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坐在行宫的废墟上，扯着树丫无聊的敲敲打打。
封神演义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她只记得个大概了。
天帝下了封神榜招员工，要找一群有能力的神仙凡人上去当公务员，只是这工作不是啥好玩意，所以潇洒惯了的散仙们都不乐意，上面就组织了个局，让两班人马pk，赢的人继续潇洒，输的人上榜当牛马，菜的一批的直接轮回，中间在混合各种阴谋论和两教内斗的一个故事。
故事的结局已经很明了，在这场三界混合大pk中，哪吒最终会肉身成圣，受封三坛海会大神，成为古今圣人第一人。
多好啊，别人考公还需要门路，这人还没出生家长就已经给了最好的安排，超越了别人不知道多少，所以茉莉一点也不担心。
眼下倒是有点时间想起了自己，她自身没啥能力，去哪都靠师傅带的，如今也没地方可去。那天跟哪吒说要走，的确不假，原本是打算去朝歌看看妲己到底有多美，但现在人懒了下来，对美人也没了兴致，找个地方睡觉吧，睡醒了等师傅来找她和好，或者是现在就找个借口跟师傅和好？
天边祥云飘过，有人踏歌而来，云彩散去，有一道骨仙风的道人降在了她的面前，他轻抚长须，乐呵呵的看着她，“小道友，我那徒儿何在。”
把手上的树杈一撇，茉莉抬抬眼，有去处了。
“呵呵呵。”
真人一甩拂尘，两人腾空而去。
乾元山金光洞
自是蓬莱有仙境，仙家楼上建琼台。
有诗云
九峰环抱如莲花，门庭若水降伏龙
紫气氤氲生瑞霭，苍苔斑驳印仙班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好一处藏风纳气的洞仙福地。
五彩莲池内，有一人形藕身的模具，盘坐于莲台之上。
“给他缝上嘴巴省得老说我。”
“不可。”
“那就去掉他的眼睛省得睁眼瞎。”
“胡闹。”
“那就把他弄矮一点省的我打他垫脚。”
“休捣乱。”
“那把他的骨头还他。”
“喏。”打开女童作乱的手，太乙自是专心致志的捏造着徒儿的金身，他将那麻袋白骨扔向藕身，敛骨吹魂，一口仙气吐出，莲台上的藕身便化成了个白玉般的人。
法运先天，气运九转，分离龙坎虎，点上返魂香，在朝空中一抓，丢向那人。
“哪吒！还不成人形更待何时！”超凡不用肮脏骨，入圣须寻返魂香，那缕清香雾霭引得魂魄入了体，在一团祥云笼罩中，莲台上的人活了过来，他张开双目，夺人心魂，正是灵珠子降生也。
“师傅！”莲台上的人蹦着跪倒在了恩师跟前，这一声师傅叫得那是肝肠寸断，热泪盈眶。
“师傅在上，受徒儿跪拜，谢师傅再造之恩。”
“好徒儿，今日得以重塑金身，是你造化。”把徒儿扶起在怀，太乙连连拍打他的后背，以示慰藉。
“茉莉。”双目含泪的童子从师父怀里抬起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好友，又羞着藏起了**的身，“你怎么还没死。”
“我就说不能给他嘴巴。”
“你这人嘴巴又毒，脑子又傻，没我护着不是被人打死，就是该被骗死，自是得让人问上一问。”
“我这就把你这香掐咯！”
太乙笑呵呵的止住两小儿打闹，“哪吒，我这便赐你火尖枪、金砖、阴阳双剑、九龙神火罩。”
哪吒一一收入豹皮囊中。
“师傅，茉莉，你们且等我一等！我去去就来！不杀李靖我誓不为人！”手拿火尖枪，脚踩风火轮，穿戴整齐的哪吒气势汹汹的杀了出去。
徒留一老一小在原地瞪眼。
“你也不爱哪吒。”
道人高深莫测的一甩拂尘，他扶眉一笑，不做答辩。
这哪吒一去，那是打了个父子不宁，闹了个人仰马翻，最后被文殊广法天尊和燃灯道人强压着他认塔作父，狠狠收拾一通后，又一次被太乙出面捞了回来。
重新被丢回师傅跟前，五花大绑的捆在地上，哪吒低垂着眉眼丧着气，心中五味打翻了十味，又是嫌丢脸，又是怄着气，又是恨那李靖三番五次置他于死地他却无可奈何，又感恩于师傅对自己如此这般恩待，又羞于在好友面前放出大话，情绪来回，百感交集切换，胸中气短郁结，也幸得前面在两尊者那吃了不少苦头，让他实在是没了劲去折腾，看着眼前唯二还维护他的人，最后那股子火气也无处可去了。
松了绑，看着徒弟的德行，太乙心中了然，暗暗点头，他轻声嘱咐道，“哪吒。”
“此番过后，你与那俗世因果是彻底断了根源，你既已割了肉还了骨，与他李家也再无任何瓜葛，往世种种不可追，从今往后，莫与他们再有纠葛，且留在此处与我修行，到得时日，定有你的去处。”
“是，师傅。”哪吒垂泪只是应下。
夜深，这具刚成型的躯干自是撑不起这番大折腾，到了夜幕，终是现了俱惫，可身上伤势还不大好，再者心中烦事所扰，躺在那石床上，哪吒横竖也闭不上眼。
就在这般光景下，茉莉摸摸索索的坐到了他的跟前。
“怎么，逮着机会的又要来嘲笑我了。”话说得实在薄凉，一出口便后了悔，这份怨气本不该她的，正想着如何道歉，却被来人抱着摆弄了起来。
茉莉用行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想着他受了伤不好动弹，正是任人摆布的好时机，她可以多吸一会猫，盘腿坐着，茉莉强掰着人脑袋放在自己大腿上，指缝撸过那发丝，她低头深吸一口。
嗯，还真是带香的。
“你这又是作甚？”被那胡乱手法摸得不知所云，疑惑烦躁都摆在了脸上。
“摸猫猫呜、”被一个头锤砸的眼冒金星，忘了这是个能把自己活剐了的狠人，这点伤根本限制不了他，三两下的就被人出了洞府。
紧跟人屁股后面再次进了门，哪吒这下眼皮子都懒得抬了，他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也不去管。
“对不起。”
“……”
“你好端端的说这话干嘛。”刚遭大劫，是半年受不的刺激的，她这没有缘由的话立马让哪吒红了温。
轻轻拍拍他的脑袋，茉莉低头说道，“你要是我儿子就好了。”
这下是真打了个哐当作响，一个憋着气，一个存心来找茬，再消停下来时，皆是气喘吁吁，摔回床上，彻底歇上了。
“茉莉，你真是够能惹人烦的。”他这一天尝够了百味，最后这一刻终是把这无奈也给他补全了。
“今晚我和你一块睡。”
“我还不需要人来可怜我。”
“我怕鬼需要你陪我睡。”
这人有的是说不完的鬼话，也不动弹，哪吒一声不吭的任她摆布着。
变小后的确不便，踮着脚，茉莉又拿来一床被子铺在了哪吒身旁。
“你晚上可别尿床赖我身上噢。”嘴是一句都闲不下来的，惹得病号连连空踹那刚叠好的被。
两人这般折腾到了大半夜终是和平的躺下了。
茉莉伸出手，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着他的头发。夜很黑，但他的眼珠子很亮，就这样睁睁得映着月光，一刻都没有眨过。
良久后，很低的一声，“茉莉。”
“嗯。”
“你还记得你父母吗？”
“……”屋内一阵寂静。
“今日遇到木吒，他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也觉得我错了嘛。”
“……”
“木吒是我二哥。”
“但没关系，我已经把我还给我自己了。”
“……好想打你一顿。”
“那你打吧，反正谁都想打我。”
“你就是欺负我嘴笨。”
“谁说的过你。”
“你这样把自己说的可怜兮兮的，我根本没法安慰你。”
“我又不需要你安慰我。”
“可你在难受。”
“没有。”他否认的极快。
“你说的是对的茉莉，你说的都是对的。”两人都没有提她说过什么，“幸好我还有师傅。”
茉莉更心酸了，“要不我抱抱你你哭一场。”
换以前该急了，但所有的孩儿脾性似乎在这一天被抽干，跟着那**凡胎化为了虚无，“我醒来后还挺高兴的，没想到你还在啊，茉莉。”
“你不想我在这吗？”
“没有。”哪吒摇摇头，“只是你早晚都会走的。”
“但幸好不是今天。”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哪吒闭上了眼睛，“今日因我拖累，困你在此，我知道你是有担忧我的缘故，后面你且自己忙去罢，我有师傅在此，不会让你担心的。”那稚嫩的脸上是他不该有的疲惫和决绝。
嘴抿了又抿，茉莉长吁一口后，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我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着找点事做罢了，出去游历在这修行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再说了，我是因你而变成这样的，小孩。”
她开始理直气壮起来，“当初你说了要跟我做朋友，我才把自己折腾成小屁孩，想着跟你长长久久的做朋友的，结果现在我灵力不全，师傅不见踪影，又无路可去，你倒好，自己奔了个好前程就想把我赶走，做梦吧，不可能，你不抚养我个五六百年把我补偿回来，我死也不走。”
“你得负责啊，哪吒，别以为你年龄小就可以逃脱责任，原来都是我师傅养我，那你怎么也得照看我到找到师傅为止。”半天下来，小孩都没动静，茉莉心里的石头跌落到了谷底。
“茉莉，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半响，他反而提了另一个话题。
“当然。”稍松口气，讲故事是茉莉擅长的，她开始跟小孩讲起，在雪山上追逐雪豹的趣闻，又讲到了被鲸鱼吸进肚子里的怪事，连同那无趣的赶路行程，都被她描述得绘声绘色，各地的婚丧差异，海外仙岛上的女儿国，一天百变的天气，在她嘴巴上一个个活灵活现的蹦出，滔滔不绝。
哪吒就这样静静的听着，一直到茉莉实在说不动了，“茉莉，你师父对你一定是极好极好的，就跟我师傅一样。”
“人选择不了自己的父母，但能选自己的师傅，幸好我们的师傅都是极好的。”喉咙的苦楚被舌尖吞咽，茉莉不想再撕开那最后一丝体面。
“等我助师尊完成封神大典后，我就陪你去找你师傅，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游历山川。”
“唔、到时候再说吧。”面对这需要承诺的东西，茉莉含糊其辞。
“我说到做到的。”
“对不起。”要接纳父母并不爱自己这个课题，哪怕是成年人都难以接受，茉莉后悔了，她不该，“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嘴巴坏，但茉莉你人很好很好的，不需要跟我道歉，杀我害我的又不是你。”
“我说对不起只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一点，没别的意思。”
“……”
“噢。”顿了顿，小孩算是彻底接受了她的古怪，“睡吧，茉莉。”
绝世的好剑胚，响当当的硬骨头，先折了他的骨，断了他的钢，苦难递火生死锤炼，千磨万磨百炼淬火，终于锻造成了他人手里的绝世兵器。
“别想了，很快就过去了。”她伸出手盖住了哪吒的眼睛，“睡吧，你很快就会长大了。”
这是他的命数。
是他最好的路径。
他会在一场场战争中度过那一千七百杀戒，在战争结束后□□成圣。
茉莉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她自己都是无根的浮萍，又哪来资格可怜这个日后会响彻三界的神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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