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伴随着薄雾的漂浮,浩荡天空宛然化为凡尘,在静默里,全无秩序地滴落珠水。
在这一场大雨来临之际,陶殊雨进入深度睡眠已久。也许是阵阵雷声使然,睡梦中的她,大抵是做了噩梦。彼时她的眉头紧拧,手在不知不觉里捏成拳。
她的呼吸频率逐渐变得急促。
这,是显少在她身上会出现的。
倏地一下,陶殊雨猛然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空地,于是皱紧眉头谨慎地环顾四周。周围很黑很黑,色雾浓重,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得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这是,在梦里?
仅用一秒的时间,她强忍心中的不安,垂眼放慢着脚步频率,往前走的同时去看身上的衣物,都还在。
可紧接着,她一愣。
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看衣物?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她喉间一紧,停在原地,缓慢抬起头。
从那处没有光亮的地方走来的人,看不见影子,也看不清模样,但轮廓却很是熟悉。那人直到与她面对面,才停下脚步。
“陶,殊,雨。”
语调很轻,一字一顿喊出她的名字。下一刻,来人的眼眸突然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尖,转然将这个尖头对准陶殊雨的脸。
雨势渐小。似乎天公也感应到陶殊雨深陷噩梦的困境之中,阵阵雨后的清风穿透来,寝室里的窗户都不怎么关得紧。
风顺势而来。
陶殊雨醒来的时候,完全是被带着凉意的风叫醒的。她撑起身坐起,掀开被子在黑夜中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十分。
大概是噩梦的缘由,尽管陶殊雨不是被它吓醒,可于其而言……
她很少做噩梦的。
想到最后,她实在有些厌烦,手机在手中来回摆动,也不知为何。
她不愿再睡去。
心间满是躁意的她,想到了一个人。
林宣扬。
今夜是他们确定关系的第一晚,他离开的时候特意加了微信留了联系方式。
要发消息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陶殊雨心里又和自己说,这个时间太晚了,不可以打扰他,更何况也都是睡着了。
一瞬间,毫无困意的她就这样靠在床头,随着潜意识还是打开了手机,点进微信界面找到林宣扬的聊天框。
上一条信息还是他回的晚安。
她默默望着,心头一颤,兴许是太过于冲动,想也没想,最终发出一条——
【林宣扬。】
消息一发出,陶殊雨知道这个点是等不到回信的,干脆关上手机努力让自己进入沉睡当中。
·
秦思柠一早带着热腾腾的包子进入教室,迎面撞上蒋恕粤,她看他,“干嘛?”
蒋恕粤撇嘴:“我也要吃。”
秦思柠看神经病的眼神去看他,直接当着他的面打开袋子,咬了一口肉包子,“想得美,都是我的!”
蒋恕粤见要不到,打算去抢,动作还未发出,教室门口出现了陶殊雨的身影,他脑子一转,“陶殊雨!”
秦思柠听到陶殊雨的名字,习惯性回头和她笑着打招呼,陶殊雨走近,看了眼她手中的包子,“小柠……”
秦思柠招手,笑嘻嘻说:“小雨早啊。”
话音落下,忽觉手中一空,她瞪大眼回过身,蒋恕粤已然咬了几大口,两个肉包瞬间没了一大半。
秦思柠要气炸了,“蒋恕粤!”
蒋恕粤立马跑回自己座位,用挑衅的目光盯着秦思柠,干脆把包子全部吃完。
最后还努努嘴吐舌头,好不欠揍。
秦思柠气急败坏,又没办法,正要去挽陶殊雨手和她吐槽,结果被不知在她俩身后站了多久的林宣扬截胡。
他冷不丁拉过陶殊雨的另只手,低头靠近问:“你吃早餐了吗?”
陶殊雨身体抖了一瞬,抬头才发觉他的脸离自己很近,“你别靠我这么近……”
林宣扬闻声,笑了笑松开手:“好,下次我注意。”
话是没继续,只是林宣扬仍旧是双眸里含情,目光直直停留在陶殊雨身上。
他们的氛围非常不对。
这是秦思柠的第一感觉,她警惕性看了看林宣扬,又懊恼地看了看安静的陶殊雨,她在原地沉思。
等回到座位上,陶殊雨刚坐下,秦思柠就一脸正经不语,只是看她。
陶殊雨被看得怪怪的,问:“怎么了?”
秦思柠哼哼两声,撇过头。
陶殊雨跟着抿唇,想了想才说:“小柠,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秦思柠立马来了劲,转回头咧开嘴,眉眼带笑,她眨眼睛等候陶殊雨的话。
陶殊雨顿了顿,一个眼神下意识往身后看去,坐在后排的林宣扬正好笑着看过来,她出于礼貌,也浅浅微笑去回应。
“我和林宣扬在一起了。”
秦思柠“哇”了声,看起来很激动,难掩心中的八卦之心,她绷不住笑意,凑上去拉陶殊雨,“林宣扬追你也就一周不到哎,他做了什么你突然答应了?”
“就……自然而然答应的。”
“是么?”秦思柠一脸质疑,“肯定是你俩遇到了什么事。难道说,他又上演了美救英雄这一出,然后你就答应啦?”
陶殊雨:“……”
秦思柠嘴里含着笑,看得出不是自己瞎说的这么回事,“不过,你跟他在一起的话,我是第一个认同的。毕竟我和他几乎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虽然……”
陶殊雨:“嗯?”
秦思柠看起来有些哀怨,“我一开始还想着,你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呢。”
谈恋爱的心思。
陶殊雨呆住。
确实,至少是从陶升保出轨开始,她近乎是厌恶男人的,甚至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谈恋爱的这一天。
林宣扬。
最初见他,躲都来不及,再到后来的相识,几次相遇,加上偶然聊天。每一次,好似都在一点点印深自己内心的暗涌。
如果,谈恋爱的那个人,是他。
陶殊雨勾起唇角,没再说话,望向窗边去感受隐隐约约的风动。
那么,就不会有遗憾。
也不会后悔吧。
蒋恕粤从林宣扬口中知道他和陶殊雨在一起了,见怪不怪。他白了林宣扬一眼,无语地说:“你今天确实像孔雀开花,所以聪明的我,一下就猜到你和陶殊雨谈恋爱了。”
林宣扬在桌上撑着手臂,歪身子闷笑,实在还是怪不好意思,他给了蒋恕粤一拳头,“不是,我有这么明显?”
蒋恕粤又翻白眼,“需要给你找块镜子,看看现在的你一直在傻笑不?那春风满面的样儿哦,看得我想揍你一顿。”
林宣扬也不气,唇角高高的,“你来揍我我也不怕,因为我,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女朋友”几个字他说得很慢。
听得蒋恕粤身体不禁抖擞,他摸摸手臂,拎起衣袖给林宣扬看,“别说了大哥,鸡皮疙瘩我都起了。女朋友是吧?你等着,有时间我就和陶殊雨说你小时候的事。”
林宣扬下巴上扬,丝毫不在怕,“我怕你?我这个人也就爱玩石头剪刀布,小时候也没什么丢脸的……”
蒋恕粤眯眼,语速飞快地说:“我还记得某个人,小小年纪就和人小女孩送花花,还是玫瑰呢。这个人,是——谁啊?”
林宣扬笑容停滞下来,识趣不再招惹蒋恕粤,只叮嘱了两句,“不和你开玩笑了。对了,我和殊雨谈恋爱的事,你别大嘴巴。”
蒋恕粤不爽,反驳道:“嘿?我这个人一向嘴紧得很,哪里的话,我会大嘴巴?”
林宣扬看了眼陶殊雨的背影,“殊雨她也许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所以你只管记住,别到处声扬。”
“哟哟哟,殊雨哦。”蒋恕粤欠欠地去学他,见林宣扬神色正经,也就没闹,“好了好了,我知道。陶殊雨的性格我也大概理解,毕竟她和韦曦月一样……”
林宣扬抓住“韦曦月”的名字,极其敏感地抬眸,眉头紧锁反问:“韦曦月?殊雨和韦曦月有什么关系?”
蒋恕粤脸上抽搐,暗叫不好,大脑极速飞转着,直到想起秦思柠提过一嘴,韦曦月和陶殊雨一个寝室,“她她她,她俩,她俩一个寝室啊。我的意思是,意思是……”
他支支吾吾太明显,林宣扬想忽略都很难,最后蒋恕粤干笑,生硬地弥补自己差点就要犯的错,“……你难道没发现,陶殊雨有很多地方,和韦曦月有点相同吗?比如安静,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等等……”
林宣扬还是脸上狐疑,总觉得蒋恕粤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个,但还是假意明白,装作恍然大悟打了个响指,“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确实,她们有很多相似点。”
蒋恕粤顺着他的话:“对啊对啊。是吧,哈哈哈,是——”
林宣扬正襟危坐,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唇边的笑略有几分嘲意:“蒋,恕,粤。”
他一字一顿叫他名字。
蒋恕粤抵不过他强烈的目光,只好心里偷偷和秦思柠说对不起,狠狠一闭眼,“先说好啊,我说了,你别去找陶殊雨啊。”
林宣扬的手尖在桌上轻飘飘点着,懒散掀起眼皮,“你先说,到底什么事。”
他吞了吞口水,老实巴交交代道:“韦曦月高一不是被人跟踪,后来还被霸凌,再后来还得了抑郁症。这事咱们都知道对吧?”
林宣扬:“所以呢?”
“是你被陶殊雨拒绝的那天,我特意帮你去问了陶殊雨的想法,秦思柠说她目前没有。我问为什么。她就提了一嘴关于韦曦月的,说她感觉陶殊雨现在的状态,和韦曦月没什么差别。”
林宣扬整个人闷闷的,不知想什么,蒋恕粤突然停下,他抬眼,“重点?”
蒋恕粤都要说急了,“只是秦思柠的猜测,她猜陶殊雨有可能也被人霸凌过。可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是否准确,懂了没?”
林宣扬没回。
蒋恕粤哼了一声,补充说:“你也先别心疼,万一秦思柠想错了呢?还有,仅仅一个猜测,你也别去找陶殊雨啊。不然,秦思柠指定要和我闹。”
林宣扬淡淡瞥了他一眼,“我知道。”
蒋恕粤这才安心不少,不再去留意林宣扬身上气压的不对,拿起刚从秦思柠那抢来的包子袋,很是细心地折起收好。
高二(5)班教室门口。
林宣扬靠在墙,头向上仰着,隐藏在刘海里漆黑的眼眸自然下垂。
他的脑海中,还在反复回荡早上蒋恕粤的话,以至于今天都没怎么去找陶殊雨。
甚至,他想倘若霸凌这样的事情,真的在她身上发生过……
林宣扬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闭上眼,仍旧沉思。直到从5班走出一个和他一般高的男生,才缓缓睁眼。
“林……唉……我……”
男生欲言又止,几次卡壳。
林宣扬无奈失笑,问他:“箫书冯,你干嘛这么别扭?你只要好好和我说,曾经陶殊雨在5班的所有经历就行了。”
大概是刚得知陶殊雨的经历,箫书冯又是个心思细腻,感性的人,心里感到沉重,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去和林宣扬说。
几番纠结后,他叹了叹气,“你跟我来,我们去人少的地方。”
寻到一处隐蔽的花坛边,箫书冯刚停下脚步,便转身,表情凝重看着林宣扬,“你先告诉我,你和陶殊雨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女朋友,”他不假思索回道,箫书冯是兄弟,没理由瞒他,只不过还是要打个警告,“但是你不要到处说。”
还是熟悉又温柔的林宣扬。
箫书冯也就放心,点了点头说好,开始步入正题:“关于陶殊雨,她家里的事你应该了解吧?”
林宣扬想到陶殊雨父亲出轨的事情,胸膛发闷,“嗯,我知道。”
箫书冯继续说:“说到底,罪恶的源头还是她父亲,出轨对象居然是和陶殊雨同班的李泠的母亲,更甚的是李泠经常带头霸凌,恰好陶殊雨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她也就自然找上陶殊雨。陶殊雨的性子你是了解的,哪怕是人亲自欺负到她面前,也是一声不吭,她这样的反应反倒让李泠得寸进尺。而且李泠还有几个小跟班,总是会趁陶殊雨独自一人打扫卫生时候强行带走,至于去了哪里班里同学都不知道。他们只说,每次陶殊雨回到教室,全身是凌乱,没一处是好的。这些事,5班大部分人都知道。至于为什么没有传出来,我想是有人刻意不让其传播。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说到最后,箫书冯想到一个人,“陈潭,你知道他吧?我好像听说,他和李泠走得挺近……”
林宣扬喉间很紧很紧,从听到李泠找上陶殊雨,情绪就有些失控,他用尽全力不让自己表现太明显。
带走,一声不吭,全身凌乱……
这些遭遇,她该是怎么过来的?
他深深吸气,眼眶中早已湿润,模糊一片,看不清眼前人。箫书冯也是多年好友,自然看出来林宣扬的心疼,他懂他的难忍,没开口说话。
好久好久。
只听见林宣扬声音很低,“那一年,她该多难熬呢?”
一滴泪无声落下。
他再次懊悔坐在花坛边,“是我的错,我怎么就没早点发现?怎么可以……”
箫书冯平缓着自己的呼吸,挨着他拍了拍他的肩,安抚性说:“兄弟,你没必要自责。这些事情,任何人都会可怜,我也不例外,所以你也别给自己身上太大的负担。你也可以想成,那是曾经的陶殊雨,把那个她和现在的,当成两个不同的人。你记住,接下来的话,兄弟我只说一遍——”
“你只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今后,好好的去对人家姑娘。即使她不主动和你说,你也不要去问。那些事就如同伤疤,被提起就相当于在那道伤疤上划了一刀,那种滋味很不好受。知道吗?”
“嗯……我知道。”
林宣扬的声音过于沙哑,也许是彼时把心里的感受压制得太紧,阵阵绞痛也席卷而来,他忽然难以呼吸。这些事情得来太晚,反而不知如何去面对陶殊雨了。
他沉重的内心,悄无声息装进了太多心疼,无论是那些经历,亦或是后来的家里父母离异。
陶殊雨也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任凭如此难挺的困境之下,也能不外露一切情绪。
她的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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