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程盼从书包里拿出饭盒，老妈今天做了红烧牛肉和番茄鸡蛋。
“你妈是真实在，”李为国说，“叫阿姨来食堂兼职吧，这样肉就不会被那群阿姨颠下来了。”
“阿姨没颠，”程盼抬起头看着他，“阿姨直接没打。”
“对！”李为国乐了。
“李为国，你不是想吃我妈做的饭吗，”程盼把饭盒推给他，“给。”
“你不吃？”李为国皱了皱眉。
“我去食堂吃，”程盼从包里翻出饭卡，慢慢站起来，“哪能天天大鱼大肉，体型朝你发展怎么办？”
“我靠！......”
“我可不想做校霸。”程盼又扔下一句。
程盼走到楼梯口停下，余生正在天桥捧着饭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应该在想牛肉，可惜盒里只有白饭。
这一餐很快，他基本只看到余生扒拉几口就盖上了饭盒，接下来十分钟，余生没带停的连抽三根烟。
他的周围，雾气腾腾，看着跟个仙人一样......
第四根烟快完的时候，余生掐了烟，抱着一中厚本开始背，一路从中文版“不拿拿”背到英文版“banana”，背到走廊陆陆续续有人吃饭回来，才转头回教室。
程盼盯着天桥上已经空无一人的位置，怔了很久。
深仇大恨到这个地步了么。
食堂很孤独，没有人也没有菜，程盼拿出饭卡在机器上刷了一下：“阿姨，我打份饭。”
“只吃饭？”阿姨愣着，继续说，“那行，不过饭也冷了，我给你热一下。”
“不用，冷的就好，”程盼说，“谢谢。”
阿姨看他两眼，拿了塑料盒装了很大两勺饭，递给他。
程盼接过盒子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开始吃饭。
食堂米挺硬的，牙口没出现错觉的话......还有石子粒，他有些嚼不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汤。
他起身走到免费汤桶那里，里面还有点残渣，“渣”残的让这桶水看起来跟汤有那么点关系......
程盼皱起眉，拿了个空碗盛了一碗汤，走回去倒进饭盒子里。
......秋日特饮，石头米配白水汤。
这一碗石头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肚子疼。
余生到底又是怎么吃下去的......
程盼看着那一碗白米饭，轻轻叹了口气，大概世上那些所谓的理解也只是嘴上过的过场。
而他自己到底也不能完全的理解，即便知道余生家里出事了，他也从没想到会到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地步。
程盼拿起筷子用力扒了两口饭，冰的他有些不适应。
也许世间所有，都是各人顾各人，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
但除了自己，他有更想了解的存在。
回去的时候，离下午上课还有十几分钟，程盼“路过”五班，侧头看着趴桌上睡觉的余生。
教室很吵，他看到余生换了几个姿势都没睡着，没过两秒，余生站起来走到中间最后一排，把吵得最凶的一个男生，提起对着墙怼了过去......
五班瞬间安静了，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包括那个倒霉到骂都不敢骂的男生，余生冷冷看着那男生两眼，又回座位睡觉去了。
程盼很无语，余生这性格跟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还是逮着人就欺负，只不过小时候还讲点理......偶尔还会懂点礼貌。
现在全世界大概也只有盎然姐能管住他。
程盼转头慢慢走上楼，李为国正在等他，一脸吃饱的高兴样。
“你妈手艺真好！”李为国打了个饱嗝，空气里飘来一股......狗味。
程盼点了点头，准备进教室。
“哎！”李为国又喊一声，“你跟那小子没一起？”
程盼不知道说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可李为国依旧没放过他。
“吵架了？”李为国又问。
“没吵架，”程盼回答，“只是......”
“只是什么？”李为国继续问。
“没什么。”程盼实在不想再说，走进了教室。
“我靠！”李为国在身后狂吼，“你他妈逗我呢！”
程盼没理他，慢慢走回位置，也趴在桌子上，闷着脑袋，一点儿都不想动弹。
嗯，没吵架。
只是快到绝交边缘了。
还真没想到，他和余生会有连朋友都做不下去的一天。
连朋友都......
下午课结束前，李为国已经昏厥了，程盼不想救他，任由他迷失在梦空间里，他是真搞不懂李为国在睡什么，从早睡到晚，从家里睡到学校。
程盼抬头看着沈文丰那一张......略显憔悴的脸，沈老师今天明显不在状态，本来下午上课精神就差，沈老师今天讲话声调起伏都没有。
一班大部分人都坚强的站在后排努力听课，前三排座位空光了，李为国这觉睡的尤其“瞩目”，不过还好沈老师不在状态，看不到趴着的二狗。
......虽然看到也没什么用，除了班主任的课，李为国已经睡遍了所有科任老师。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教室后排睡倒一大片，站着的人也走了回来，然后这群人对着自带的小镜子，或者手机屏幕，看着，最后滋了自己一脸风油精。
“......”
程盼感觉他的魂儿都差点被熏出来。
他呛咳了两声。
“程盼！”后桌的武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那个......五班的余生关系好不？”
“怎么了？”程盼转过头问。
“齐然刚叫了我表哥，”武样说，“我表哥说，有很多人看不惯余生，齐然随便一喊，认识不认识的这次都来凑热闹了。”
程盼皱了皱眉没说话，武样又说：“而且听说职高也来人了......反正吧，你如果跟他关系好的话，让他躲躲吧。”
“好，”程盼看着他，“谢谢。”
“不用，”武样说，“我表哥那我打好招呼了，不会动手的。”
“谢谢，”程盼又说一遍，然后喊了他一声，“武样，能麻烦你表哥件事吗？”
“你说。”武样应着。
“齐然动手前，麻烦告诉我一声。”程盼看着他。
“没问题。”武样点了点头。
程盼没再说了，也点点头，转回头开始盯着桌子上英语卷子，这次躲不掉了，齐然造这么大势。
......李为国也不能再淌这趟水，虽然他不是很理解太空少侠的友谊......但李为国夹在中间挺为难的。
“想什么呢？”李为国突然神奇的醒了，开口问了一句。
程盼转头看着他，李为国一脸刚睡醒的样儿，应该没听见刚刚他和武样的对话，听到肯定会去五班找揍。
“没什么。”他回了一句。
“盼儿，”李为国叹口气趴在桌子上，侧头看着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便开口。”
“嗯，”程盼点了点头，“睡觉少流点儿哈喇子。”
“靠！”李为国皱着眉，坐直身子，“早上集合集一半你跑哪去了？”
程盼没来得及回答，李为国又说：“我听人说操场的火警铃差一点就被动手脚了，你干的？”
程盼皱着眉，这么快就知道了。不愧是校霸，不在江湖也这么有声望。
其实也没多大事，他怕来不及，所以提前去蹲点，应该是有人发现火警铃松动了，不过也没什么证据，操场人那么多，他毕竟也没真的来得及动手脚。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我靠！！”李为国眼珠子都快被吼出来了，一脸青筋暴起的鬼样瞪着他，“你疯了不成！发现要被开除的！”
“放心吧，”程盼翻了两页书......然而他不知道课上哪来了，“不会出事的。”
“操！当然不会出事！事都过了！”李为国继续瞪着他，“还好最后话筒没电了，不然......”
“没有不然。”程盼接着。
“算了，我不管了，爱怎样怎样吧，你最好把一中拆了！靠！”
程盼想了想，没再接。
下午还没休完，李为国又神奇的醒了，可能感觉到回家的时间到了，程盼侧头看他一眼。
“我先回去了。”李为国胡乱揉了揉眼睛。
程盼点头，看来李为国已经不想再装了，这次坚持的比以往久一点。多了一两天。
“明儿见！”李为国抽出书包，和书包里那一大堆言情小说，明星八卦，里面还夹杂着几本孤立无援的漫画。
总而言之，李为国整个人看起来跟要去摆摊的一样......
“我跟你一起。”程盼说。
“你也回去？”李为国不可思议的皱眉。
“送你。”程盼回答。
李为国愣了，过两秒才反应过来：“......送我是假，下个楼是真吧？”
程盼没理他，李为国又说：“我靠？不知道还以为你对那混小子有什么心思呢，真就恨不得贴他脑门上......干嘛呢......！”
“李为国。”程盼喊了一声。
“......干嘛？”
“李二狗。”程盼说了一句，抬脚走出教室。
“我操！你大爷！你祖宗！”李为国骂起来了......边骂还边看周围是否有人听见刚刚“不存在”的对话。
校门口人不多，初中生基本走光了，程盼看到零星几个疑似“目标”的人。
但这不是他要看的重点。
他往左走远几步，走到学校停接送教师校车的那块地儿。
“你去那干嘛？”李为国终于没骂了，边走边问他，跟着也跑过来，“这不是......”
“嗯。”程盼点点头。
校车墙后面这地儿是一中堵人的场所，靠近大门口，既可以随时观望，又不至于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保安看到，就是要提防着点儿校车上各科老师听到“造反”声。
这地儿除了堵人还可以翻|墙跑。
以前每次打完架李为国都会从这翻进来，还有几次撞到过他们初中班主任以及没事儿就在学校溜达的校长。
不过一中老师晚上留守的少，校长也不常来这片转悠，所以这一直都是块打架放狠话带出事逃跑的风水宝地。
程盼以前帮着老师来这抓过人，次次都有李为国。
“想当年，”李为国看着这堵熟悉的墙，一时间百感有些交集，“我也曾是墙后面的常驻嘉宾......”
“别说话。”程盼小声说了一句。
李为国皱着眉，疑惑的点了点头，没过几分钟，墙后面传来脚步声。
“一只鸡脚，两只鸭脚，三只蛤脚......”李为国细数着，转头看着程盼，“墙后面，怎么这么多人？”
程盼也听到了，现在墙外面只差跑匹马。
还好墙厚，不然这些人每人一脚，墙都能塌上一半：“来找麻烦的。”
李为国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我操！打余生机的！”
“嗯，走吧，先送你回去。”
“回个屁啊！”李为国小声吼了一句，“我走了你们不得被打死！”
“你在这也没什么用。”
“至少我认识人，能帮你们调和一下，”李为国皱着眉，“再不济，大不了老子重出江湖！”
“你那点儿武力值留着看小说吧，”程盼说完轻轻叹口气，“好意我心领了，这事交给我解决。”
“我操！你怎么解决啊！是去送死吗？干脆我说，让那小子挨顿揍算了，齐然也不会下死手的，”李为国烦躁的又转过头看着墙，“而且这么多人，你解决个屁！出去就是挨揍的下场！”
“挨揍？”程盼转头也看着墙，其实他觉得李为国要再吼两句，可能就真要挨揍了......
“可不是挨揍吗！”李为国越说越急，急了两秒，终于发现现在的处境，降低了音量，低声吼着说，“你听听！外面这么多人，老子就看着你们怎么被打死！气死我了......”
李为国还在不停说，程盼没接话，继续看着那堵墙。
其实李为国说的没错，人太多，就算他做好了挨揍准备......也得要被揍的老妈都不认识，这事儿才勉强算完。
“喂！”李为国看着他又着急的吼了一声，“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
“没听。”程盼轻声回答。
“我操！”李为国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老子再说一遍！你他妈别管那小子了！让他被齐然揍、一、顿！”
他话音刚落，程盼皱着眉，慢慢回过头，也看着他。
“......盼儿，”李为国像被他眼神看的有点心虚，有些无奈的又说，“兜不住了，那小子现在被打一顿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这么多人呢......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他本来也是活该，你自己看看开学到现在，他惹了多少人，他是真他妈活该。”
李为国还想再说，程盼转过了头，不准备再听。
过了几秒，程盼才又回过头，看着他：“那又怎样？”
“什么？”李为国简直懵了。
“余生想惹就惹了，”程盼说，“谁叫那些人不对。”
“我靠......”李为国瞪着眼睛，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语的看着他，“你到底讲不讲理啊？”
“不讲。”程盼说了一句，开始往回走。
李为国只好也跟了过去。
一到五楼，李为国赶紧拽住他：“你干嘛去？”
“找王老师。”程盼回了一句，推开他的手，走过去轻轻敲了办公室门。
再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李为国还在。
“你告老师了？”李为国瞪着他问。
“算是吧，”程盼回答，“我让王老师晚上带余生坐校车。”
“我靠！牛逼！”李为国简直服了，想了想又说，“这样其实也算一种办法，那早上怎么办？”
......
程盼有时候觉得李为国不是有点儿傻，是非常傻。
哪有人大早上喊打喊杀，多不吉利，最主要的是......
“李为国，”程盼轻轻叹气，走过去拍着他的肩，“其实......像你们这样的太空少侠，一般不会早起，只会迟到。”
“我靠！”李为国用力瞪他一眼。
“或者缺席。”程盼又补一刀。
“......”
“那盼儿，那你自己也注意点。”李为国还是说。
“嗯。”程盼点了点头，他知道李为国在担心他，虽然这事暂时“解决”了，但齐然一天打不着余生，一天不会放弃。
不过现在也没更好的办法，他刚本来是想着挨顿揍，但对方人实在太多，挨揍也得审时度势，挨几个人的揍没问题，挨好几十个人的揍就不行了，这样实在有伤身体。
他毕竟也算个养生达人。
“那小子，”李为国正准备走，又转过头看向五班，“是真他妈享福，有你这么个朋友。”
“你不也是吗？”程盼有些好笑的问。
“不一样。”李为国回过头看着他。
“哪不一样？”程盼又问。
“反正我也说不清。”李为国闷着声音，莫名说了一句，“总觉得你对他......说不清。”
“那就别说了，”程盼说，“再不走就上课了。”
“靠！”李为国赶紧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吓得差点儿没滚下楼梯，转身就跑，边跑边狂嚎，“我靠！我晚上还约了人打游戏呢！”
程盼看着他“扭曲”的背影，笑了笑。
笑容还僵在嘴边，就侧眼看到正从天桥走过来的余生。
余生手上还拿着烟......哪怕晚自习没老师守，抽的也实在明目张胆。
烟雾还是在他周侧，模糊住了那张精致好看的脸，还有余生那双干净的眼。
程盼不知道现在该继续笑还是收起这不合时宜的笑容。
都怪二狗跑得那么搞笑......
余生看到他也顿了一瞬，两秒后继续走。
程盼皱了皱眉，要不要跟余生打一下招呼呢？
于是在心里悄悄挣扎了一下，挣扎时间都还不到半秒，余生就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了。
......只留下空气里的烟雾还在飞舞，还怪呛人的......这没感情的二手烟。
程盼回过神，走两步到旁边的天桥。
天桥地上全是烟头，抽这么多也不怕憋死。
他叹口气看着下面安静的校园。
起风了，初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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