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竹影婆娑。
少年手腕轻转带起寒芒,枯黄竹叶被剑气绞成齑粉,纷纷扬扬落在青石板上。
簌簌落花中传来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叮——招式完成度92.3%,元婴初期修为适配度符合预期。宿主当前境界:入道八年零四个月,进阶速率高于本世界87.42%修士。]
少年剑尖微颤,玉色面庞浮起苦笑。
机械音仍在颅内回响。
[建议:维持现有修炼频率,预计二百三十一年后可达渡劫期。]
谢鸢收势时睫毛轻颤,任由竹影在素白道袍上斑驳。
“八年。”谢鸢并指拭过剑脊,倒影里少年眉眼如画,偏生眼角那颗朱砂痣平添三分妖冶,“师尊当年结婴用了多久?”
青瓷碗盏磕在石桌上的脆响截断数据流。
祝卿岚广袖垂落流云纹,细碎阳光攀上他雪色广袖,在衣袂流转间化作点点金箔,腰间玉珏相击的脆响惊起檐下白鹤。
千年冰蚕丝织就的云纹广袖沾着灶间烟火气,碗中酒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眉间寒霜。
谢鸢望着盏中沉浮的莹白圆子,指尖无意识抚过腰间束带。
自筑基辟谷后愈发清减的身形,偏生被师尊用灵食养出几分少年稚气。
若是再这般放纵下去,会变得痴肥吧?师尊会喜欢吗?
甜羹霎时变了滋味。
“师尊...”少年刻意端出清冷声线,却在对上那双含笑的凤眸时泄了气。
垂眸瞥见对方指尖未愈的烫伤,未竟的推拒在舌尖转了三转,“后山新熟的朱果,明日徒儿给您做蜜饯可好?”
“好。”白玉勺碰着碗沿叮咚作响,祝卿岚垂眸舀起颗圆子。
“昨日新收的月华露,配雪糯米,酒酿甜度正好。”
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玉勺碰撞轻响,惊起林间宿鸟。
“徒儿?”
瓷勺已抵在唇边。
谢鸢仓皇后退一步,脸上泛起薄红,喉结上下滚动,丹田处似有团火在烧。
瓷勺相碰的脆响惊落竹梢露水,谢鸢指尖凝着剑气残留的凉意,却觉耳后烧得厉害。
他垂眸盯着碗中圆子,忽而想起幼时,师尊也是这样将桂花糖糕掰碎了喂他。
“师尊...”少年咬住下唇,剑穗流苏缠着玉佩穗子打了个结,“您教我的冰魄诀,第三式总是不够圆融。”
祝卿岚广袖拂过石案,腕间霜雪似的皮肤透出淡青脉络。他忽然倾身,白玉似的指尖点住少年眉心。
“剑气凝而不发,是心不静。”
竹叶簌簌落在师尊逶迤的雪色衣摆上,碎金般的晨光将他睫羽染成浅金,凝着霜雪的眉峰此刻却似春水初融。
他低头有些不敢看他,粉唇微抿,剑穗缠上师尊腰间玉佩。太近了,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少年慌乱的模样。
“师尊...也...也吃些。”
竹影忽乱,谢鸢慌乱间踩到他逶迤的衣摆。
“你知晓为师一向不喜甜食...当心烫。”
清冷梅香扑面而来,他本能地扶住石桌,却见那碗甜羹稳稳悬在半空,莹白圆子裹着月华露,映出师尊眼中促狭笑意。
他常年执剑的薄茧擦过少年手背,将碗递给他,莹润圆子跌回甜汤里溅起涟漪。
他慌忙用灵力裹住玉勺,却见祝卿岚已就着他的手俯身,发间冷香霎时盈满鼻尖。
谢鸢指尖发颤地看着朱红唇瓣含住玉勺。
酒酿沾在师尊唇角,被艳色舌尖轻轻卷去,这个动作让少年耳尖烧得通红,丹田里那团火突然窜上心口。
“酒酿比朱果蜜饯甜些。”祝卿岚直起身时广袖拂过石桌,忽然伸手捻去徒弟发间竹叶,冰凉指腹若有似无蹭过滚烫的耳垂:“鸢儿脸怎么这样红?”
“罢了,徒儿长大了,知道羞了。”
祝卿岚轻笑,袖手落下,似是要抽身离开。
剑穗与玉佩纠缠着发出细碎清响,谢鸢突然攥住那片即将抽离的衣袖。云锦料子滑如春水,却被他用剑气勾住经纬,素白道袍与雪色广袖在晨风里缱绻难分。
“师尊...”少年将额头抵在对方肩头,发顶蹭过绣着流云纹的衣襟。他闻到甜羹里月华露的清冽,混着师尊身上千年寒玉的冷香,突然委屈得鼻尖发酸:“修炼...好累。”
尾音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绵软,像是幼时被雷雨惊了梦,抱着枕头赤脚跑去敲师尊房门时的腔调。
后山朱果年年落红成泥,鹤羽扫过的青石阶长了又短,可师尊眼中温柔八年来从未变过分毫。
祝卿岚忽然低笑出声,震得靠在他肩头的少年耳膜酥麻。
修长手指插入谢鸢鸦羽般的发间,灵力作花簌簌落下,将两人交叠的衣袂吹成纷扬的蝶。
“当年为师结婴用了十二年。”他指尖凝出冰晶,在少年惊愕抬眸时点在他眼尾朱砂痣上,“鸢儿仅八年便有所成,实在辛苦。”
祝卿岚垂眸看着发旋,忽然捻起落在少年肩头的竹叶。叶片在掌心化作翡翠发簪,雕着展翅的鹤。
他指尖划过发簪注入灵力,惊得白鹤振翅欲飞,“听闻南渊有鲛绡现世,可抵百年苦修。鸢儿若是想要轻松些,为师为你去取,可好?”
耳边擦过竹叶,谢鸢抬头时眼尾朱砂痣艳得灼人。他未接发簪,反将师尊指尖按在颊边。
“不要。您说过,修行在己身,徒儿不要堆砌出来的修为。”
翡翠发簪在晨光中流转着冰魄灵力,白鹤振翅的虚影掠过谢鸢发红的眼尾。少年掌心已沁出薄汗,却将师尊玉雕般的手指攥得更紧。
祝卿岚眉梢微挑,回忆触及前世。
心中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发间垂落的银丝流苏扫过少年手背:“不要天材地宝,不要捷径秘法...”
他忽然俯身,鼻尖几乎碰到谢鸢发烫的耳垂,"那鸢儿想要什么?”
竹海骤然翻涌,剑气震落千层碎玉。
谢鸢猛地抬头,眼尾朱砂痣红得像要滴血,剑气在周身凝成漩涡。
“要护着师尊。”
冰棱碎裂声中,少年嗓音裹着初雪般的清冽:“杀坏人,而后护您千年万年,护到天地倾覆,五界归尘。”
悬在檐角的铜铃突然发出裂帛之音,祝卿岚广袖间霜雪骤起。
叹息散在相触的鼻息间,“为师早已半步登仙,何需...”
“需要!”谢鸢突然握住祝卿岚的手腕,紧攥着。
“徒儿五岁开蒙,七岁筑基。”少年指尖燃起冰焰,眼神决绝,“十五岁结婴,不为证道。”
他抬眼时朱砂痣红得妖异,剑气震碎束发玉冠,“只愿在您身前,护您千年万年。”
祝卿岚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发怔。
前世魔将剜心时,自己的手也是这样颤吗?
记忆突然翻涌,血色月光里支离破碎的白衣,锁魂钉穿透的腕骨,还有......自己满是鲜血的胸口。
谢鸢怔然望着师尊眼底转瞬即逝的水光。那抹悲怆来得蹊跷,恍若深秋寒潭泛起的涟漪,还未看清便消散在泪里。
他本能地环住那人清瘦腰身,如同儿时每次噩梦惊醒时那样,将脸埋进带着冷香的衣襟。
“需要!”二字仍在耳畔震颤,祝卿岚忽然踉跄半步,腰间玉珏撞在石桌上发出裂帛之音。
他恍惚看见少年眼尾朱砂痣似锁魂钉刺入自己胸口,前世剜心之痛...又忆起那刻更锥心——谢鸢披着大红喜袍,剑锋正抵在他破碎的灵台,求他祝福他与别人喜结连理。
“师尊?“
谢鸢慌乱松开攥紧的手腕,那截霜雪般的肌肤已泛起红痕。
他从未见过师尊这般失态,素来含笑的凤眸此刻似深秋寒潭,浮冰下暗涌着滔天巨浪。
祝卿岚广袖掩住颤抖的指尖,却掩不住骤然滑落的泪珠。泪水坠在翡翠发簪的白鹤羽翼上,竟凝作冰晶将鹤首染成朱红。
檐下铜铃无风自响,震得满地竹叶腾空而起,在暮色中化作万千染血的鹤影。
“莫看。”
微凉的掌心覆上谢鸢双眼,祝卿岚嗓音浸着破碎的颤音。
书中所说,他是为救世人而神魂俱灭的仙师。
可前世,分明是他最爱的徒儿与他人喜结连理,甚至,为求一份祝福剑影相向。
而他,仙魔大战后,根骨受损,竟不敌魔族将领,受刮骨剜心之苦,呕心沥血之痛,生死不知林。
无心之言道中了前世结局。
他可不就是被坏人剜心抛肺而死的么?
那些轮回百世都抹不去的画面在识海翻涌,魔将的骨刀剖开他灵脉时,天际正掠过双鹤齐飞的吉兆;锁魂钉穿透琵琶骨那日,合籍大典的鸾凤喜烛烧红了半片夜空。
谢鸢急急去掰那遮眼的手,却触到满指冰凉。
师尊的泪竟比寒潭水更刺骨,烫得他心口发疼。
“可是徒儿说错了什么?”
祝卿岚忽而轻笑,眼尾泪痕却如晨露未晞:“鸢儿无错,为师只是...想起些旧事。”
零散记忆如碎瓷扎进神魂——血月当空时剜心的寒刃,少年与道侣转身时飞红的嫁衣,还有自己支离破碎的魂魄久久不散,只为等一句“护您千年万年”的诺言。
“莫慌。”
他握住少年颤抖的指尖,前世剜心时未落的泪,此刻竟如春潮决堤。
“是鸢儿说得太好,好得...像场迟了千年的梦。”
谢鸢慌乱扯着袖口去拭那不断滚落的珠泪。
他从未见过师尊这般情态,素日里如冰似雪的仙人此刻在他怀中轻颤,仿佛稍用力就会化作朝露消散。
“徒儿不说了,再不说了。”
少年将人拥得更紧,朱砂痣几乎要沁出血来。
檐下铜铃骤响,惊起白鹤掠过两人纠缠的发梢。
团子似的蜷在祝卿岚怀里,无声叹息,他早知晓自家师尊到底有多难哄,可未免也太难哄了些。
或许应多黏着师尊,想他多笑笑。
如此想念,谢鸢眯了眯眼,经脉温润,疲倦尽褪去,困意席卷而来,就这般窝在他怀里睡了。
他大抵是不知祝卿岚下了多大本钱,竟以自身元灵来温养他的经脉,铺平他此后进阶之路。
暮色渐浓,祝卿岚将熟睡的少年拢在怀中。月华如练,照见他苍白脸色——禁术正在蚕食他。
怀里的温暖真实得让人心颤,他低头轻吻少年发旋,任由反噬的剧痛在经脉中肆虐。
说他妄想也好,说他迷途不返也罢。无论何时,无论要受多少遍挖骨之痛,剜心之苦。
无论徒儿日后是否欺师犯上,是否始乱终弃,只要他在一时,他的徒儿,他总是要惯着的。
他或许从前世便有了这私心。
无妨,他想,至少这一世,他的鸢儿不必在正邪之间挣扎,他也不会为天下苍生负他。
月色浸染飞檐,银辉在琉璃瓦上流淌成河,八盏琉璃灯在夜风中摇曳,将议事厅内众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息幽峰主阮莜素手按弦,琵琶幽咽声里掺着叹息:“都说月下看弟子,越看越伤心。谢鸢那孩子怎就那般争气?根骨奇绝又勤勉,祝师兄那般教导倒衬得我们不会教徒弟了。”
“师姐此言差矣,我倒觉着自家崽子们省心。”
玄衣男子斜倚于桌旁,腰间墨玉随着动作轻晃,“虽无惊世之才,总归能把峰内庶务打理周全。谭师妹说是也不是?”
尾音上扬,分明是存心撩火。
谭青指尖重重叩在乌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沐昭陵!你还敢跟我提这些?!沐蕉那丫头如今满峰乱点鸳鸯谱,倒不如当初由着她逃课!”
黑衣男子斜倚凭栏,漫不经心捻着腰间玉珏穗子。
“谭师妹这话可不公道,上月她不还为你寻了条鲛绡纱?”
他忽地倾身向前,青玉冠上垂落的乌丝抹额扫过案上琉璃灯,“要我说,这保媒拉纤的本事,倒比剑诀更合你们凝霓峰的气韵。”
“你!”
她盯着对面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眼底似有雷云翻涌。
“沐蕉前日将人族太子诱哄来修道求仙,遣不走倒也罢。近日竟将幽族公主哄骗来,幽族战书此刻还压在我案头!”
“这不挺好?”被唤作沐昭陵的男子挑眉,指尖绕着腰间流苏打转,“几年前仙门大比你峰弟子上官钰论剑榜首,如今沐蕉处处牵红线。凝霓峰倒也算得上谈情说剑两不误嘛。”
“闭嘴!”
谭青气得发间步摇乱颤,“现在外门弟子见人就问'道友可想结个善缘',藏书阁里飘的都是桃花笺。再这般下去,凝霓峰迟早改名叫姻缘阁!”
沐昭陵挑眉正要开口,首座忽然传来杯盏轻叩声。
白玉盏底与青石相触的脆响,让满室剑拔弩张霎时凝滞。
沈蜚广袖垂落如流云,修长指节仍搭在盏沿,笑意却比檐角冰棱更清冷。
“三日前,人皇呈来的拜帖,诸位想必都看过了,人皇以三洲灵石矿脉为契。”
他指尖轻点案上玉简,鎏金符文次第亮起。
“要送来的,便是一对主家嫡亲子嗣,根骨堪称百年难遇...”
“哼,你少来那笑眯眯的一套,跟自家人还要玩心眼子,活该当初...”
满室烛火无风自动,映得掌门面上光影明灭。他唇角仍噙着笑,眼尾却凝着霜色。
白玉盏底轻叩石案,主座青年抬眸时似有霜雪掠过。鸦青广袖垂落如云,分明是少年形貌,却让满室骤然噤声。
“谭师妹。”
沈蜚眼眸微眯指尖抚过盏沿冰纹。
“若当真厌弃,当初便该学祝师弟直接回绝。”
谭青忽而想到他的脾性,硬生生止住怒火,重新落座。
“诸位。”沈蜚忽又弯起眉眼,春水般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前些年争着要收亲传的劲头呢?”
沈蜚眸子里闪着促狭的光,目光扫过七张神色各异的面孔,最后凝视着谭青。
“啪”地一声,沐昭陵忽然将白玉茶盏往案上一磕。
他斜倚着紫檀椅背,玄色云纹广袖滑落,露出腕间缠着红绳的裂纹玉镯。
“我那逍遥峰日日降妖除魔,上月刚折了七个内门弟子。要我带孩子?还有师兄就别提凝霓峰了吧?凝霓峰庙小,容不下真龙雏凤...沈师兄还是别太为难人...”
言闭,沐昭陵起身,一挑眉,谭青便知晓他到底想做什么,随即拂袖起身。
九鸾朝凤钗上的明珠撞碎满地月光,她立在门槛处冷笑。
“掌门师兄若是闲来无事,不妨亲自教导。师妹相信,以师兄的品性,必然能教出个惊绝旷世之才。”
余下几位峰主对视间,借口已如落英纷至。
有说灵兽峰焰鸟即将产子的,有言藏书阁古籍亟待修补的,更有人掐着时辰说摘星阁子时该降灵雨了。
不过半盏茶功夫,殿内便只剩鎏金鹤嘴炉吞吐着寂寞青烟。
沈蜚垂眸望着茶汤中沉浮的月影,忽听檐角铜铃急颤。
再抬眼时,案前已空余七盏凉透的灵茶。
他指尖微颤,几点茶渍在雪色衣袖绽开红梅。
他望着孤悬的玉兔,忽然低笑出声。
十几年前那场血色黄昏里,师兄被封入无垠崖前攥着他衣襟说的“遵道寻和”,原来比想象中更要磨人。
“师兄,你当年说'因果如环,天意难违',叫我顺应天命...”
“我只是深知‘天命如枷’,这轮回棋局,终究要有人来做执子之人。”
低语被夜风揉碎在九重玉阶之下,唯有镇山玉磬在子夜时分荡开苍凉余韵。
压力太大了,还是想写作缓解一下[菜狗]从3000字优化到5000字,添加大部分环境描写,请原谅我学识浅薄,环境描写可能有些重复
二编:虽然咱们沐师兄嘴贱,但最看不得谭师妹被欺负了,一看谭师妹被欺负直接摔杯子X1[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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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仙人泪(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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