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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哨站余烬

装甲车引擎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荒原上显得格外刺耳。它像一头伤痕累累的钢铁巨兽,最终停靠在了一处由巨大混凝土块和扭曲钢梁堆砌而成的简陋掩体前。这就是“铁砧”堡垒设置在“腐爪巢穴”外围的7号前哨站——与其说是哨站,不如说是一堆勉强拼凑起来的战争残骸。高耸的、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悲鸣,几座用沙袋和废旧装甲板加固的瞭望塔如同垂死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弥漫着微弱荧光的尘雾里。

空气沉闷得如同凝固的铅块。除了风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兽吼,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如同死神的低语。

“下车!动作快!清点装备!” 杨玉儿的声音像冰冷的金属刮擦,率先推开了厚重的装甲车门。扑面而来的废土之风带着浓烈的辐射尘腥气和铁锈味,让她本就翻腾的胃部又是一阵抽搐。她强迫自己忽略,率先跳下车,皮靴踩在布满灰烬和碎骨的地面上,发出“嘎吱”的轻响。

队员们鱼贯而出,动作迅捷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紧张。光头疤脸(代号“铁砧”)扛着他的动能步枪,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布满阴影的废墟;瘦高个“扳手”则快速检查着他背着的信号探测器和几件电子设备;年轻队员“耗子”脸色发白,紧紧抱着自己的冲锋枪。

阿阮最后一个下车。她动作很轻,像一片飘落的叶子。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只是微微裹紧了那件破旧的皮马甲,浅褐色的眼睛平静地扫过这片残破的哨站,最后落在远处被尘雾笼罩、隐约可见巨大兽影的巢穴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哨站环境扫描:防御设施损毁率47%。生命维持系统:低功率运转。能量屏障:离线。】

【警告:侦测到近期激烈战斗痕迹(能量武器灼烧、爆炸冲击波残留、大量腐爪兽爪痕及…人类血迹)。】

【结论:该前哨站近期遭受过大规模兽群袭击。防御力量:严重不足。】

系统的提示如同冰冷的判决书,印证了眼前的景象。哨站内部一片狼藉。几处掩体被暴力撕开,沙袋破裂,露出里面凝固发黑的血迹和破碎的防护服碎片。几具穿着堡垒制式防护服的残缺尸体被草草覆盖着防水布,露出的肢体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显然死于剧毒或强辐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腐肉和硝烟混合的恶臭,比装甲车内浓郁了十倍不止。

“妈的……” 铁砧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独眼里的凶光更盛,“看这架势,上一批驻守的兄弟是栽了。堡垒那群官僚养的猪猡!补给呢?增援呢?就让我们几个来填这鬼窟窿?”

“抱怨没用,疤脸。” 扳手调试着探测器,屏幕上的杂波依旧严重,他烦躁地拍打着仪器侧壁,“辐射尘暴的后遗症,信号干扰太强。我们得靠自己摸进去。‘净化核心’的坐标就在巢穴外围一个废弃的地下研究所入口,但具体位置……得靠向导了。” 他的目光投向角落安静站立的阿阮。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在阿阮身上。压力如同实质。

杨玉儿的心猛地一沉。又是这样。能力。关键路径。目标人物。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锁链,将她向那个注定的结局拖拽。她看着阿阮单薄的背影,看着她手腕上那颗不起眼的灰石,看着她在恶臭和死亡气息中依旧挺直的脊梁……婉容被迫饮下毒酒时那痛苦扭曲的脸,再次不受控制地闪回!喉咙仿佛又被那甜腻的酒液灼烧!

她猛地别开脸,强迫自己看向那片废墟深处,声音冷硬如铁:“阿阮,感应范围。兽群动向。目标区域路径。”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也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阿阮没有立刻回答。她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处相对开阔、能更清晰看到巢穴方向的断壁边缘站定。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仿佛在品味其中的信息。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腕间的灰石。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突然,阿阮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猛地睁开眼!那双浅褐色的、平静如水的眸子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令人窒息的东西!

“呃!” 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从她喉咙里溢出。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

“阿阮!” 耗子惊呼一声,下意识想上前搀扶。

“别碰她!” 杨玉儿厉声喝道,声音尖锐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一步跨到阿阮侧面,没有触碰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痛苦扭曲的脸和那双翻涌着惊惧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她的头皮。她认得这种眼神!不是恐惧未知,而是……感知到了无法承受的、具体的恐怖!

【警告:目标‘阿阮’精神感应波动异常!强度:峰值!】

【分析:感应到超大规模‘腐爪’兽群聚合体!数量级:预估超过一千!核心区域存在高能级、高侵略性精神源(疑似兽王)!】

【兽群情绪:极度饥饿!高度亢奋!攻击性:MAX!】

【警告:目标‘阿阮’精神负荷过载!存在反噬风险!】

系统的警报如同冰水浇头!超过一千?!还有兽王?!这根本不是A级任务!这是自杀!杨玉儿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看着阿阮痛苦喘息的样子,看着她手腕上那颗灰石正散发出极其微弱、不稳定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黯淡微光——那是她能力过载的标志!

“路……路径……” 阿阮喘息着,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巢穴……西侧……裂谷……下面……研究所入口……在……在兽群……聚合点的……边缘……它们……它们……” 她猛地抬起头,浅褐色的瞳孔因为过度的精神冲击而微微放大,里面倒映着杨玉儿冰冷紧绷的脸,也倒映着远处尘雾中那令人绝望的恐怖阴影。

她的嘴唇翕动着,吐出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悲悯:

“它们……很饿……饿得快疯了……”

死寂。

哨站废墟里只剩下荒原呜咽的风声,以及队员们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扳手手中的探测器屏幕,代表生物信号的红点已经连成了一片刺目的猩红海洋,中心区域更有一个不断膨胀、散发着令人心悸黑红色光芒的巨大光斑!耗子的脸色白得像纸,握着枪的手抖得厉害。铁砧的独眼死死盯着那片猩红,肌肉虬结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杨玉儿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遗忘在废土上的冰冷石雕。阿阮痛苦的表情,她手腕上黯淡的灰石微光,那句“它们很饿”带来的、关于铺天盖地兽潮的具象化想象,还有系统冰冷的“自杀”判定……所有信息在她脑中疯狂冲撞、炸裂!

巢穴西侧裂谷,就在兽群聚合点的边缘。要接近目标,就必须在饥饿狂暴的、由兽王统御的千头腐爪兽眼皮底下穿行!

唯一的依仗,是身边这个精神濒临崩溃、能力随时可能失控的向导——阿阮。

而任务要求,是必须回收“净化核心”。系统灌输的知识告诉她,那东西据说关系到堡垒数十万人的生存希望。

最优解?唯一路径?

牺牲阿阮,利用她的精神感应能力,吸引、安抚或者……引开兽群?为小队创造那渺茫的接近机会?

就像在深宫,为了家族,亲手奉上毒酒?

“呕……” 一阵剧烈的恶心感伴随着心口撕裂般的剧痛再次翻涌而上!杨玉儿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她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酸水,指甲在掌心掐出更深的血痕。冰冷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进脚下沾染着黑血的尘土里。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那片被尘雾笼罩、兽影幢幢的死亡巢穴,又看向身旁喘息渐平、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重新归于一种近乎麻木平静的阿阮。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此刻也正看着她。没有恐惧,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沉寂。

【监察者日志:卷宗二·废土挽歌。】

【位置:7号前哨站。状态:高危(近期遭遇毁灭性袭击)。】

【任务目标:‘净化核心’。位置确认:腐爪巢穴西侧裂谷(地下研究所入口)。威胁评估:极度致命(超大规模兽群聚合体,兽王精神源确认)。】

【关键人物:阿阮。状态:精神感应能力确认(范围广,精度高),但负荷极限显著(遭遇兽王精神冲击)。能力稳定性:低(存在崩溃风险)。】

【执行者决策环境:高压力(队员恐慌,任务难度剧增,时间紧迫)。最优路径分析:利用向导能力吸引/干扰兽群,创造小队突入窗口。成功率:理论存在(需向导极限操作),失败率:极高(向导死亡/能力失控概率>90%)。】

【执行者状态:精神创伤深层反应加剧(呕吐、冷汗、心率异常)。决策倾向:尚未明确。抗拒感:强烈(观察目标阿阮时生理指标波动剧烈)。】

【备注:目标‘阿阮’在承受兽王精神冲击时,核心精神波动出现短暂异常共鸣(频率:???)。分析:与‘玉魄’底层频率部分重叠?原因:待解析。潜在影响:未知。】

【代号:07。记录完毕。】

杨玉儿站直身体,强迫自己挺直那仿佛被无形重担压弯的脊梁。她环视着队员们绝望而紧绷的脸,最后,目光定格在阿阮那双沉寂的、等待着她命令的眼睛上。

“休整十分钟。”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近乎残忍的决绝,如同宣告死刑的判词,“检查武器,补充能量剂。‘扳手’,尝试修复哨站残存的防御探头,哪怕只有一个!我要兽群的实时动态。”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扫过阿阮惨白的脸和她手腕上那颗黯淡的灰石。

“阿阮,” 她的声音压低,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集中精神,尝试锁定兽群聚合点边缘的‘安全盲区’,以及……兽王精神波动的薄弱节点。我需要最精确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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