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没一会儿也发了，余生一眼没看，拿盒烟去了天桥。
累了，学了跟没学一样，还不如放弃，尖子生随随便便一个笔记，他照着翻两天就能考出那成绩，自己那么努力结果还倒退了，真他娘讽刺。
这包烟抽到快完结的时候，程盼来了，还背着个小绿包，看来放学了。
他现在谁都不想搭理。
余生掐了烟慢慢蹲下来，希望程盼看不到他......但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这天桥护墙那么矮。
“怎么尽做掩耳盗铃的事儿？”程盼走过来看着他。
余生没回答，他不知道程盼这句话什么意思，指成绩呢，还是指自己躲着他这回事儿。
“成绩出了，”程盼又说，“我知道你考得不好。”
“嗯。”余生有些烦躁，随口应了一声，他现在不敢保证程盼再说一遍他是来看笑话的，他不会揍程盼。
“余生，”程盼轻轻叹了口气，“我告诉过你，那样没用。”
“我操！”余生没想到程盼真说了，他狠狠踩着地上碾掉的烟，愤怒的压着声音，“我他妈知道了！你别再说了！”
程盼的确没再说，安安静静站在那没动了。
不知道站多久，余生都怀疑程盼是不是被人点穴了，他腿都蹲麻了，程盼还一动不动。
“其实......”他盯着程盼的脚尖，程盼穿了双白色板鞋，干干净净的，也不知道这老年人在里面垫了鞋垫儿没......修的腿那么长，“其实我只是有点愤怒，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我努力了还这样，而且我考下来我觉得我考得还行，明明......明明。”
明明他真的努力了......
“慢慢来，”程盼说，“走得更快。”
“......什么？”余生抬起头看着他，程盼说什么......慢慢来？走得更快。
是么......慢慢......走。
“人生坎儿多着呢，”程盼也看着他，又说，“起来。”
“那你这次多少？”
“老样子。”程盼回答。
“靠......！你怎么没坎儿？”
程盼盯着他没回答，过了几秒又说：“我的坎，在别处。”
“哦。”余生被他盯的心里有些发毛，程盼这眼神跟个大灰狼似的......
不过大灰狼说的话挺有哲理，慢慢来，走得更快。
重要的不是快......是走。
余生一路没再说什么，程盼不知道他听懂没，不过看表情挺胸有成竹......
刚到门口，老妈就已经开门了，不愧是亲妈，真是心有灵犀。
“盼盼，”宋兰看着他，“这两天有点忙，估计你要在学校吃了，外婆家有点儿事，我得去几天。”
“外婆怎么了？”程盼问。
“没怎么，”宋兰边穿鞋边回答，“天转凉了，我去帮你外婆搭个棚子烤火用，这两天一直在外面买工具呢。”
“妈，你去吧，”程盼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我哪放心啊......”宋兰皱着眉，“本想说换季，这周末带你去买两件衣服。”
“我衣服够多了，不用。”程盼说。
他家的传统就是换季必换衣，其实真不用，一中大部分时间都是穿校服，除非特别冷或者特别热，要么换洗校服，才会偶尔穿几天自己的衣服，买那么多根本穿不了。
“那怎么行！”宋兰看着他，“你感冒了怎么办？那些衣服过了一个季不保暖了呀。”
程盼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老妈把他当姑娘养呢，他常穿的也就那几件，买来买去也是集中几个款。
“妈，我真不用......”程盼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怎么了？”宋兰问。
“妈，”他喊了一声，盯着宋兰，“你把钱给我，我自己买。”
余生早上出门的时候除了天气仍旧寒冷外，他还发现一件很特别又很普通的事，程盼依旧没加衣服，准确的说程盼里面跟他一样只剩校服配套的短袖......
程盼这作精，穿这么少显瘦呢？
好多人都穿保暖内衣加毛衣了！
“你不冷？”他问了一句。
“你不冷？”程盼反问。
“我还好。”余生瞪着他。
“我更好。”程盼没说什么了，转头去拿自行车。
余生无语的盯着他的背影，还别说，程盼是真瘦了，其实刚和好的时候他就发现，程盼瘦了。
但他们也只闹了一周别扭啊，怎么瘦一大圈，程盼是绝了一周的食么。
......又没跟他一样只吃白米饭。
还是......余生愣了愣。
今天运气不知道算不算好，刚到学校大门口就下起暴雨，一场秋雨一个季，实在太冷了，全身嗖嗖的凉。
余生叹口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座南方城市......应该是没有秋天的。
靠！怎么忘这事儿了，这座城市没有春秋！再下两场雨直接入冬了都！
他转头想招呼程盼快跑，只见这老年人慢悠悠从龟壳里拿出一把伞，还是绿顶儿，装备挺齐全啊，老年人......
“这伞遮得下吗？”他有些疑惑，看着这么打挤。
“你别遮？”程盼斜眼看着他。
这眼神，余生想给他瞪回去，靠！这尖子生嘴贱心又狠，他伸出手想接过伞柄撑伞，然而程盼和他对瞪着，并没有给他伞的意思。
“你......”余生皱了皱眉，程盼怎么不松手，不松手他怎么撑伞？
“想什么呢？”程盼边说边撑开伞，“我比你高。”
......余生忽然不想撑伞了，能高几厘米啊！以后一起吃饭绝对不给程盼留一片肉，看谁长得过谁！
现在还早，教室没什么人，程盼又买了两笼大包子，余生斜眼看着他，这不要脸的尖子生，还跑五班来吃早饭了。
“我吃不下了，”余生推了剩下的几个大包子，“待会儿分给我同学吧。”
“放那吧。”程盼慢悠悠说一句，继续啃包子。
余生有点儿纳闷，今儿这老年人牛逼啊，吃的比他还多。
“你今天怎么不浪费了？”他问。
程盼没回答他，继续啃包子中，余生简直无语了，下暴雨，天桥积水，他从兜里摸了根烟：“我去厕所抽根烟。”
“一起，”程盼放下包子，抬头看着他，“我去洗手。”
......
毛病，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没听说过啊？程盼这作精，余生皱着眉又瞅着袋子里残留的那几个大包：“你不会还要吃吧？”
“吃，”程盼应了一声，“待会儿吃。”
“......哦。”余生有些无语，程盼宁愿撑死都不给他同学吃？
这还是那个爱管闲事普度众生体谅人间疾苦的居委会大妈吗？
走廊也有积水，余生出去的时候把鞋身弄脏了，也不知道打湿多少。
他有点儿心疼，倒不是心疼这破鞋，主要是没鞋换了，大秋天的也不可能穿拖鞋，多冷......或者套双袜子就不冷了？
忽然之间也理解他们英语老师了，不容易啊，who来try一try？
刚到厕所门口，就听到有人在骂人，骂得那个对象貌似还是他，流年不利......
他脚步顿了顿，不知道是去还是留，就在这一晃神间，厕所又说了两句。
“你说姓余那小子狂什么？”
“李为国给他撑着呗，还能狂什么？”
......
这......
余生皱了皱眉头，说真的他现在不想打架，他不想被开除，但这俩人现在就跟明晃晃的站他面前指着他脑袋说：“看，这小子什么傻逼。”
这样能忍吗？
......其实也不是不能，当作没发生过吧，余生叹口气正准备走，程盼已经过来了。
他有点郁闷，怎么每时每刻这种时刻程盼都在。
“怎么了？”程盼跟在身后问。
余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说有人在骂我，我很怂，我准备当作听不到。
......那也太丢脸了。
好在他也不用说什么，因为下一秒已经有人替他说了。
厕所那俩又开始了......
“也不知道哪的乡下来的，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孙子样。”
“听人说好像初中外地读的，就说一中怎么可能有这么个败类。”
“就这么个败类，贴吧照片都传疯了，一群人跪舔联系方式，还有跑到我们学校看他的，不就长得好看点儿，我看也就那样......再加李为国撑腰，就他妈以为能在一中横着走了！”
“他的确算横着走，听说五班都没人敢惹他，王二夸见着他也不敢说什么。”
“也算王二夸脾气好，要我跟这种人搁一班，早他妈给他打服了，趴下叫爷爷！”
......
这群神经病有病啊！骂上瘾了还！
余生斜眼看着程盼，程盼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正准备拉着程盼走，那俩孙子又说了几句，余生瞬间感觉脚像灌了铅......
“长得好看怎么了，你看看他那鞋，都穿一个多月了，白色都穿成黑色了。”
“人才啊，那破鞋都能穿一个多月？老子穿一天都嫌磨脚，果然乡下来的，穷逼一个。”
......
这俩孙子......余生突然连生气的情绪都没了，其实不是没被骂过，毕竟他这脾气的确不太好，骂他什么的都有，他听到心情好就骂回去，心情不好就揍一顿。
一直以来都这样，也没有过别的什么感受，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此刻，他只想逃跑，逃离这令他尴尬的窘迫......
为什么一定要在程盼在的时候。
为什么一定要在他唯一的朋友面前。
为什么要揭穿这是事实的事实。
有个洞吗？埋了他吧。
......
“怕什么，”程盼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对着他，这一句在空荡的走廊里简直掷地有声，“你可是校草。”
......什么？！余生皱了皱眉头，僵硬的转过脖子看着程盼。
“怕什么，”程盼又低声重复，“你可是校草。”
程盼的语气自然又笃定，像在说“我要去洗个手，一起啊。”这样平常的事。
对啊......他可是校草！他怕什么！而且......
而且他鞋周末都洗了的好么！
更而且，他搬家的地方——
“老子、是从、大城市回来的。”他抬脚走进厕所，那俩懵成逼的傻逼看到他进来，哆嗦的眼睛都盯直了。
“你......”
“你怎么......”
“我怎么嚒？”余生笑着继续说，“不仅如此，这座城市，每一个地儿，都有你们爷爷也就是我留下的痕迹。”
从小到大，比你们熟多了！
“你他妈乱说什么？”左边那傻逼瞪着他。
右边拉了左边一把，懂事儿舔了一句：“算了......走吧，别待会儿把李为国惹来了。”
“我怕李为国！？”
左边开始瞪右边了......
......
好难分，长得也差不多，余生想了想，左边嘴贱一点儿就叫傻逼一号，傻一。
右边叫傻逼二号得了，新身份需要新名字！
“老子还真就不怕李为国！”傻逼一号继续瞪着二号，又回头看着他，“余生是吧，你挺了不起啊，老子说错什么了嘛！你本来就个穷逼！”
“穷不穷，”程盼跟着走进厕所看着那俩人，“跟你们有关吗？”
“什么？”一号开始瞪着程盼了。
“余生，”程盼转头看着他，“他要给你买鞋。”
“我操！我什么时候说过！”
“没说过你在这里闹什么？”程盼回头盯着一号。
余生侧脸看着程盼，程盼眼睛跟长了刺一样，一根一根看着挺尖锐的。
好感动啊，程盼扎死他们！
“我操！你他妈找打吧！又关你什么事！”一号红着眼朝前走了两步，但很快被二号拉住了。
“别......这是一班那尖子生，”二号腆着一张脸低声说，“你要把他打了......李为国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一号一愣，这次有所顾忌，没再往前，皱了皱眉头又说：“算了，算老子倒霉，走吧......”
走？往哪去啊？鞋还没赔呢！
“怎么？”余生挑了挑眉看着他们，“这就想走？”
他这么好骂？
“你还想怎样？”一号又瞪他一眼。
“你没听见新生代表说的话吗。”余生朝一号走近两步，那傻逼吓得一缩，还真逗。
“余生，”程盼喊他一声，然后用只有他俩听得到的音量轻声说，“别打架。”
“放心，”余生点了点头，走过去看着一二号，“鞋脱了。”
“什么......”一二号异口同声的懵着逼。
“脱了，”余生低下头看着那两双不知道什么杂牌子的鞋，“说一遍。”
“我操！”一号暴喝一声，又被二号拉住了。
“脱吧......”二号皱着眉，“一切等......出院吧。”
出院？齐然？
想多了，齐然再敢在他脸上刮一道他送他去地狱，而不是医院了。
“快一点，要上课了，”余生不耐烦的抬起眼看着俩蠢货，“我还要回去背单词呢。”
“脱吧......”二号又劝了一句。
一号犹豫几秒，暴躁的低头，快速弓起身子脱下鞋：“我们可以走了吧。”
“滚吧。”余生嫌弃的看着那双鞋，他本来就没想真为难这俩人，这俩人也就是嘴贱点儿，大早上的，他懒得计较。
赔鞋更没必要，他本来就穷，说说就说说呗，他都懒得去上心，反正......程盼也不嫌弃他。
对面傻逼一二号跟得了大赦一样，赶紧就想走。
“扔下去。”程盼站后边儿说了一句。
“什么？”一号彻底懵了，懵了几秒才说，“这层楼最下面是垃圾场！”
余生转头看着程盼，程盼这表情挺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算了......扔吧，”二号干脆的脱了鞋，识相的往窗台上一放，又回过头低声说，“先丢吧，待会儿去捡起来就行......”
“我操！老子才他妈不扔！”一号吼了一句，接着想再吼，程盼走过去拿走地上的鞋，又走到厕所窗口把鞋扔了下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余生都看呆了。
“我操|你妈！”一号冲过去就想打程盼，余生立马挡在程盼身前，二号也是个好帮手，活生生把他拖出了厕所，边拖边阻止一号骂人中，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
“我鞋不要了，你们要扔就扔吧！”
啧，多好的二号，多好的兄弟，一号有福了。
余生乐了乐回过头看着程盼，程盼也正看着他，不过没说什么，只轻轻皱起眉头。仍旧看着他。
“那个......谢谢。”余生挠头。
程盼这才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走过去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边洗边说：“嗯，明早请我吃早饭。”
“......”余生简直无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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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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