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泽尔和诺亚下楼时，沙发上已经坐了埃默里。
小姑娘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立在桌上的三截木质挡板、摊开的手绘地图、几个五颜六色的多面骰子，还有一本厚实的书。
书封上画着只黑漆漆的大章鱼，标题用黄色的花体字写着：《克苏鲁的呼唤——主持人规则书（第七版）》。
埃默里还在翻看另一本薄一点的书，她抬起绿眼睛，看见了他们俩。
“呃，嗨。”
她迅速瞄了眼诺亚，小脸努力保持神态自若，把满桌东西朝自己这边拢了拢：“要吃点什么吗？厨房里有零食，你可以找埃泽尔去给你拿。”
埃泽尔随手拈起一枚十面骰，在手里抛了抛。
他说：“你紧张什么，诺亚又不会吃了你。”
“谁紧张了！”埃默里迅速反驳，接着向埃泽尔抗议，“这骰子可是一套的，别扔丢了。”
“哦。”埃泽尔淡定地把骰子往兜里一揣。
埃默里：“……喂。”
埃泽尔没再逗她，把骰子扔回骰子堆里：“女王陛下不在，我们打算出去觅食，要一起吗？”
埃默里把骰子拢到一起，闻言犹豫了一下，嘟囔：“算了吧，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她说着，又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诺亚，发现他正盯着桌上的规则书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迷茫。
“怎么了？”埃默里的DNA动了，“你对COC感兴趣吗？”
诺亚指向标题的“克苏鲁”，转头问她：“你也信仰祂吗？”
“什么？”埃默里疑惑道，“克苏鲁吗？克苏鲁神话里我还是更喜欢奈亚。”
诺亚有些生疏地念道：“……‘奈亚’？”
“对呀，《克苏鲁神话》三巨头之一，乐子神。”埃默里一本正经地点头，“我喜欢祂的原因是作为幕后黑手不用编动机，直接‘这很有趣’就行了。”
诺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十足的困惑开口。
“‘奈亚拉托提普’，”他慢慢说，埃默里注意到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咬字里带着种奇怪的口音，“跟克苏鲁的神话有什么关系？”
“咦，你知道啊。”埃默里有些惊喜，“《克苏鲁神话》只是个神话故事的总集啦，因为克苏鲁在其中最有名才这么叫的，其实所有和外神啊旧日支配者啊有关的故事都在里面。”
诺亚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又指了指封皮上的大章鱼，真诚道：“可是祂也不长这个样子。”
“对的对的。”埃默里有些开心，“因为祂的真身是不可名状的嘛，这些只是人类艺术加工后的作品。”
此时埃泽尔也凑过来了，他扫了眼盒子，问埃默里：“这是什么？”
“角色扮演桌游规则书和模组，混沌主义出品的。”
“哦，”埃泽尔应了一声，又问，“什么是克苏鲁？”
埃默里奇怪地扫了眼他，显然不理解一向对此漠不关心的哥哥怎么突然有了兴趣，但她还是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试图给哥哥解释清楚：
“克苏鲁是一个旧日支配者。旧日支配者，呃，可以理解为宇宙中最古老最强大的神？在COC里，因为目睹祂们就相当于窥见宇宙真理的一部分，所以普通人类会疯掉。”
“按照设定，祂现在还沉睡在南太平洋底下呢。”埃默里一转神秘兮兮的语气，“说不定哪天你会在海上撞上祂哦。”
埃泽尔对这种混淆现实和幻想的假设才不感冒。他真诚评价：“神？大章鱼？”
“哎呀！”埃默里不满，“都说了这只是一种艺术形式……”
埃泽尔漫不经心地听妹妹抱怨，低头看向诺亚。
诺亚蹲在茶几边，一声不吭地盯着黑漆漆大章鱼，像一只迷茫的蘑菇。
埃泽尔拍了拍这只蘑菇的脑袋：“怎么，想玩吗？”
“想玩的话我可以带你啊，我带过好几个团了，算是挺有经验的kp（守密人）了。”埃默里闻言，顿时热情地凑过来，“不过一般最好有三到四个pl（玩家）……”
说着，她瞥了眼埃泽尔，哀怨道：“但是凑不齐人。唉，他们都不陪我玩。”
在这近乎明牌的暗示下，诺亚轻易中了人类茶艺的套。
他扭过头，朝埃泽尔投去期待的目光。
埃泽尔扫了一眼诺亚，识趣地说：“好吧，我可以一起。但这样也还是差人啊。”
“两个人也勉勉强强啦，我魔改一下模组就好了。”埃默里跃跃欲试，“那我先教你们车卡……”
埃泽尔冷酷无情地打断她：“不，我们先去吃晚饭了。”
“我也一起！”埃默里蹦起来，迅速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去哪儿吃？”
“怀特家庭餐厅，欧文斯南街的那一家。”
“好耶，我喜欢他家的牛排！”
埃默里率先冲出家门。埃泽尔目送她出门，转头向蘑菇诺亚伸出手：“你对这个‘克苏鲁’很了解？”
“嗯。”诺亚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慢吞吞地说，“……想不明白。”
埃泽尔随意道：“想不明白什么？”
“她好像很了解祂们，可是看起来又很清醒。”诺亚一脸困惑，“祂们好像很有名，可是那又好像不是真正的祂们。为什么？”
他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的。埃泽尔耐心听完，揉捏了一下他的掌心。
“也没有很有名啊。”埃泽尔一本正经，“你看，我就不知道。”
诺亚愣了愣，似乎一下子被说服了。他转移注意力，开始盯着埃泽尔握着自己的手猛瞧。
埃泽尔牵着他的手往门口走，面不改色：“怎么？”
“再捏一下。”诺亚勾住他的手指，“舒服。”
埃泽尔瞥了眼门口处探出头的埃默里，压下嘴角，顺从地又捏了捏，随即淡定地扣住他的手指：“好啦，先去吃饭吧。”
-
“那么，”埃默里翻开规则书，“我们先来说说车卡吧！”
周六傍晚的家庭餐厅人头攒动，有许多家长带着小孩过来。
埃泽尔三人选了个靠角落的清净位置。埃泽尔靠在椅背上，拿过一根薯条，配合地说：“请讲。”
埃默里清了清嗓子。
“首先，你可以选择购点（自行分配属性）或是骰点（把命运交给骰子）来决定你的基础数值。”
埃默里手指点着角色卡，熟练地解说：“然后你就可以选择角色职业、分配技能点和写背景故事了。可选职业在这里，每个职业都有对应的本职技能……”
车卡——创建角色卡——是游玩COC桌游的第一步操作，有了角色卡，玩家就能代入角色参与故事了。
埃默里简单介绍完车卡流程，就给出了模组背景。
《暑期烂片》
印斯茅斯，马萨诸塞州的一座港口小镇。
如果你在一五年八月十七号的中午十二点整来到这儿，你将看见阳光，海滩和蓝色汽水；彩缎，捧花，以及在咸腥海风中飞扬的婚纱。
出于某种原因，你们受男新娘本人——TikTok网红艾登·琼斯——的邀请，成为这场沙滩婚礼的一员宾客。
尽情享受这场盛大的婚礼吧！
背景：2015年，美国马萨诸塞州
人数：2
车卡要求：购点480不含幸运（或COC5），属性上下限80/30，职业/兴趣技能上限80/70
推荐技能：御三家（侦查、聆听、图书馆使用）、战斗技能、交流技能
“这个‘男新娘’，”埃泽尔真诚道，“谨慎起见，我们到底要称呼‘他’还是‘她’？”
“呃。”埃默里迟疑了一下，含糊道，“这，你们自由心证吧。”
“你们知道他……也可能是她……总之艾登是个全网20万粉丝的小网红，网名‘艾登大猪猪’，个人主页的标签包含‘魔术师’‘LGBTQ ’‘女装’等等，主要的创作内容是魔术和美妆相关的短视频。”
埃泽尔评价：“要素真多。”
“这是个发表在‘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上的小品模组，我还挺喜欢这个作者的。”埃默里说，“哦，‘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是混沌主义的官方论坛，你可以在里面找到很多好玩的东西。”
诺亚似乎有些听迷糊了：“这件事是真的发生了吗？”
“呃，要从这里开始解释吗？”埃默里挠挠头，“当然不是。你可以理解为……戏剧，只是你作为演员参与到其中了。”
“哦。”诺亚好像懂了一点，“那我会在这个戏剧里见到伟大的克苏鲁吗？”
埃默里露出神秘的微笑。
“这个嘛，确实，一般说起印斯茅斯就会想到深潜者，说起深潜者就会想到克苏鲁。”她说，“不过kp不知道哦，你可以期待一下？”
埃泽尔插话：“深潜者？”
“一种海洋类人生物，是克苏鲁的仆役种族。”埃默里哗哗翻书，翻到“神话生物”那一页。
“深潜者”的栏目下画着相关的插图：一只浑身灰绿的鱼头人，只有拱起的肚皮是白色的；它的皮肤溜滑发亮，背脊长满狰狞的鳞片，巨大的鱼头两侧长着黄色玻璃球似的鼓胀眼睛，透着邪恶而呆滞的气息。
埃泽尔凑过去打量一眼：“长得还挺别致。”
诺亚也凑过去看了，他盯了这张插图好一会儿，才困惑道：“这是深潜者？”
“对。至少是按照洛佬的描述画的……他是《克苏鲁神话》的原作者。”埃默里果断合上书，“好啦，你们想好车什么样的卡了吗？”
埃泽尔捏捏诺亚的脸：“有什么想法吗？”
诺亚真诚道：“我要当深潜者。”
“这可不是DND（龙与地下城），本团不开放人类以外的种族DLC。”埃默里双手摆了个叉。
“好吧。”诺亚没太听懂，但也没坚持，“那我可以和埃泽尔结婚吗？”
埃默里噎了一下。
“……这个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吐槽：“怎么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啊，你不会其实是个恋爱脑吧？”
诺亚不知道什么是恋爱脑。他扭过头看向埃泽尔。
“当然可以。”埃泽尔愉快地给他塞了根薯条，“嗯……那我们就是对新婚夫夫，是蜜月旅行中途来这儿的，顺便参考一下人家的婚礼是怎么办的……”
在埃泽尔悠然的声音里，诺亚慢吞吞嚼嚼薯条，忽然抬眼。
在闹哄哄的欢笑声、孩子们的吵闹声和餐具碰撞的清脆声中，他似有所感地望向玻璃墙外。
与灯火通明的家庭餐厅一窗之隔的街道上，一个浑身裹在连帽衫里的高瘦男人在夜色中走过。
他后背微微佝偻，背着一袋高尔夫球袋般的大袋子。
诺亚的目光追随着他。连帽衫男慢慢走过夜晚的人行道，经过昏黄的路灯，最后无声地走到玻璃墙尽头，在家庭餐厅的大门前停下了。
埃默里见他看得专注，问：“你在看什么？”
连帽衫男走进餐厅，在收银台前站定，取下袋子。
“那个男的。”诺亚回答。
埃默里：“？”
连帽衫男从袋子里掏出一把冲锋枪，冷静地对准还在愣神的收银台小姐。
背对着这一切的埃默里一脸疑惑，正要追问，埃泽尔突然跃起，一把把她拽到桌下。
“砰！”
下一秒，枪声的巨大爆鸣响彻整个餐厅。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教你做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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