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您真的要走吗?”
积雨层的松树,高大巍峨,树桩之粗,数人相连不能环抱,而重重叠叠的树群,围出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沈匀点点头,目光坚定:“其实在他陨落之前,我就料定有今天了,翎妹妹,我和他走不是一样的路。”
“不一样的路?”翎妹妹不解问道。“这里的人,不都是行走天下的雨灵子吗?”
沈匀憋着一些话,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这里除了她们没有别人,就连平日爱在树丛间钻来钻去的花鼠,都躲了起来。
表面很安静,其实松树群背后还有无数双眼睛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没什么,翎妹妹你继续做你的懒丫头!至于沈匡……我想短时间内他还不会回来。”
自从知道沈匀要离开后,她已经强撑许久。
沈匀随口几句话,听得她泪水喷涌,她紧紧拽着一个包袱,抽泣不已。
包袱里是她亲手做的窝窝头尚有余温。
树影遮蔽,不见天日,阵阵凉意从脚下的苔藓传到脚底心。
翎妹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是忍不住眼眶一酸,她抽泣着:
“你……你做错了什么吗?雨……雨神大人怎么会赶你走呢,他才刚回来,不会那么狠心吧!你……你好歹也是司雨会的人。”
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沈匀忍不住舔了舔,腥甜味渗入口中。
翎妹妹不知道,现在他的背脊生疼,当晚雨神赶他走,又嫌不解气,一味地用鞭子狠狠抽他。
还要求他不能动,不能喊叫,硬生生忍下。
雨神的话他到现在还记得:
“不管怎么样,莲歌间接浪费了积雨层最重要的杀石,你喜欢莲歌保不齐与她暗通款曲。你不明是非,立场不稳,过于无用,也该落得她一样的下场!”
沈匀一晃神,翎妹妹还在依依不舍!
“莲歌也是,你也是,你们都走了……”接连送走两位熟人,翎妹妹的心酸楚的就像涂了醋,她越发觉得积雨层简直没意思透了。
别看翎妹妹大大咧咧的,其实她也懂大家的小心思。
她知道雨神明面上是在追究月影杀石的事,谁都知道犯错的明明是润姿,可雨神反而责怪毫不相干的沈匀。
她心里疑惑,可答案她不敢想,更不敢说出口。
她要是被逐出积雨层,还能去哪呢?
……
看到沈匀和容翎依依惜别,松树之后的雨神心里同样沉重。
“忘冬,你来积雨层几天了。”
“大人,三天了!”
“呵呵,三天也该对积雨层有点印象了。说说看,你对积雨层的感觉怎么样?”
田忘冬低下头,也不谄媚:“我觉得没意思透了!”
雨神一愣,答案在他意料之外,“那你为什么还愿意留下来?”
“我无处可去,所以到哪都一样!”田忘冬闷闷地说。
雨神也为他的直白震惊,随后坦然朝他笑着,笑够了后投以欣赏的眼光,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要的就是无处可去的人。”
田忘冬不明所以,雨神将酒一饮而尽,开怀大笑,接着情绪接转而下,单手收紧酒杯,造价不菲的酒杯顷刻碎化成齑粉。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赶走沈匀?”
田忘冬摇摇头,谁来谁走,他都无所谓。
雨神自顾自说着:
“其实他是积雨层不可或缺的,也很有声望,可他对我的忠心和立场不坚定,以前就常借称病避事,又知道了太多秘密。重来一次,我不能留下对我有二心的人,即便他还不曾真的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
雨神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德高望重的元老逐出家门,那润姿呢?
她擅自使用月隐杀石,还能留下来的原因又是什么?
田忘冬的思虑沉重,虽然话没有说出口,可雨神精于算计,早已心知肚明。
雨神感念他杀石的身份,倒也愿意给他解释:
“润姿就是个打打下手的玩意,她做人就像办家家酒,反而好掌控,也翻不出什么惊涛骇浪。至于施玉……她和莲歌的恩怨倒是值得做一番文章,我们留着,静待时机成熟。”
他大力地怕了怕田忘冬的肩膀,又屈尊给田忘冬倒了酒,这在积雨层很罕见,仿佛他们真的已经处成兄弟了。
酒味浓香醇厚,光是站在几米外都闻得到,田忘冬顺从地举起酒杯,单指置于指尖。
酒水平静如湖,可田忘冬的内心却波澜起伏。
这杯酒既是雨神的考验,也是一张入场券。可现在喝与不喝,对他来说仍然是一种选择。
田忘冬,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难道你还妄想莲歌会要你吗?
醒醒吧!她要的是大地之子,不是你!
酒杯悬而未饮,雨神察觉到异常,待他疑惑地方抬起头,田忘冬决绝,将酒一饮而尽。
以后,就专心为雨神办事吧!
无论是什么事!
……
池南镇
从积雨层出来后,万里带着莲歌退避至附近的池南镇。
她们必须要搞清楚雨神复活的原因,以及五十年前雨神陨落之事的隐情。
有一酒馆直临大街,酒香四溢,又装得气派别致,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茵茵酒馆!”
莲歌指着招牌,拉着万里进门,她们暂时打算在此处歇歇脚。
店里的每一桌都有专人负责,她们刚进来,就有小二候着了。
万里麻溜地让店小二上了几个菜,“糖醋排骨,清炒藕片,靓汤也要,时令蔬菜也来上几盘,再要一碟甜酥。小莲花,你还要加点什么?”
“来酒馆,当然要喝酒啊!”莲歌看见店里有整整一面墙的酒,心痒痒的。
稍稍来一点,就当压惊了。
小二也帮衬着:“客官,我们这的女儿红,远近闻名,近来还有十年佳酿刚开坛,您要不要来上一斤试试!”
听起来还不错,莲歌偷偷瞥去,不知道万里会不会答应。
万里点点头,“喝酒?小莲花的要求很合理,小二,我们的鸡汤里面多加点酒,就用你说的那个陈酿。”
“啊?”莲歌差点翻个白眼。
小二点点头,应承着退下了。
万里对自己很满意,他选的菜都是小莲花爱吃的。
看来他对小莲花的了解是越来越深了,不知道小莲花有没有感受到。
这么想着,万里欢喜着扭过头朝莲歌凑去,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莲歌却趴在桌上,两眼无神,万里叫了她好几次才回神。
“小莲花,你怎么了?”
万里伸手轻抚莲歌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
“我很好!”莲歌摇摇头,看到万里关切的脸,她又犹豫道:“其实刚刚在积雨层,我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背影。”
她没敢一下子说出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看透了,万里对这种事情最小气了,直接说他一定要生气的。
“谁啊?难的女的?”
万里还在揣测小莲花说的是谁。
背影……积雨层算得上莲歌的半个老家,翎妹妹、沈匀他已经见过。
何必单单提这个人呢?除非……
“很像忘冬!”
万里听见这个名字,如临大敌,心里炸开了,当即沉下脸不说话。
可当事人却完全没意识到,话匣子一打开,莲歌继续说个没完:“忘冬怎么会去积雨层呢?他是去做什么的,他现在的力量倒是不容小觑,可他从前和施玉有些纠葛,你说他会不会在替积雨层做事!”
忘冬,忘冬,全是忘冬!
叫的那么亲热!万里是一点也不想听小莲花说别的男人的名字。
筷子轻轻“啪”在桌上,万里挂着脸,一言不发。
莲歌才觉得有些不妥,试探着扯了扯万里的衣角,“怎么了?你也觉得忘冬很奇怪吗,他偷偷在那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万里心里就像火煎似的,终于忍不住起身,朝着后厨走去,只留下一句:“甜酥怎么还不上!”
其实这完全是个借口,万里心烦的很,乱逛到酒馆的后院,那里有个清澈见底的池塘。
他继续冰冰凉凉的水来平息自己的感情,甩身作锦鲤钻了进去。
池水冰凉,刚好给他降降火。
他要单独待一会,等小莲花着急了,再出来吓她一跳。
虽然这个举动既变扭又幼稚,但总能让她发现,自己有多重要。
什么忘冬忘冬,小莲花不仅没叫他珑适,还对他直呼其名。
他就稍稍离开一盏茶时间,顺便开神识,看看望溪城内,花鼠李和奈仪的情况。
就在万里卧在池底屏气凝神时,又有几个气势凌人的陌生人,走到池塘边。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袍子,最前面的是领头人,那人体形肥硕,言语嚣张,此刻怒目圆张,拽起酒馆的干事好一通埋怨:“人呢!不是说她在后院吗?”
“哎呀大人,掌柜的行踪,小的也不敢多问呐!”
“今天我要是见不到她,我就……”领头人随意一瞟,盯上了万里所在的池塘,像拎细狗一样将干事甩到池塘边,恐吓道:“折断你的细胳膊细腿,再淹死你!”
“饶命啊!掌柜或许买菜去了,今天客人多,菜不够用!”
对方的阴影笼罩着他,压迫感袭来,干事战战兢兢,生怕受了牵连。
“你可别糊弄我,我再问你一遍,你家掌柜是叫陈茵吧!”
“反了反了,掌柜叫茵陈,不叫陈茵。”
“茵陈?”领头人嘴里嘀咕着,心里起了疑心,“确认叫这个名字吗?怎么和我听到的不一样。”
他招招手,手下立马递上画像,酒馆的干事瞧了画像连连点头,得想个办法稳住他们:
“就是我家茵陈掌柜,大人车马劳顿,不如在小店歇息片刻,用些上好酒水,那时掌柜也该回来了。”
领头人不屑一顾,他的手下却眼馋心热,听说有酒水,只觉得周身疲惫,饥渴难耐,甚至忍不住舔嘴唇,冲着领头人叫唤个不停。
“大人我们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其他小队的人早歇着了。”
“天气那么热,您也得保重身体,才能为雨神效力啊!”
自从领了任务,众人马不停蹄,确实也该歇歇了,领头人点点头,干事连忙带着一行人这样浩浩荡荡离开了。
万里这才隐隐从池塘里现身,对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雨神重回积雨层,就派出大批人马,找一个酒馆的掌柜。
看来这位掌柜一定很重要。
他迫不及待回到包厢,和莲歌分享消息。
刚推开门,小二正在逐一上菜,满桌特色佳肴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小莲花?”
万里顾不上菜肴,直直走到内室,竹塌上的花毯子依旧整整齐齐,一看就没人躺过。
“小莲花?”万里的语气急切起来:小二,屋里的人去哪了?”
小二停下手中的活,擦擦额头的汗:“客官,我进屋后一直在布菜,未曾见过别人。”
万里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会不会自己太过分,小莲花生他的气,躲起来了?
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小莲花,万里额头的汗冒了出来,他风风火火把酒馆翻了个遍,都没有看到小莲花。
只差走廊的尽头,最后那间房没有找过。
万里面沉如铁,刚朝那方向走了几步,刚刚在后院的干事,听闻风声,匆匆忙忙上前阻止。
“客官,里面没有您要找的人。”
万里眯起眼,凝视攀住他肩膀的手,心里的疑云越来越大,怒道:“无需多言,在不在,我要亲眼看。”
“客官去不得啊!包厢里的贵客身份特殊,小店实在得罪不起,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干事依旧不依,万里想起刚刚他们在池塘边的举止,越发觉得这是家黑店,莲歌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大胆!”万里呵斥道:“这世上还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万里生那么大的气,眼神阴仄仄的,干事吓得浑身发软,这可比刚刚那群人难对付多了。
随着万里的呵斥,众目睽睽之下,“哗啦啦”几声响,木门像撞了鬼似的,哐哐倒在地上。
室内的场景一览无遗,大圆桌上杯盘狼藉,七八把靠椅,上头坐着几个目瞪口呆的男人。
而小莲花并不在此处。
万里的耐心终于和这扇木门一样----稀巴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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