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鱼直接开着掉灯的电瓶车来到养殖场的办公室门口。
伸手正要把车筐里的鸭子抱出来，眼神对上那双警惕的豆豆眼时，夏北鱼又怯怯收回了手。
“好好好，你自己下来。”夏北鱼无奈道。
徐溟鸭扑腾两下翅膀，站在车筐边缘，一跃而下，随着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两只鸭蹼此刻正稳稳落在地上。完事鸭子还展了展翅膀，看起来貌似很适应的样子。
夏北鱼：……什么时候了还要装。
不过到底鸭腿没有人腿长，夏北鱼迈两步轻易就超过变成鸭的霸总，霸总便警告他不许走那么快。
夏北鱼生怕这霸总一下子就变回来找他算账，于是就算对于变成鸭的徐溟，他也不敢做太过分的举动。
等两人……不，一人一鸭，七拐八拐来到一扇十分古朴的门前，上方悬挂着一块毛笔字写的牌子——“主任办公室”。
柯尔鸭站在门口不动，小小的鸭脑袋上下左右地打量整个办公室，破烂的红漆大门，门锁还是那种要在中心插钥匙的圆把手，打开办公室透露着一股上世纪的味道，面积还没他公司的厕所大，价值嘛，大概不如厕所的一块地砖。
这也能叫办公室？徐溟冷笑。
“进来吧。”夏北鱼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之前呆惯的办公室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他一下窘迫起来。
“你说，我变成一只鸭子，是诅咒？”如果在场有第三个人，肯定会听到一阵聒噪地嘎嘎声，但是此刻办公室里只有夏北鱼，而他不巧天赋异禀，正好能破译这鸭语。
“这也是我奶奶给我讲的，我一直以为她老人家唬我玩呢，没想到……”他垂下头，复杂地看着徐溟。
“唬你玩？呵呵，真是唬你玩我今天能变成这样？你说话能不能负点责，能别上下嘴唇一碰就吐出一些没用的行吗？”徐溟已经极尽克制自己的怒气了，但一想到他他妈的跋山涉水来到这山沟里不说，还他妈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只鸭子，而这一切却源于一个没头没尾的诅咒，还他妈被认为是唬人的东西，忍不了。
我操，世界上还他妈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吗？？？
“哎，冷静点冷静点徐总，我知道你生气，但你也别把气撒我身上啊，我就知道这么多，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她老人家这么跟我说的，我就这么给你讲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你去问她老人家吧。”夏北鱼忙小五和小花的婚礼连轴转好几天都睡的囫囵觉，眼下又碰见这棘手的情况，还无辜地被当成出气筒，这谁能忍？
“我操？我要是能问她我用得着问你，你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板，每天都说这些意气用事的话，怪不得这养殖场被你经营成这个样子，要是有市场评估，我估计没有任何一个公司会考虑投资这样一个亏损严重的企业。”
“哈？行啊，你有钱，有能力，你首富，你一个公司大老板还不是变成一只鸭子！光说这些有的没的。”夏北鱼脱口而出，“牛得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
谁见过鸭子炸毛。夏北鱼见过。
“好好好，”夏北鱼用力掴住两只雪白的翅膀，防止它们下一秒扇到自己脸上，“咱先休战吧，我奶奶她撒手人寰了，但我爷爷还健在，说不定他老人家知道什么。”
徐溟的鸭身力气太小，一时挣脱不开，正要开骂，听到夏北鱼的话，咬牙忍了，“放开我！”
夏北鱼松了点力气，但是没完全放开。
“你爷爷在哪？”徐溟没好气地问。
典礼已过，碍事的孙子不在跟前，徐溟要找的夏老头此刻正在席上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碰上好日子，又是村里的长辈，敬酒的人不少，老人家喝地满脸通红，脸上一条条枯皱的纹路都洋溢着雀跃。
周遭乱哄哄地，有给新人祝酒的，有偷偷在喜糖里翻巧克力的，有站起来搂席的，有两杯酒下肚开始侃侃而谈吹牛逼的，也有抓一把瓜子几个人围成一圈唠家常的，老夏将这一切热闹看在眼里，自己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
徐溟为了提高效率，接受了夏北鱼抱着他这个提议，走进这十分接地气乡村婚礼的时候，他作为“上流精英”十分不理解这群人不工作不赚钱到底在庆祝个什么劲。
“老夏！”夏北鱼看到老头子在自顾自地坐着喝酒，一下子急火攻心，喊了一声。
醉眼朦胧里，夏老头好像看到他那个不争气地孙子了，老人家用枯瘦的手揉了一把浑浊的眼睛，只见孙子已经来到自己跟前，左手拿起自己刚刚斟满的玻璃杯，右手好像还拎着一个，白花花，圆乎乎，还动呢，哟，这是啥玩意啊？他又揉了一把眼睛，这是个，鸭子啊？
“医生怎么说的全忘了是吧，你的肝不要了？”夏北鱼额头青筋狂跳，音量拔高，夺过着杯的手还在发颤。
老头子瞥了他一眼，丝毫不听劝，“你就那点出息还管上我了，先管好你自己吧。”说着颤巍巍地站起来想把酒杯拿回来，但踉跄了一下，不仅没夺回自己的杯子，反而跌回座位上。
“不是我要管你，是我奶奶死之前嘱咐我的，要照顾好你，我只是听我奶奶的话，你以为我想管你。”夏北鱼说出的话很平静，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徐溟虽然被他拎在手里很不爽，但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决定静静地装一只鸭子。
“不管我更好，看见你就烦，不如我早点下去见你奶奶去。”
徐溟感觉夏北鱼的呼吸很重，周身气压低到极点，刚才跟他拌嘴都没这种压迫感。
夏北鱼这是真动怒了？徐溟想道，而且他直觉这爷孙俩的关系不怎么样。
大家的目光逐渐集中，周围也渐渐安静下来。
“老夏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孩子听见多伤心啊。”一位看起来跟老夏年岁差不多的老阿姨打破了沉默，她忙站到爷孙俩中间当和事佬。
“这大喜日子的，你们俩干什么呢？”周围渐渐有人附和。
想到，当前还有更棘手的问题，而且他也不想让徐溟看到这样的场景，夏北鱼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很快用一种温和地语气又说，“老夏，你跟我来，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告诉我，你就随便喝，我不管。”
夏老头这会儿清醒不少，知道自己刚才说得话过分了，尴尬地说，“什么事？”
夏北鱼抱着柯尔鸭，带着夏老头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说，“老夏，你记不记得我奶奶给我讲过的那个诅咒？不管你信不信，今天从城里来的大老板在我们这被鸭蛋砸中变成一只鸭子了。也就是说，那个很可怕的事情就是，被砸中的人会变成鸭子。这件事你知道吗？”
老夏眼睛不浑浊了，弯下腰定睛打量夏北鱼手里的那只鸭子，仔细端详了半天，但没说话。
对着霸总鸭那对小巧的豆豆眼，一会吃惊，一会怀疑，一会错愕，一会还露出点诡异的笑？
嘎？
徐溟发出不满的声音，这老头子什么情况？
过了很久很久，徐溟看老夏那张老脸上的表情跟翻书似的变了又变，老夏才直起身来，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缓缓开口道，“不知道，不清楚。”
嘎？
“啊？”
“真不知道？”
老夏却不肯多说了，酒也不喝了，忙说自己累了要回去睡觉。
一人一鸭站在原地。
徐溟看着老夏走远的背影，想道，这老头子怪怪的。
“这怎么办？”夏北鱼垂头丧气，天都擦黑了，事情还是毫无进展，毕竟是大老板，在自己地盘上出了事，这怎么交代。
“我他妈怎么知道？”徐溟宁愿自己只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杨小羊和小严助理他们此时也都回来了，陈叔和杨嫂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道，“都这样了，想什么都没用，晚宴都快开始了，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先吃饭吧。”
徐溟想说“乡野村夫们，什么时候还想着吃”但一想到自己说出口只有夏北鱼能听懂，一拳打在棉花上，又很憋屈地把话咽回去了。
忧愁的人毕竟是少数，盈稔村的大部分人都还沉浸在这场喜事的乐趣里。
他们穿着花红柳绿的衣服表演拙劣的节目，配着土掉渣的音乐村民两两结对在泥巴地里跳乱七八糟毫无美感的舞，每个人脸上都露着幸福又满足的红色，天色渐渐暗了，徐溟坐在桌上，十分不理解地看着眼前新奇又陌生的一切，不知为何，他心底里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竟然意外抚平了他内心的烦躁。
“徐总，”夏北鱼贴在柯尔鸭身边，用很小的声音偷偷说道，“现在天黑下山的路不好走，委屈您在我们这里过一晚了，成吗？”
“……”
只是一晚吗？
于是，夏北鱼当了徐溟和小严助理的翻译，把霸总鸭传达的工作指令悉数告诉了小严，小严神色凝重地记下来，说道，“好的徐总，我会跟大家说您出差一段时间的，您在这里的事情绝对不会泄露。”
徐溟又警告了夏北鱼。
“你放心，陈叔杨嫂杨小羊都知道分寸，不会乱说的。”
就这样，此刻作为一只柯尔鸭的徐溟为了揭开这个诅咒的秘密，选择留在这个奇怪的盈稔村。
但他不知道的是，前面正是他二十八年来从来没经历过的鸭飞狗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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