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昏昏暗暗,抬头只见半点星光,偶有夜莺啼叫,声声哀戚。
就在人人安享睡眠时,偏有一队人轻手轻脚抬着轿子出了门,往冰山处疾行。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老爷他要是知道你偷偷去冰山……”
“就是因为他不答应,我才要……咳咳……”话未尽,已然用尽全身力气,奈仪忍不住大喘气、咳嗽。
管家慌慌张张从行囊里掏出热水,递给奈仪,又仔细掖好她的披风,迅速关上轿子上的布帘,免得冷风吹进去。
“你,你别慌,若是出了事,我自己承担!”
奈仪虽然病弱,可腰肢依旧挺得笔直,来之前她已经灌下好大一壶补药,足够支撑她办完事了。
“小姐,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今天府里到了一位贵客,我听她和老爷的谈话,大概也是冲着冰山来的。”
管家从小看着奈仪长大,又怕奈仪吃亏,犹犹豫豫把自己听到的事情告诉了她。
气氛更加沉默了!
轿子里好一会才传来声音,奈仪缓过气来,她清楚管家说的人是谁,可现在谁来都不重要了,没人能阻止她处理冰山下的飞福!
“小姐这是何苦,飞福族群子嗣孱弱,老爷将养数年,好不容易等她们诞下小飞福,您也能重获新生,为什么不接受老爷的好意呢?”
飞福是终身迁徙的族群,喜聚不喜散,身形如吃饭用的碟子,通体白皙,常追逐天上的白云而居,成群结队藏匿在云边,很难发现。
花鼠李原先是雨灵子,对飞福常有耳闻,不过捕捉她们,全靠贵人指路。
原先没有冰山时,花鼠李把飞福都关在宅子里,不许奈仪靠近,后来阴差阳错有冰山形成,光是飞福的迁徙,花鼠李就花了好一番功夫。
飞福虽然长得像碟子,可比质地却比碟子坚硬百倍,即便是最锋利的刀刃都无法戕害。
她们作为上古神禽,蕴含能抵抗万千奔雷的神力。可一旦死去,身体就会迅速脆化成灰色。
“自我经脉受损,父亲东奔西走,为我付出了太多,即便飞福能治我旧疾,我也不愿他背负残害生灵的骂名。”
奈仪泪眼婆娑,心智却坚如磐石。
管家低下头,沉默不语,不管是老爷还是小姐,他都劝不动,没法再继续劝了。
冰山就在眼前,小姐多日前已经命人挖好岔路,直通洞穴深处。
管家一路上心惊胆战,也只能寄望老爷发现后,不要太过苛责。
……
“李纪,区区冰雨有这么难吗?”
施玉听不到满意的答案,气得一甩手,像主人般坐在堂厅最高处。
桌上的茶盏被她拍得乱响,刺耳的声音传到李纪耳边,头痛不已。
他早已被逐出积雨层,和过往一刀两断。今天肯见施玉,完全看在飞福之事,施玉出过力的份子上。
可施玉找上门来,咄咄逼人,李纪就不太痛快了。
眼看李纪挂了脸,施玉心里埋怨李纪,但也只能退一步,强压不悦。
当年若不是她利用职务之便,阻断飞福迁徙,并将她们赶至花芸镇,花鼠李的作为早就被发现了。
直到现在,施玉依旧在行雨薄上伪造、更新飞福的行迹,瞒过其他雨灵子,如莲歌之流。
哼!没有她,花鼠李的女儿哪等有机会吸取小飞福的神力!
施玉要当雨神,当年失败的降雨阴差阳错造就了冰山,这个污点不能随她上任,她不要做一个有污点的雨神。
“施玉,你就不能再等几天吗?奈仪一恢复,我立马处置冰山和冰雨层。”
花鼠李的口吻加重,不是他不帮忙,现在最要紧的可不是施玉的事。
他又推脱道:“再说了,现在我手上只有区区白色落雨神符,压根无法降雨,如何摆平这一切?”
“哼!”施玉早已预料到花鼠李会有推辞,翻着白眼,神神秘秘掏出一物。
“紫色神符?哪来的?这不是雨神的东西吗?”花鼠李惊讶不已,还以为自己看岔眼了,刚想看个仔细,施玉又一把将它捏在手里。
“当然是积雨层赏赐的。”施玉眉带巧色,得意不已。
此话一出,花鼠李顿觉事情有异,按照积雨层的惯例,只有拥有比肩雨神的实力,才能拿到紫色落雨神符。
可是……若施玉真有这个实力,怎么还会来求处理冰雨层?
他疑惑地上下打量施玉,越发对她不屑一顾。
施玉的秉性和能力,花鼠李很是了解。
她能用青色神符已是极限,这紫色神符是赏赐还是偷盗,还很难说。
“你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花鼠李的话,施玉听了直皱眉,有点讽刺的意味在,于是她反驳道:
“冰雨层积累多年,根深蒂固,万一普通的神符不行,难道我还跑回积雨层拿吗?你也不想功亏一篑吧!”
边说,施玉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这点脑子都没有,他当年怎么当得雨神的近侍。
他不修边幅,胡子拉碴,最搞笑的是,走哪都带着只贼眉鼠眼的花鼠。
这种搞笑让她起了鸡皮疙瘩,李纪眼神怨怼,对施玉的话很不满意。
“怎么,要来个鱼死网破吗?”
施玉听了也一肚子气,可还想让李纪办事,只敢心里责备,也意识到她和李纪早已不是一路人。
还是尽快完事走人吧!
她烦躁地将紫色落雨神符往李纪一塞,“这次来我没告诉别人,积雨层人手不够,我有别的事,不能离开太久,三天内解决此事,你我在池南镇见。”
施玉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室内空荡荡的,又只剩下花鼠李一人。
他仔细琢磨着施玉的用意,还真觉得有道理,小飞福一出生,也该解决问题了。
不论是奈仪的病,还是那场违背自然的冰雨,是时候做一个交代了。
从前在积雨层,花鼠李跟着水扬溪天南海北到处游走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那时的他,也如施玉一般穿着黑红色的斗篷,意气焕发。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奈仪意外受伤,经脉被毁。
水扬溪发现自己对飞福的心思后,更是毫不留情地将他逐出积雨层。
苍天有眼,他走后,那位狠心的雨神,也遭了受报应。
哼!谁叫他痴心妄想,活该陨落!
花鼠李感慨万千,凑巧花鼠跑到他的手中玩耍,吃完小饼后,餍足地在指缝间穿梭嬉戏。
小花鼠有一对清灵乌黑的眼珠子,又平日又好吃,所以养得皮毛发亮,圆润可爱。
施玉嫌弃小花鼠,可其中乐趣,外人哪知道!
奈仪没病时,也是这样活泼可爱。
“管家,管家!”
几杯茶下肚,茶壶已倒得一干二净,他喊了几声,却没有等到管家的回应,只有另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
“老爷,我来伺候!”
“怎么不见管家?”
“呃……”
新茶很快换好,花鼠李抿一口热茶,小厮仍不作答,“问你话呢!”
小厮战战兢兢道:“他,他出门办事!叫我们不必留门了!”
办事?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要忙?
“咚咚”的打更声传来,现在已经子时了!
花鼠李喝茶的手一顿,心里不知名的恐慌,他转口又问,“那小姐呢!”
“小姐早早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不对劲!花鼠李没出声,中指无意识地敲打桌上的紫色落雨神符。
圆润如珠的神符,在他指下翻滚乱走,却始终被禁锢在桌子上。
小厮额头冒汗,双腿打颤,这会得时间流逝得比他一生都要漫长!
管家先生要是再不回来,他实在顶不住了!
小厮的心惊胆战都落在花鼠李眼中。
奈仪睡眠浅,难得这么快就睡着了,花鼠李轻易不愿打扰可是……
她的药方中,有一味药需在子时服用,平日她憎恶苦味,常做拖延,怎么今日偏偏主动喝药了?
花鼠李越想越不对劲。
“掌灯,我要去看看奈仪!”
花鼠李赶到后院时,满屋凉意,掀开被子后床上空无一人,竟连被子都是冷的。
这么晚了,奈仪去了哪里?
他拎起小厮,怒言:“人呢?再不说实话,我就要家法伺候了。”
小厮听闻,当即跪下来忏悔:“老爷,小姐带着管家,跑去冰山了!”
“冰山?”花鼠李松开小厮,反复思忖,“这个时候去冰山做什么?不好!奈仪要放走飞福!”
确实如花鼠李所料,在管家的陪同下,奈仪已经通过特意打通的小道,绕进冰山。
冰山深处的洞穴,有许多守卫把守,他们认不出奈仪,却对管家很熟悉。
“你们几个今晚退到冰山外把守,小姐要和小飞福单独相处,培养感情!”
守卫不疑有他,简单叮嘱了几句,便痛快离去。
管家松了一口气,刚要搀着奈仪继续往前走,突然被奈仪一把推开。
虽是小动作,却也耗费不少力气,管家见奈仪气喘吁吁,表情却坚定不容置疑,只好由着她。
洞穴覆盖着坚硬的巨石和冰块,多年来,原本松软的地面,已冻得结结实实,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提起脚尖。
透骨的冰冷从脚底攀至全身,奈仪微微屈起身子往前走,一步都不敢耽误。
她的手脚冰冷,嘴里呵出的气息如云如雾,走着走着,两行清泪不禁缓缓流出。
对不起父亲,我还是要叫你失望了,如果年少时不那么轻狂,乖乖听话做个大家闺秀,安稳此生。
或许今日你我,都不会踏上一条错误的路。
凄惨的猫叫声从洞穴深处回荡在耳边,也更加坚定了奈仪的决心。
这是她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她走累了,她不知道离飞福还有多远。
或许很近,就像她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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