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抱着柔软的枕头，靠在床头，一种混合着好奇、愧疚与想要更深入了解他的冲动，让她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下了一行字：
「俞柏文，你的诗是在告诉我你很喜欢我吗？」
发送出去后，她顿了顿，才继续写道，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为什么我之前……那样拒绝你了，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坚持着对我好？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一直不理你，再也不回应你呢？」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宁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屏幕那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对方正在输入…” 的提示断断续续，仿佛他正面对着极其复杂的难题。
终于，消息来了。不是一条，而是接连几条，带着一种剥开伤疤般的、近乎残忍的真诚。
第一条：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应该是我想共度余生的人。」
这句话带着宿命般的笃定，让宁雪心头一震。
第二条，似乎在解释那份过于直接的感受：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合时宜，甚至有些荒谬……但那一刻的感觉就是那样。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一种……沉寂了多年的钟，终于被敲响的回音。」
第三条，开始触及那个冰冷的现实：
「在你拒绝我的那天晚上。」
他没有用任何修饰词，只是平静地陈述，却让宁雪感到了那平静下的暗流。
「我根本睡不着觉。脑子是木的，心口却像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从家里走出来，就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做什么。A城的夜晚其实很热闹，但我觉得那些都与我无关。世界是彩色的，只有我是灰白的。」
他的叙述带着强烈的画面感，宁雪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在寒夜里失魂落魄、漫无目的行走的清瘦身影。
「我一直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脑子里循环播放着我们那时的对话……好像那样想着，就感觉你在我身边，我沉浸在你的微笑你的话语里，我走不出来。」
「我给你发了消息，但是你没回我，我知道我不能联系你了，我知道那会打扰你，会让你更厌烦。可是停止想你，停止给你发消息……我做不到。那是一种本能，像心跳，无法控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宁雪。但是那种感觉……就像被判了无期徒刑，看不到任何假释的希望。我只能安慰着自己，你没有删除我，我或许可以慢慢的像朋友那样问候你，只要你肯理我，我就还有机会。」
文字在这里停顿了片刻。宁雪紧紧握着手机，感觉鼻腔酸涩，眼眶发热。她从未想过，自己当初那个干脆的拒绝，会在他心中掀起如此毁灭性的海啸。前世的她，对他的痛苦一无所知。
最后一条消息，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所以，你问我为什么还能坚持……或许，不是‘坚持’，是‘本能’。就像向日葵追寻太阳，是刻在骨子里的趋向。即使你永远背对着我，我也无法扭转自己生长的方向。我会在原地，或者，在你看不到的角落，保持那个仰望的姿势。直到……或许连光合作用的能力都失去。」
这不是情话，是剖白，是血淋淋的、毫无保留的展示。宁雪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一滴一滴，晕湿了屏幕。她为他曾经经历的绝望而感到揪心的疼痛。他的沉默、他的克制、他如今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原来都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过去。
她用力擦去眼泪，没有立刻回复文字，而是直接拨通了他的视频电话。
铃声几乎是被秒接。屏幕那端出现了俞柏文的脸。他似乎在书房，台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眼神里充满了未及收敛的痛苦、紧张，以及一丝被她看到如此不堪过去的狼狈。
“俞柏文。”宁雪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和鼻音。
“宁雪……”他无措地应着，看到她微红的眼眶，神情更加慌乱，“你别哭……我，我不是想让你难过……”他急急地解释，仿佛做错事的是他。
“不是你的错。”宁雪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坚定，“是我该说对不起。为……我当初的不成熟和轻率，给你带来的伤害。”
他愣住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眼神复杂。
宁雪深吸一口气，看着屏幕里他脆弱又努力维持镇定的样子，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她不能再让他独自停留在那片荒原里。但贸然的“喜欢”或许会让他无所适从，她需要一种更温和、更循序渐进的方式。
“俞柏文，”她再次开口，语气变得格外认真，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我们……试着交往看看，好不好？”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俞柏文的世界里炸开。
他整个人彻底僵住了，瞳孔在瞬间放大到极致，脸上血色尽褪，像是听到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的天方夜谭。他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她，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玩笑或怜悯的痕迹。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是气音。
“我说，”宁雪耐心地、清晰地重复，眼神真诚而温柔，“我们试着在一起，交往看看，好吗？我想了解你，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宁雪……你是不是又在逗我……我会当真的”他下意识地否定，猛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混乱和难以置信。
他的反应比宁雪预想的还要激烈，那是一种极度渴望之后，当梦想真的触手可及时产生的巨大恐惧和怀疑。
“不是逗你，是真的。”宁雪的语气异常坚定，她凑近屏幕，让他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眼里的真诚，“俞柏文，你看着我。我像是那种会拿感情开玩笑的人吗？”
他怔怔地看着她清澈的、没有丝毫闪躲的眼睛。
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我想更深入地了解你，想名正言顺地回应你的好，想……试着，让我们之间，有另一种可能。”
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切：“所以，不是冲动。是我想……试一试。你愿意，相信我吗？”
俞柏文依旧处于巨大的震惊和恍惚之中。他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期待，不像假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已经被判出局过一次，怎么会突然获得这样的“特赦”？他害怕这只是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一碰即碎。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红色，声音哽咽，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卑微的祈求：“宁雪……真的……可以吗？我……我不是在做梦？”
他甚至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让他更加混乱。
看到他这个近乎自虐的、确认真实性的动作，宁雪的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不是梦，俞柏文。”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无比的耐心，“是真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就从……试着牵手开始，好不好？一步一步来，不着急。”
她给了他一个明确的、可执行的步骤，安抚着他极度不安的心。
“我愿意！我愿意！”他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随即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太急切，耳根瞬间红透，低下头，声音变小了些，却依旧带着颤抖的坚定，“我……我当然愿意。只是……我怕我做得不够好，怕……会让你失望。”
他抬起头，眼圈红得厉害，眼神里交织着狂喜、忐忑、不敢置信，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不会的。”宁雪柔声安慰他，心里软成一片，“我们一起慢慢来，好吗？有任何不舒服或者不确定，都可以告诉我。”
“好……好。”他连连点头，像个得到了最珍贵礼物的小孩，手足无措，只会重复着简单的字眼。他看着她，想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下弯，像是要哭出来，最终形成一个有些滑稽又无比真实的表情。
“那……我们说好了？”宁雪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也红了眼眶，却笑着确认。
“说好了！”他用力地点头，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确认这个约定。
这一夜，他们之间那层由过往伤痛筑起的无形高墙，并未瞬间坍塌，但却被打开了一扇充满希望的门。门内，是他小心翼翼、不敢置信的狂喜；门外，是她温柔坚定、愿意耐心引导的手。
窗外的月色温柔地洒落，见证着一颗曾坠入冰河的心，如何被一点点打捞，如何因为一句“试试看”而重新剧烈地、忐忑地、充满希望地跳动起来。未来的路或许仍有不确定，但至少，他们选择了并肩同行，以一种更温柔、更谨慎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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