被其他四校集体鄙视的对象,说我们都是肌肉脑袋,除了抓坏人啥也不会。”
文予宁嘴角抽了抽,觉得真无聊,却点了点头说:“真有意思。”
“跟个人机似的,你肯定觉得无聊,”成澄星白了他一眼,吸光了剩下的冰红茶,“怎么不是冰镇的?”
“都9月了,秋天都来了,还喝什么冰的,”文予宁接着问道,“那你这一周哪也没去?晚上叫你出来遛遛弯,你都不干。”
“大哥,我们训练结束就快8点半了,去吃个宵夜、排队洗澡,回到宿舍已经10点多了,我累得只想上床躺着,哪还有时间往外跑。”
“排队洗澡?”文予宁有些奇怪,“一个宿舍就那么几个……哦对,你们有8个人,那你要排到后面得至少等一个小时。”
“不止,我们是公共浴池,得拎着洗漱用品走到西区澡堂子门口那里排队,才能洗澡。”成澄星笑了起来,抬起胳膊搂着他的肩膀,“这位清北大学生想不到吧,我们条件这么艰苦。”
文予宁愣住了:“澡堂子。”
“是啊。”
因为天然同,文予宁从没去过那么淫/乱的地方,在老家阡山,他不是用太阳能热水器就是夏天直接跳河里洗澡,根本没去过澡堂子。
他脸色肃然,望着成澄星,目光落在他领口敞得很大的T恤里,那露出的小半截锁骨。
成澄星穿着的还是军训统一发的迷彩裤子,上面是学校发的带有公大校徽的黑色半袖,正歪着头,纳闷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啥时澡堂子?”
“简直没法想象。”文予宁脱口而出,“那你能不能不跟他们一块洗啊?”
“没有单独浴室啊,好像只有研究生的宿舍带浴室。”
“那你出来,找一找……”文予宁有些犹豫,这附近有单独包间洗澡的地方吗?
“往哪找?这有什么关系,我以前泡温泉还是去露天洗海水澡,都没避开人。”
他一下急了,说不出什么原因,反正很不喜欢文予宁介意这种事。
“不是,我不是为你着想吗?”文予宁急忙道,“我怕你看到他们光着不舒服。”
“这有啥不舒服的,大伙儿都是男人,谁也没缺了什么还是多了什么东西,看又怎么了,”成澄星不理解,但脑瓜一转,忽然明白了过来,“不舒服的是你,对吧?你觉得我光着不该被他们看到,因为我是你的?!”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像很激动,文予宁也立刻紧张地跟着站了起来。
“你怎么一点火就着,我还没说什么,”文予宁握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到座位上,“我是说我,我是不爱看同性的身体,因为太刺激,我以为你也一样,是我以己度人了,我多管闲事了,行吧?!”
“……你真是太小心眼了!”成澄星火冒三丈地瞪着他。
“嗯,对,”文予宁脸色发白,点了点头,“我小心眼,是我错了。”
他坐回到成澄星身边,但像是怕他马上生气跑出去似的,手还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直到成澄星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他才放开。
“……我没去过澡堂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文予宁缓了一会儿,率先打破僵局,“等下回有机会,你带我去见识一下,可能我就知道里面没那么恐怖了。”
成澄星低着头,看着盘子里剩下的没啃完的鸡翅,没有说话。
“我不该惹你生气,再吃点儿。”
“吃饱了。”
“那我想吃甜品,他们这里好像甜品很出名,”文予宁看着墙壁上布满爱心的菜单,在那六神无主又假装没事地报菜名,“有芒果布丁、抹茶蛋糕、巧克力熔岩碎碎冰,还有那个仙草布丁,仙草是什么东西啊,绛珠草吗?还有绿豆冰沙,红豆沙,双皮奶,草莓奶昔,菠萝派,苹果派……”
成澄星瞥了他一眼,手肘杵了一下他的肩膀:“神经病啊,我不认识字?”
“啊,你想吃什么?”文予宁转过脸看着他。
“绿豆冰沙,要带冰的。”
“好。”文予宁推门出去点单,回来时看到成澄星像没事似的吃起了薯条,顿时如释重负。
只是他不敢再问洗澡的事了,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天问我那么多问题,你呢?”成澄星问道,“你宿舍的人好相处吗?”
“挺好的,大家都很遵守秩序,作息时间也很规律,我让他们安静的时候,都很安静。”文予宁说。
成澄星手里拿着的薯条一顿,看着他:“你‘让’他们安静?”
“是啊,我写了一个宿舍守则,贴在墙上,晚上熄灯后到早上七点前,大家都不可以发出声音,午休一个小时,也不可以吵闹,有时他们忘了,我会提醒。”
成澄星愣住了,怪不得他问文予宁“大学生活怎么样”,他说“学术氛围很浓,但有时太无聊”,合着他都不让人聊天了,那可不无聊么。
“你宿舍里的人……都听你的吗?”
“嗯,他们选了我当舍长,当然要听我的。”
成澄星无端有些可怜他的室友。
“那平时,你跟他们互帮互助吗?学习还有生活方面。”
“我们这才上了五天的课,只针对国际物理竞赛,来了一位导师,给我们集中授课,是丘元培。”
“丘元培,那不就是咱们高中备考奥赛的时候,发明‘元培定理’的那个人?!”
“对,丘教授满头白发,已经70高龄,不过他的儿子跟我同届,还是同班同学呢。”
“丘兆光,除你之外另一个保送生。”
“你记性真好,”文予宁笑笑,“我都快忘了他的名字,还是我室友提醒的。”
“他跟你关系好吗?”
文予宁摇了摇头:“没有。大家就是上课下课能碰到,偶尔宿舍楼走廊里碰到一回两回,点头之交。”
“那你这几天,交到新朋友了吗?”
文予宁想了想,摇头:“没有。他们太慢了。”
“什么慢?是起床慢吗?”成澄星问道。
“我管他们什么时候起床,”文予宁像是听到很逗的话,“是课上导师教的内容,要我们算出结果、拿出解决方案来,我看他们课上算、课下算,到晚上回到宿舍里,还在那闷头苦算,好像脑子转得很慢。”
“那你算完了吗?”
“交上去了,”文予宁说,“丘教授说我解出来了。”
其实他是唯一一个运用格林函数法处理偏微分方程,以协方差矩阵分析实验数据误差,并用贝塞尔函数解出电磁场问题的学生。
他交了课题报告以后,回首教室里,还在埋头苦算的同学们,甚至感到不可思议,第一个走出了教室。
“那你没想着帮一帮他们吗?”
“我问了,”文予宁说,“但他们都不用。”
“你怎么问的?”成澄星不自觉地抱住了双臂,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我问他们,”文予宁回想那天在宿舍里,“‘你们算不明白吗?’”
“……”
清北都是顶尖学霸,没人受得了这种质疑。
成澄星猜到了,像文予宁这样的人,应该很难交朋友。他执拗,干脆,耿直,务实,但也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有时显得很傲慢。
甚至让人想打他。
除非是知道他没有恶意,就这样的一个人。
“赵晓卉和吴江英,对了,还有杨嘉铭,咱们高中同学,你们见过吗?”
“没有,我们学校太大了,楼和楼之间都有自行车、电动车和环绕校车三种交通工具供选择,晓卉有天要到我这边来瞧一瞧,我都拒绝了,因为晚上懒得送她回去。”
成澄星听得很滑稽,忍不住笑了。
他这一笑,似乎给文予宁释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不生气了,他们又好了。
文予宁把握好时机,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凑过去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嘴唇,等成澄星往外推他时,他又得寸进尺地紧紧抱住他,激动得手臂发硬,后脊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成澄星一下下抚摸着他这箭在弦上似的后背,又拍了拍他的头。
“你刚刚有句话没说错。”文予宁埋在他的肩膀上说。
“什么?”成澄星问道。
“你是我的。”
文予宁闭上了眼睛,努力克制着不用力把他抱疼了。
“你应该认识一些新朋友。”
成澄星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以文予宁这样卓尔不凡的聪明才智,和成澄星曾经咬着牙忍受着的旺盛精力,单单是那一张课表,并不会让文予宁真正忙起来。
他不忙别的,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如今成澄星军训从早到晚8个小时手机不准带在身上,但回到宿舍后,往往能看到文予宁给他发来的十几条信息,殷切地等待他的回复。
他有点儿……不,是很喘不上来气。
“我不需要新朋友。”文予宁没有放开他,还是克制地抱着他,“我有你就够了。”
“可我现在军训每天都很累,”成澄星忍不住寻找托词,“以后上课也会很忙,我这几天接受教育,知道刑侦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专业,我要从头学起来,那很需要时间。”
“嗯。”文予宁松开了他,很无奈地应了一声。
外面有人敲门,服务生端着甜品进来了,绿豆冰沙和红豆冰沙,成澄星两个一比较,就知道文予宁一定对“绿豆冰沙”的特别标注是“少冰”。
他接过了小勺子,低头挖了一勺,吃了起来,少冰的冰沙,也是沁凉的。
“好吃吗?”文予宁吃了一口他的红豆冰沙,转头问成澄星。
“好……唔。”
成澄星被他猛地这样一贴过来,嘴里的绿豆冰沙被他夺走了一大半。
“好吃。”文予宁心满意足地点头。
变态。
成澄星在心里说。
“你要尝尝我的吗?”文予宁把他面前的小碗推过去。
成澄星拿着小勺有些惊恐地瞪着他:“我也要吃你嘴里的吗?”
“哈哈,”文予宁爽朗一笑,“我不反对。”
“还是算了,我只喜欢绿豆。”成澄星连忙低下头,拼命挖着自己的甜品。
“澄星,”文予宁空着的那只手,握了握他的大腿,“你在学校认识了新朋友吗?”
“没有,”成澄星警觉起来,摇头道,“天天忙得要死,不是站军姿、跑步、跳远就是寻找嫌疑人,哪有空交朋友。”
“哦,你昨晚还被教官表扬了,真不错,”文予宁叹道,“不过你们的奖品也太抠搜了,就给买一根冰棍。”
“还行,反正我喜欢吃绿豆冰棍。”
“那除了你,”文予宁看着他,“还有谁得到了奖励冰棍呀?”
“还有谁来着?”成澄星仰着头,好像在那回想,“我忘了,班里人太多了,130多个,我现在还记不住人名。”
“噢。”
文予宁的眸光悄然变黯,他看得出来,成澄星撒了谎。
“你今晚……可以不回去吗?”
“那我去哪儿?”成澄星看着他。
文予宁眯了眯眼睛,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怎么还这么单纯啊?”
“住这里?”成澄星环顾一圈,这个布置得文艺又甜美的小包间,桌上都是食物。
“旁边有的是酒店和旅馆,打车可以直接离开大学城。”
“那不好吧,我们晚上查宿,查得很严的,”成澄星问道,“你们不查吗?”
“没人管,楼里一共也没住多少人。”文予宁的脸色抑制不住地阴沉了下来,五天,就见了这么一面。
自从在成澄星身上开了荤以后,他就顿顿都要吃荤的,被成澄星解开手表愤怒地喊他“滚”了一次后,才在客厅沙发上蜷缩着睡了两晚,到了第三天,他又没皮没脸地赖上了床,从后面抱住了成澄星。
“你跟导员请假,说你晚上要去一趟医院,行吗?”文予宁恳求地看着他。
“不行,我不想刚开学没多久,就给导员和同学留下一个总去医院的形象。”
“什么都不行,”文予宁双臂收紧,扼住了成澄星的腰,一下下往上扽,“那就现在!”
“没带手表!”成澄星急忙亮出空了的左手腕给他看,“掉在军训上衣兜里了,我没带出来!”
文予宁怔怔地看着那空着的手腕上,几缕淡青色纤细的血管,愤怒地一口咬住了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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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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