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雨来得很突然。
谢思轩看了一眼天色,起身关窗,小心地收好桌案上破碎不堪的古籍残本。
这可是他从某夫子二手购书网上淘来的珍稀古籍,一般在市面上,很难找到这样破的。
工作室最近生意冷清,委托也寥寥无几。
谢思轩不想荒废手艺,这才在网上各种搜罗破旧的二手书,自己在桌前用功练习。
作为古籍修复师,谢思轩除了接受客户委托的商修业务,工作之余,他收书的要求也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大众买书,自然是希望书本印刷得越新越好。对于他来说,却是越旧,修复难度越大的,挑战起来才更有意思。
这次寄来的残页太碎,像小山似的摞成一小堆。
谢思轩看了简直两眼放光,爱不释手。
他为这本书起了个昵称,叫“碎碎大礼包”。
暗黄色的纸页碎片早已絮化,无言地诉说着自己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悠悠岁月。
他熬红了眼,捏着修复纸,浆糊,毛笔和镊子,拼了整整一个星期,可连书的封面三分之一都没拼好,标题只拼出了一个“集”字。
“还是学艺不精啊……”谢思轩喃喃道。
但不知为何,明明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谢思轩还是有种强烈的渴望,他想要将这本书修好。
这种直觉自从业以来似乎从未有过。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这本书需要你。
尘封了数百年,一朝得见天日,不是每一本古籍都有这样的幸运。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谢思轩整理完桌面,拿起门边的伞,关灯后锁好工作室的门,下班回家。
就连走在路上他也在期待,手头这本神秘的书有着怎样的真容了。
只可惜……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谢思轩艰难地顶风打着伞,快步走到地铁口时鞋子裤脚已经全湿透了。一群下班的人狼狈地冲进去,劫后余生般大大松了口气。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谢思轩走到路旁拿出一看,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谢思轩深深叹了口气,给人让出道来,自己贴着地铁入口处的楼梯边缘站着。
“小轩,最近工作室的委托很多吗,”谢红毅调侃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爸爸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总是不接,还在生爸爸的气呀。”
作为这个社会上数量十分稀少的男性omega,谢思轩的职业选择可谓十分小众,他本人也没逃过被家里人催婚的命运。毕竟二十好几的年纪,形单影只的,总不能要一直靠副作用不小的抑制剂过活。
只是谢思轩从小主意就正,生性向往自由,对继承家族企业和与业内豪门强强联合毫无兴趣。
打打抑制剂怎么了,现在医疗水平那么发达,抑制剂更新迭代又快,说不定很快就研制出副作用更小的新产品来呢。
在这方面,谢思轩是一点也不犯愁。
大学毕业后,父母除了催婚,又开始劝谢思轩进自家企业管理层。
谢思轩对经商毫无兴趣,负气离家出走,用自己积攒下的生活费开了一家私人古籍修复工作室。工作室规模很小,总共四五个人,除了财务保洁和客服,真正的修复师只有他自己。
日子虽然过得清贫,无房无车,但至少足够自由,勉强过得去。
谢思轩望着地铁站前人来人往,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包紧了紧,以免被雨淋湿:
“爸,雨下得太大了,我听不清。”
每每应对催婚,谢思轩总能信手拈来各种好用的借口,搪塞过去。
反正天高皇帝远,他们管不了。
谢红毅无奈地笑了一声:
“小轩,你之前不愿意爸爸给你安排相亲,爸爸不强求。不过这次的alpha可不一样啦,我猜你一定想见一见。”
谢思轩闻言翻了个白眼,一张英俊的脸透出几分不耐烦来:
“爸,我不去。你再问多少遍也是一样。”
爸爸哪次不是这样说,吊人胃口的话总是千篇一律,无甚新意。
谢思轩正要挂断电话,在纷杂的雨声中,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从爸爸口中吐出的字眼:
A公司。
一家主攻文物修复技术的科研公司,业内的龙头企业。
如果能搭上A公司的人脉……
谢思轩一愣,脱口而出:
“爸爸,你是说A公司?”
谢红毅似是胜券在握般,神秘兮兮地笑道:
“是啊,来提亲的那位,他就是A公司的老总。家里有个很不错的alpha儿子,据说没有一位omega不喜欢他。”
谢思轩翻了个白眼,腹诽道:
“我看是没有一位omega不喜欢他的钱和背后的资源吧。”
拒绝的话已经酝酿好,但不知为何,谢思轩望着越下越大、随风痛击路人的大雨,有史以来第一次犹豫了。
因为,他真的缺钱啊。
他不仅缺钱,他还缺资源缺技术啊!
天知道他多希望自己能修更多的古籍和书画,他还想将来尝试修复陶器呢!
说好的绝不依靠人的铮铮骨气,就这样渐渐地偃旗息鼓,零落在了风雨里。
毕竟私人修复工作室如果规模太小,很难吃到公家的文物饭,刚出社会的谢思轩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接到的为数不多的商修委托还是来自导师给他介绍的客源。
每月给员工们倒贴开完工资后,谢思轩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存款又减少一部分。
“好……爸爸,我考虑考虑。”
谢思轩挂断电话前,似乎听见了爸爸得意的一声轻笑。
真是可恶啊。
他在内心深深叹气,爸爸还是太了解他了。
不过说来奇怪,谢红毅究竟为何说那位alpha对象是每个omega都喜欢的人呢,如此武断的话,从向来严谨的beta爸爸口中说出来,真令人匪夷所思。
除非那位alpha身上真的有能令他无法拒绝的好处……
那会是什么呢?
当天夜里,躺在出租房的单人床上,一向少梦的谢思轩却难得做了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梦。
他又梦到自己十八岁那年,高考填报志愿时,他向来开明的alpha妈妈站在他身旁温柔地问:
“宝贝你是因为什么,想要报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呢?”
谢思轩一听怔住了,是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知晓这个专业的存在,但手却熟练地滑动着鼠标滚轮,准确无比地在一众专业里选择了它。那时网上的报考信息还没有今天这样健全,也没有什么纪录片和小说介绍这一冷门专业。
可谢思轩脑子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就这样选。
没有错。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妈妈好像知道他自己也没什么主意,提议道:
“既然你对这个专业感兴趣,不如多了解了解再做决定,至少深思熟虑后你不会轻易后悔。”
谢思轩沉默许久,认为妈妈说的有道理。他在最终确定填报的志愿前,又去博物馆调查了许多相关知识,在了解了更多专业相关的详情后,也不是没有打过退堂鼓,但不知为何,他的脑中却隐隐浮现出一个相貌丰神俊朗的男子的身影,口中低声哀求道:
“别走,阿轩……”
“无论如何,别忘了我……”
梦里这人的声音太过熟悉,谢思轩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是谁,他内心一震,正想要拨开眼前迷雾将人看个清楚,忽然狂风大作,无数古籍残页纷飞,模糊了他的视线——
叮铃铃!
他的闹铃响了起来。
谢思轩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方才的梦境又变得朦朦胧胧,再也记不真切了。
谢思轩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他心里惦记着自己手头那一堆古籍碎片,还有工作室的未来,第二天就答应爸爸去见人。
beta司机吴叔见了谢思轩,笑得很慈爱:
“小谢好久没回来啦。”
谢思轩低头红了脸,轻声嗯了一下。
是挺久了,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他已经半年多没回过家了。
说不惭愧是假的。
谢红毅坐在他旁边的右后座,姿态放松,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婚戒,替儿子圆道:“孩子大了,总要出门历练闯荡……”
紧接着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再有一个好搭档在身边,就更好不过了。”
吴叔接过话来,也看了后视镜一眼:“对啦,好的合作就是双赢嘛。”
谢红毅与吴叔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谢思轩尴尬地望着车窗外,不习惯他们用这样公事公办的话来调侃自己的婚姻大事,只好迅速转移话题:
“爸,我妈呢,她今天怎么没陪我们一起来?”
谁知谢红毅轻咳一声,表情迅速变得有些微妙:
“她易感期到了,在家办公呢,肯放我出来陪你就不错了。”
谢思轩听了,尴尬得想一头撞在前座上,天知道他向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娘,一旦到了易感期,那可是见到任何alpha都想跟人家“比划比划”,谁也拦不住。
谢思轩再次认识到自己是真的不擅长聊天,于是默默转头专心看风景。
过了一会儿,他在看到车窗外的景象时猛地瞪大了眼睛。
嗯???
不是说出来相亲吗,他们的车子怎么开着开着就到了某著名私立医院的停车场?
“爸,”谢思轩一愣,疑惑道,“咱们今天不是去相亲吗?”
谢红毅又对儿子神秘一笑:
“是啊宝贝,你不是常常说,最幸福的omega人生,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公吗?”
谢思轩更加困惑了,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产生幻觉:
“所以这和我要相亲有什么关系?”
“你猜?”
“……爸爸你不要告诉我,我的相亲对象就在这家医院当院长,工作太忙连出门约会的余裕都没有。”
“院长?”谢红毅似乎被自己儿子的猜测逗乐了,他摇头道,“不,宝贝,你那位alpha相亲对象如果真是院长,爸爸就不给你牵线了。”
谢思轩一头雾水地跟着谢红毅下了车。
爸爸说的升官发财死老公是什么意思啊……
当他们来到住院部内特别的植物人托养中心时,谢思轩心里开始有了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猜测。
走进了单人病房,站在床前,谢思轩低头望着床上沉沉睡着的英俊男人。
原来他未来的alpha老公,是个植物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