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可以搭配黄淑惠的单曲《Someday》食用。)
上山前吃的烤肠和墨鱼鱼丸还有茶叶蛋和米酒早早在爬山的时候消耗掉了,现下姜青杳又看到从天边缓缓升起的溏心咸鸭蛋,邵远年便打开了一直带着的保温桶,拿出了勺子和筷子,将皮蛋瘦肉粥但是少瘦肉版还有他出门前刚蒸好的葱多多的花卷拿出来,两个人坐在石阶上吹着风吃早餐。
姜青杳没有见过海,她在的华中省是最中央的地方,最多的只有长江大桥和江滩。她一边舀着碗里的皮蛋瘦肉粥一边看着澄红色的鸭蛋黄般的太阳升起,风碎碎地吹过她的短发。她垂眸,才发现自己的短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尾巴已经开始俏皮地外翘起来,是时候再去理发店修一修发尾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太阳升起的时刻,在她十五岁人生的这一年。
她没想到日出是这样的美丽,那么日照金山,看着太阳从海边升起该是多么壮观?
扭头望向身边在葱很多的花卷的邵远年,发现他还用盘子接着碎碎落落掉下来的葱花,也和她一样,像是小时候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里的动画片般,看着天边升起来的太阳,就着太阳吃早餐。
她从未想过她会有这样的勇气跟着一个人义无反顾地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出门。
她们不知道天气如何,不知道路况会怎么样,不知道她们爬上山究竟能不能看到这样壮观的“新阳推开阴霾”的景象,就这样出门了。姜青杳笑笑,舀起下一勺皮蛋瘦肉粥吹了吹还有些烫的粥,也许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也许邵远年在昨天晚上突然说要爬山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邵远年。”姜青杳将最后几口粥扒拉扒拉干净,出声喊住了他的名字。
风呜呜地吹,吹乱他的三七分头发,也许邵远年出门着急没来得及定型,被风吹得遮盖住他大片白皙的额头,姜青杳就在一道道金光下看向他,然后说:“你知道吗?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邵远年愣住了,就像是一枚硬币掉落在了水槽里,发出“叮” 的声音——他这样的人?
抿了抿唇,姜青杳深吸一口气,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将她认为有些肉麻的话说出口:“因为你能够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喊醒我,能够在喊醒我带我出门之前准备好我们要吃的早餐,能够一个人精神爽朗地开着车上山路,能够及时抓住差点没站稳的我,能够做许多许多计划之外和计划之内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你特别好,好到我想我到二十岁的时候也能成为你这样优秀的人。”
说完,姜青杳的脸不知道是被风刮得粉红,还是被自己肉麻的话染上一层粉晕。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一行清泪随着风坠落在他的羽绒服上,很快这滴泪就消失在他温热的脖颈里,也没有被低着头用吃咸鸭蛋来掩盖自己尴尬的姜青杳看到。
吸了吸鼻子,邵远年的鼻头有些红,摸了摸鼻尖:“我很高兴,很高兴你会这样评价我。”
听到鼻子吸气的声音,姜青杳扭头看向邵远年,看向他鼻尖的棕痣,她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哭腔。但是目前的姜青杳还不能明白为什么只是这样简短的“好人牌”能够让邵远年如此激动。
他的心像是沸腾的火锅里一大一小的千页豆腐,像是吹起气来马上要飞向高空的气球,像是不断用吸管搅拌着的玻璃杯的冰块乱七八糟,叮叮当当的冰块像是敲响他奔向未来将要停滞在25岁那一条人生进度尺的姜青杳的脚步声,在这一刻他所做的努力终于化作吹动姜青杳奔向光明的风。
曾经的他妄图用爱去拯救姜青杳,直到他彻底认知到爱可以是良药但是不是解药。
解救一个困住自己的人,他不能站在沼泽边大力地拉起她,否则他不在她身边的下一秒,她就会再度深陷进更深的泥潭里;解救一个困住自己的人,他不能直接牵着她的手强行带着她跑向光明,长久没有见过光明的人突然从黑暗中看向耀眼的光只会觉得这一切过分刺眼;解救一个困住自己的人,他不能疯狂地浇水企图让她枯萎的心再度开花,这样只会让她的心枯竭得更加彻底。
他应该成为托举她航行的帆船,是否奔向光明的船舵由她掌控。
他应该成为吹走她种子的微风,应该在她作好成熟面对的时刻助力她远行。
他应该成为她如同夸父逐日般助力她远行的河水,见证她大步奔向光明的世界。
“会的,到那一天,你一定会成为比我还优秀还要好的人。”
话音刚落,碎碎落落的雪花就这样飘荡在空中。它们掉落在姜青杳的鼻尖,很快就化成雪水滑过她直挺挺的鼻梁。掉落在她黑色的羽绒服上面,雪花的样子在黑色尽显。飘荡在她和邵远年对视的空间中。姜青杳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天空,发现弥望的尽是鹅毛一样的大雪淅淅沥沥飘落下来。
她好奇地伸出双手,将碗放在双腿上放好,几片雪花就这样掉落在她的手心。
“邵远年,下雪了。”姜青杳雀跃地将手捧着快要化掉成雪水的雪花给邵远年看。
刚扭头,就发现他修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小片小片的雪花片片,还有更多翩翩起舞的雪花准备降落到邵远年的茂密的头发上。而这一切,他似乎都没有察觉,他只是看着她淡淡地笑。
她突然想起来她们小时候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下雪天。倒春寒的气候带来了鹅毛大雪,地面上全是铺满的雪,她们一起躺在雪地上望着天,然后张开嘴去尝雪的味道,一起说明年还要看雪。
“邵远年,你还记得小时候吗?”姜青杳问,“就是小时候我们一起尝雪。”
愣了愣,邵远年回忆起很久远很久远的过去,然后摇了摇头,他的记忆已经有些紊乱了。
撇了撇嘴,姜青杳说着当时就是不知道听哪个大人说的,雪是甜甜的,和棉花糖一个味道,她们才会躺在地上尝雪,后来才知道雪是怎么样形成的,也许她们尝的是下水道的水形成的雪。说着,她还“呸呸呸呸”了几下,然后继续说等到她老了年纪大了她也要做一个胡说八道骗小孩的人。
见这样鲜活可爱的姜青杳在自己面前,邵远年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抬起手伸出小拇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姜青杳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将小拇指勾在了邵远年的小拇指上面。
“那我们拉钩,”邵远年的脸庞在金光闪闪下格外柔情,“以后你胡说八道,我给你作证你说的都是些真的,两个人一起骗小孩子玩更有说服力。”说完,他的手拉着她的手晃啊晃。
姜青杳没有想到邵远年真的会认真听进去这样的玩笑话,笑得眯起来眼睛,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两个人的小拇指在日出下晃啊晃:“好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就在说话的期间,雪越下越大。
姜青杳晃了晃头发,将头发上掩盖住她有些营养不良的栗色的雪花抖落掉,像是雪地里抖落毛发上的雪花的柴犬。她直接往后一靠躺在地上,腿伸得直直的,成一个派大星的形状躺在薄雪里。
“要不要复刻一下小时候的快乐?”姜青杳说着,手摆动了几下,像是在游泳。
话音刚落,身旁就吹起一股猛烈的风,邵远年也顺势躺下,和她一样成“大”字型。
她们一起躺在薄薄的雪地上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像是躺在田野里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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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姜青杳和邵远年将东西收拾好装进包里,准备拿着香火去拜一拜寺庙里的佛。
“我有和你说过吗?”姜青杳一边走着,听着运动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一边回头对着身后护着她不要摔倒的邵远年说着,“我爸爸去世的那几天我的伤口一直都很痛,但是在追悼会的那天,我在殡葬司仪的主持下向他鞠躬之后,我的腿就不痛了。从那之后我开始相信人是有灵魂的。”
抿了抿唇,姜青杳继续说着:“我突然开始相信,也许人去世之后真的会庇佑自己念念不舍的人。可能在我爸爸去世后,他一直在天上急得团团转,但是上帝说只能在最后的告别仪式上实现一个小一点的愿望,然后他就说‘这样啊,我许愿我的女儿不要再被疼痛折磨’。怎么样?信不信?”
说完,姜青杳挑了挑眉,说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仿佛只是在说“吃饭了没有呀”这样的日常对话的问题。见邵远年表情有些沉重,她叹口气,停下了脚步。
顿了顿,她组织好措辞,看着邵远年幽绿色的眼眸很认真地说:“网上很多人说亲人的离世就是一场潮湿的大雨,但是我也相信你说的,雨总是会停的,虽然偶尔我们会踩到藏着雨水的砖缝然后再度陷入悲伤。可是雨总是会停的不是吗?活着的人应该一直往前看,大步向前走。”
邵远年突然想到那张失去了黏性的粉色便利贴——
「邵远年,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以后的日子请大步走向你自己的人生吧!」
“你是这样想的吗?但如果活着的人一直前进,被困在原地的她不会寂寞吗?”
姜青杳低头看着变得有些厚的积雪,脚在雪地上画着圈圈,思考了一番,然后说:“但是一直萎靡不振,因为他的去世而困在原地迟迟无法前进,被困住的他反而会更加寂寞难过吧?”
轻轻叹一口气,邵远年突然想到网上说过的一个话题:“这样啊。”
“那如果,岁岁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能够重溯人生,你会去弥补你的遗憾吗?”
“重溯人生?邵远年,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看这样的小说,哈哈。”姜青杳笑着说。
歪了歪头,姜青杳很果断地抬起头看向邵远年:“我不会。”
很让人惊讶的答案,邵远年感觉心在颤抖,就像是织物细细被织物机梳过那样:“为什么?”
“最近有个词很火,叫‘蝴蝶效应’。”姜青杳慢慢说着。
“也许你弥补了这一次的遗憾,蝴蝶振翅带起来的风或许会让你出现另一个遗憾。然后你兜兜转转,你发现你像是在补救破了洞的气球,无论怎么样你只是在延迟它的破败,你一直知道结局的。”
邵远年怔住了,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自己心里的复杂。
“但是如果能一直重溯人生呢?”邵远年不死心地继续问。
“如果一直能重溯人生?很极端的假设……”姜青杳抿了抿唇,皱起眉头来仔细地思考着。
“那么重生者应该学会接受想要拯救的人的死亡。”她说罢,抬眸看向邵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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