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训练馆深处的房中，四台精密仪器横成一排静待使用，门口则或站或靠着十几人，但无论姿态如何，目光都齐齐投向前方。
测试范围内，面覆银甲的昂首挺立，时不时抬起前爪落下，又抬起另一只爪子，如此往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操纵机器的孙杏见此微微颔首，随即指腹触屏。
“滴。”
机器发出一声轻鸣，红灯也在瞬间跳成绿色。
站在一旁的方行当即发出指令：“覆面犬，铁头。”
“面！”
覆面犬应声，气质陡然沉稳，脚爪无声落地，微微躬身的同时，面甲闪烁。
喉间压出低吼的同时，后腿肌肉绷紧伸缩，直冲目标而去。
“轰——呲——”
几乎是眨眼功夫，施展铁头的覆面犬便正中红心，发出一声暴鸣的同时，靶子后置卸力装置启动，呲出两股气体。
但多数人的注意力此时都不在宠兽或是靶心上，而是不断跳闪不同数字的机器屏幕。
只有知道卸力装置自启代表了什么的刘崇瞳孔微缩，肩上的缫丝猴也停下了甩尾巴的动作。
分数绝对不会低。
他这样想着。
但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屏幕上的数字固定后，饶是刘崇有了心理准备，眼前的画面还是令他微微张开了嘴。
4.8
“怎么可能？！”
将近满分的数字一出现，就有人瞬间失态，惊呼出声。
方行偏头看去，发现是之前那个满腹傲气的男孩，身边的同学们也表情惊愕。
不可能？
他看了眼系统面板，覆面犬那马上就能跨至小成的铁头练度似乎正在闪闪发光。
或许技能练度小成之后再用铁头就能得到满分五分了？
方行暗忖。
但一想到哪怕拿到五分评价，也只是与历届初三御兽师相比的满分，心中升起的些许满意就散去不少。
都开挂了，目光当然要放得长远些，和同龄人比什么。
“物攻强度不错。”同样看清评分的孙杏清了清嗓子，压住同样惊讶的情绪后一边在机器上操作着，一边问道：“覆面犬有纯能量技能吗？”
在她看来，年纪尚小且物攻强力的覆面犬大概率是这方面的天才，而在培育时间有限的情况下，代表纯能量技能强度的特攻值大概率高不到哪儿去，甚至技能列表上不存在相关技能也是正常。
纯能量技能？
方行看了眼能量光束后缀的初学/小成字样，摇了摇头。
本该在赛后第二天就去开间训练室研究明白的，可惜被突如其来的超级台风打乱了安排，台风过后又马上迎来了开学日。
以至于直到此时，他都还没开始研究，所以至少在他搞清楚情况前，是不会让覆面犬在大庭广众之下释放能量光束的。
孙杏也不疑有他，示意自己知道后，又在机器面板上触碰几个按键解释道：“那就从刚才的铁头攻击里分析特攻值。”
正说着，属于覆面犬的特攻值也跳了出来。
开头的数字三让不少人微微松了口气，但挪动眼珠后，印入视网膜的数字却再次叫他们闭嘴拧眉。
3.9
和物攻的4.8相比，看似不高，但和他们刚刚测试的数据相比，确是无可辩驳的高分。
想起自家宠兽二点几的均值，甚至还有一点几的低值，五班新生们不由升起股自卑低落的情绪来。
此时，作为最放心好友实力的路治是唯二有心情讲聊天的。
至于聊天对象，自然是曾败于方行覆面犬之手的程鹏。
“你看五班那群人。”路治曲起手肘杵杵身边的程鹏。
程鹏抬抬眼皮，没什么表情的评价：“坐井观天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挖掘机撅了。”
路治秒懂，立刻捂嘴憋笑。
别说，毒舌对象不是自己的时候，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嗷。
另一处，测试仍在继续。
物攻与特攻取均值后，得到4.35的超高分。
“巫娜娜～”蒲草巫摆动衣袖，空中挂了许久的空白五维图上，突兀扬起直指攻击的一角。
孙杏看了眼，对方行道：“接下来测试防御。”
方行点头：“覆面犬，铁壁。”
一档。
他在心里默念。
不为别的，只是既然熟练的铁头就能拿到高分，那么铁壁自然可以，也就用不着马力全开挂二挡。
这种意义不大的开学测验拿满分也没什么用。
和方行想的一样，先后两道攻击落到覆面犬身上，被一档铁壁抗下后，两个四点几高分跃然于上。
五维图上，防御方向也凸起一角。
“钢属宠兽，防御高点也正常哈、哈、哈。”
“正常？他才培育几天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们行哥可是今年小宁港杯冠军。”早在夺冠当天就在群里恭喜恭喜的三班同学瞅瞅开始嘴硬的五班人，自豪满满的学着路治叫起了行哥。
“小宁港杯？好像有点印象...”
“别聊了，快看，开始测速度了！”
基础移速倒还真是覆面犬当下的弱点。
当然，这只是相对于覆面犬其余几项能力来说。
三点五的分数在它这里显得平庸，但放到其他人身上，就是非常值得炫耀的数字了。
略过暂不进行的体能测试，距方行覆面犬结束开学小测只剩能量储备一项。
而此时的方行正站在原地，看着面板上缓缓上升的星光值发呆。
同学间的些许讨论，增加的星光值居然远超预计。
所以星光值的增长，不止和讨论热度（参与人数，烈度）有关？
那还和什么因素相关联...
距离？
直到孙杏结束数据录入后出声，方行才从思绪中抽离，带着覆面犬走到另一处。
“看到这个了吗？对，在这里一直施放技能，直到能量耗尽为止。”孙杏走到最后一台机器前，冲覆面犬挥手示意。
“面！”
开始测试以来，一直不断转动耳朵的覆面犬早就从围观者之间的对话听出自己表现的相当不错，此时也听声辨位，甩着尾巴心情愉悦的站在规定的位置上，等待御兽师下达指令。
方行缓步跟上，思考着该用什么技能。
直到能量耗尽为止？
思量再三，他拍拍覆面犬脑袋：“影分身。”
“面！”等待已久的小狗当即应和，下一秒，十几只覆面犬便填满了周边空间，且以每秒增加一到两只的速度，不断扩展领地。
“好多！”路治眼前一亮，“比赛的时候才只有七个分身。”
程鹏双手环胸，紧盯被覆面犬们团团包围的少年，似感叹，似认同道：“要么就是他哪怕在决赛上也隐藏了实力，要么就是赛后至今，短短一周多些的时间里，实力又肉眼可见的增强了...”
路治打量眼程鹏：“那你觉得呢？”
“我？”程鹏突然露出一抹笑，“我想再和他来上一场。”
说着，用类似打量的目光回看过去，意有所指：“我只关心自己进步了多少。”
被暗讽的路治一怔，随即挂脸，没好气道：“我和某个不懂兄弟情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
程鹏也没有生气的意思，视线虽然再次落到方行身上，但嘴上回应的也快：“我倒有话想说。”
路治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程鹏：“和聪明人讲话确实轻松多了。”
“哈？给个大棒再给个甜枣？”路治直白道。
“不，我的意思是——”
能量见底的覆面犬没能力维持如此多的分身，于是原本变得有些拥挤的场地再次宽敞起来。程鹏也收回了目光，继续未完的话：“还望继续保持。”
说着，露出一抹诚恳的微笑。
突然感到无比憋屈的路治紧了紧拳头，强行克制后，才没一拳揍过去。
这人指不定有什么毛病！
测试区，方行接过孙杏递来的能量补充剂，给覆面犬灌了一瓶。
“面...”仰面躺在地上的小狗吐舌，撒娇想喝牛奶。
方行挠挠狗下巴，又用虎口钳住覆面犬腋下，一把抱起：“放学回家再喝？”
“面！”
“行，五罐。”
在吃食方面，方行一向大方。
这也和他暂时还算宽裕的经济状况有关。
两句话结束御兽师和宠兽之间的小约定，方行在孙杏的要求下将覆面犬收进御兽空间才返回了队列。
然后被三班同学们团团围住，迎来了惊讶推崇激动种种不一的目光与情绪。
“行哥，覆面犬真的好强啊，你到底是怎么培育的？”
“是啊是啊，两个月不到居然能培育成这样，我的粉桃子平时都不愿意训练的。”
“嘿嘿，行哥，你是不知道隔壁五班，每出一个测试结果，就变一次脸，跟个调色盘似的。”
“不止，还嘴硬咧...哎？五班人呢？”
“刚就走啦。”
“切，怎么走得这么快。”
“...”
少年人的注意力被飞快转移，方行看准时机从包围里钻出。
站到角落后，不免轻轻松了口气。
虽说没人上手，但被人群包围还是叫他有些不太适应。
就在这时，一道压低了嗓音却仍能听出其中打趣意味的话传入耳中。
“瞧，我说得没错吧，行哥有恐人症的。”
熟悉的嗓音叫方行眼皮一跳，面色不善的抬眸看去：“他们怎么也开始叫我‘行哥’了？”
“呃...”路治眨眨眼，赶紧拖人下水，“刚程鹏说想再和你来上一场。”
寸头少年幽幽注视身边毫不犹豫把自己卖掉的同组队友，扯扯嘴角。
方行则瞪了他一眼，又朝程鹏点点头：“我随时可以，你定时间。”
似乎有些惊讶于方行的爽快，程鹏难得的微微睁大了双眼，随即垂眸，应了声。
倒是一旁的路治，左看右看，总觉哪里有些古怪。
－
或许是刘崇默默带离了五班，也或许是覆面犬的优秀成绩，此时的孙杏堪称神清气爽的指挥着三班诸位。
“行了，别聊天了，抓紧时间，列队召唤宠兽，一个个测试。”
无所事事的方行则迎来了蒲草巫的青睐。
“巫娜娜～”
垂眸闭目的人偶小人收起折扇，轻飘飘的来到方行面前，绕着他飞了一圈。
许是有草属缓和的关系，蒲草巫身上没有幽灵系宠兽专属的那股子阴冷的寒意。
那是幽灵系宠兽想要吸食生命力的外显本能，也是幽灵系宠兽最为人所忌惮的一点，它们总是难以抵抗菁纯的生命能量。
绕着他漂了几圈后，方行有些眩晕的闭了闭眼睛，赶紧叫停。
“巫娜，娜娜～”面无表情的蒲草巫抬袖捂嘴，甜美中带着些急切的声音传入方行耳中。
“呃...”方行蹙眉，借着曾和同样语言不通的小金雀相处过的经验，艰难理解着蒲草巫的意思，“和...谁一起玩？”
“巫娜，巫娜，巫娜娜！”
“别急别急。”方行苦笑着揉揉太阳穴，沉思几秒后，突然发问，“是想和覆面犬一起玩？”
“巫娜。”蒲草巫摇头，见方行迟迟不能理解它的意思，干脆飘到少年头顶，长袖一摆，便在发间摘了朵眼熟的绒花下来，“巫娜娜～”
它许久不见的好朋兽就有类似的细毛毛呢。
“这是...”方行接过羽绒，愣了半晌，才道，“是小金雀啊。”
昨天刚刚奔向自由的小金雀，今天又看到了它的羽毛。
方行也说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情绪，只能强行沉下心神解释。
蒲草巫一时无言，捂嘴的长袖垂下，失望飘走了。
几秒后，似有若有若无的叫声幽幽传来。
“巫娜...”
“金啾...”
现代社会的钢铁丛林间，仗着身形小巧窝进高楼墙皮脱落形成的小坑中的金雀鸟埋头梳理着羽毛。
“咕噜噜——”
小鸟梳毛的动作一顿，而后用鸟喙拨开挂在胸前的小布袋子，碧色的大眼凑了上去，左看右看，无论怎么看，里面的树果干都只剩半枚。
“咕噜噜。”
“金啾...”饿肚子小鸟砸吧着嘴，拍打了下翅膀，还是没能抵住饥饿，小心叼出这最后半枚口粮，一口一口，缓慢且珍惜的吞入腹中。
“金啾...”没吃饱，好饿...金雀鸟啄啄藏在布袋下的，胸前的宝石，眼中满是不解。
怎么就迷路了呢？
就在小鸟垂头丧气的时候，翅膀扑棱声由远及近，紧接而来的是道陌生却友善的嗓音。
“负载？”
“金啾！”
宁港大附中主校区。
下课铃响，无数身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冲出教室，打闹嬉戏，好不快活。
但快乐是他们的，初三御兽班里的学生们什么都没有。
...还是有的。
不过是在做完宠兽测试后，被赶到外间宽敞馆内一边罚站，一边练着让人手指酸软的手印。
“宠兽召唤与回收，基础中的基础，简单易学，但难精。”孙杏背着手，监督着面前九人的动作，边踱步边道，“往小了说，结印召唤速度越快，你考试通过的概率越高。往大了说，以后探索秘境，真遇上危险了，现在练习的底蕴就有可能救你一命。”
孙杏的话，没人反驳，但都对她口中的秘境好奇不已。
刚打完回收手势的方行放松手掌，捏捏酸疼的指骨，抬眼看向孙杏。
他也是好奇的一员。
或者说，除了路治程鹏外，其余几人都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孙杏。
路治是因为早就去过秘境，亲身体验后少了些滤镜，程鹏又是什么原因？
疑问滑过，方行便抛之脑后。
他不是个爱八卦的性格。
而孙杏在接收到众人好奇目光后，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只示意大家继续练习结印，沉思几秒后开口道：“关于秘境的由来，不过是空间碎片的融合，其余更加具体的，你们历史书上都有，我也不多说。”
“我要说的，是课本里没有的。”
“大多秘境出世后，由于空间磁场的缘故，原本就生活在秘境里的土著宠兽族群会在短时间内产生心悸、慌乱、敌我不分等疯狂举动。”
说着，她想了想，举了个简单的例子：“就像地震等天灾降临前，很多普通动物、宠兽、高阶御兽师都会有的生理反应，只是秘境里的宠兽反应会更大，更复杂些。”
见大家都点头表示明白后，孙杏继续道：“这就导致秘境大开后，许多失去理智的宠兽会通过秘境大门，来到现世，造成相应损失。”
“秘境所就是为此专门设立的部门，人员流动性大，组织结构零散，但能够正式加入的御兽师，至少都是职业中级。”
“嘶——”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表达了惊讶之情。
但这也不怪他，在非职业御兽师占比颇高，初级职业御兽师都十分罕见的当下，突然出现一个官方部门，光是门槛就被抬到了职业中级，这如何不让人哑然。
而面对这样的反应，孙杏只看了少年一眼，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秘境所根据土著族群的实力、是否对人类友善、秘境大小、秘境内是否存在险隘等数条规则定下秘境等级，即无危，低危，高危，险地以及禁地五种。”
“其他的可以等实力到了再去了解，你们当前最可能接触的，就是无危及低危秘境，其中，无危级秘境是面向所有御兽师开放的，每年每人免费进入一次，第二次就要收门票了。”
“低危秘境对御兽师的要求就高些，大概是非职业高级还是中级？”孙杏有些迟疑的说道，“反正等你们实力到了，自然会去的。”
她没说的是，职业御兽师可以带人进入低危秘境，且这届初三大概率就会安排上。
“但是。”孙杏语气陡然加重几分，“宠兽不是人为设定的NPC，它们拥有敏感又复杂的情感以及自成一套的逻辑，不会千篇一律的被秘境所工作人员判定无害后就时刻如此，它们也有喜怒哀乐，也会骗人，更有狡诈贪婪。”
“总而言之，哪怕是无危秘境，都不能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
这句话，成了白天结束训练的标志。
回到班级前，方行一边揉着发僵酸疼的手筋，一边有意识的观察。
发现除了五班的刘老师外，孙老师和其余同事都有些陌生的样子，是那种藏都没打算藏的陌生。
“孙老师的实力肯定不差。”路治也发现了，他举着鸡爪模样的双手，一脸肯定的低声道，“我刚用手机查过了，蒲草巫可是最终阶段的幽灵属宠兽。”
程鹏的状态是三人组，或者说是全班最好的，他的双手自然垂于腿侧，瞄了眼路治的爪子：“难为你了，身残志坚啊～”
经过一个早上的交锋，路治开始习惯程鹏冷不丁的阴阳怪气，当下便张嘴道：“总比不愿意动下金贵爪子的健全人要好。”
程鹏微笑：“啊...蒲草巫是最终进化型这件事，我还以为是常识呢。”
“！”
还常识，装吧，你就。
路治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
全程围观的方行则收回目光。
程鹏不像是在说谎的模样。
也就是说，至少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常识。
家里有御兽师？
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行摇头，收束思维，跟着孙杏回到了教室。
午餐时间，这位长相秾丽的女老师没有让他们前往食堂就餐的意思，而是表示可以在教室里召唤宠兽，食物会有专人送来。
于是，安静的课堂瞬间嘈杂无比。
狐、猴、狗、兔、花、草等被依次唤出，各种宠兽叫声不绝于耳。
“面面？”
覆面犬歪歪脑袋，闻着有些熟悉的味道，见御兽师没有阻止的意思，就上前打着招呼。
“雷雷...”半耷拉着眼的雷雷狐当然记得这只能防下电击的覆面犬，在见到的第一眼不免想起惨败的对战的它动了动脑袋，整张脸都埋进了炸刺的尾巴里。
拒绝沟通了嗷，雷。
“面？”没有视觉的覆面犬当然看不见雷雷狐拒绝的举动，只好奇为什么这只宠兽不讲话。
“皎月！”因为御兽师手指僵硬而晚了些才被召唤出来的皎月兔抬着大脚板就往最熟悉的覆面犬跑去。
雷雷狐的耳朵轻轻一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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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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