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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君向潇湘我向秦

七月十五中元节,白义正出殡当日。

作为白水乃至整个容州最有权势的世家子弟,白义正的葬礼十分风光,和远在立扬的黎家兄弟被用棺材拉回去的草率不同,白家标榜白义正是为救驾而不幸身亡,因此本就华贵的典礼甚至加上了一丝忠义的悲壮。

江承璟对白义信的信口雌黄震怒,白义正分明包藏祸心,不罚白家就算是法外开恩,竟然还恬不知耻宣扬救主。这是对他这个太子的侮辱,是对他和郁熠朝受过的伤的撒盐行为。

但是就在江承璟试图发作时,被他的母后按住了。

皇后自然不会出宫跋涉至此,但是商会举国关注,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实属闹心。但是白家的势力还在,这次死的不是像钱至一般的白家阿猫阿狗,而是白家二公子,是白水的掌权人。

皇后出身寒门,虽无势力,看得却清楚,不管白义正是如何死的,只要皇帝还仪仗白家,那么白义正的死迟早会成为白义信做任何事的借口,万事师出有名,十分好用。

因此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往火上靠,明哲保身才是正途。

于是她远在宫中便急急忙忙派来座下得力侍女,马不停蹄地赶来阻止江承璟的发作。

那侍女唤作小艺,年纪轻轻便成为了皇后身边的红人,做起事毫不拖泥带水,一下马便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一巴掌抽在了江承朗的脸上。

迎在门口的众人大惊!

小艺:“传皇后口谕,容樾王救驾不及,致太子重创,罚饷三月,收回白水以南封地百亩。”

而后她“库通”一声跪下,头重重敲击在地面青石板上,“容樾王恕罪,皇后得知太子被困,商会大乱后大发雷霆,让奴婢务必带传一个巴掌,奴婢该死!”

江承朗一手捂住被打的一边脸,目光中充满难以置信和早有预料的复杂糅合情绪,他的头颅罕见地低掩着,半晌才抬起来,恢复如常,甚至还扯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小艺姑娘请起,母后教训得对,本王自当好好反思,这商会一月来并未曾护住太子殿下,还一不留神让其被歹人蒙骗陷害,该打。”

华宿对此大为震惊,他戳戳旁边的郁熠朝,“早就听说这容樾王爹不疼娘不爱,看来是真的啊。当着如此多下人就让一个小侍女给打了,还得赔笑,这王当的也是憋屈。”

郁熠朝眼睛被烟蝉绫蒙住,除了黑缎般的发顶,从额头开始从上至下满脸苍白,和绫没有什么颜色区别,隐没在暗处犹如鬼出没,只不过看上去像是个病鬼。

华宿见他这样想上前扶一把,结果他家老大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华宿:“老大,这种时候还逞什么强?明日起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赶,路上犯了病回去袁大夫又要骂我们了。”

“先不回泾关,放心吧,骂不到你头上。”

华宿撇撇嘴,望向堂前白义正的灵柩。对于白义正的结局,他是十分喜闻乐见的,作为商业对手、家族宿敌,他来此完全是抱着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态。但是他家老大似乎并不是在看乐子。

郁熠朝的目光透过绫纱一直不轻不重地落在灵柩前的一个白衣人身上。林停晚正站在一群素衣麻孝的人中,等待着出殡吉时一到,为白义正抬棺。

郁熠朝不知道容樾王或是白义信拿出什么样的威胁,能让林停晚这样一个快意情仇、睚眦必报的人能接受此等折辱,这无异于为白义正披麻戴孝。

他在暗处将攥紧的拳头掩进袖口。

唢呐的声音响彻,灵车载着棺材缓缓行在静默的街上。老百姓没有见过规格如此高的葬礼,礼制华贵,大人物云集。天上飘下纸钱,铺撒在街道上,丧乐和哭泣声传遍大街小巷。白义信走在最前方,面色木然,不见悲喜。

不远处的出殡队伍中突然爆发出尖叫。

“啊啊!在动!棺材在动!”一个男伙夫在棺材旁面目惊恐,退后几步跌坐。

随后送葬队伍的人都能不同程度感到棺材确实在震颤,起初幅度轻微,很快便剧烈起来。

白义信冲到棺材旁,声色俱厉地呵斥送葬的下人:“别胡说八道,回来扶棺!”

那人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又惧又怕地迫于淫威回来干活。还有几百米即将走出白水城,在城门不远处,安稳了没多久的送灵队伍再次躁动起来,原因是有人说听到了棺材里有人的说话。

这次另一个下人踉跄地跑来,跪倒在地上不起来,口中一直念叨着:“没死!棺材里的人没死!他让我救他!”

“对,我也…….也听到了,真的有!”

送灵的队伍不敢再走,任白义信说破大天也没能驱驰半步,于是林停晚倡议:“既然大家怀疑,你不妨开棺验尸,大家看你弟死透了,也就敢走了。”

白义信嘴角抽搐:“放屁!这是下葬,还没到墓地就开棺,没有的道理!只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罢了,今天就是义正从棺材里出来,也得给我拉到墓地下葬!”

林停晚嗤之以鼻,白义信放下狠话后便威逼利诱驱驰送葬的队伍,沾亲带故的还能尊重死者,哭哭啼啼地顺从前行,纯纯来上贡的便不会如此听话,已经有几个胆小地偷偷溜走,本就艰难的队伍愈发行走缓慢。

而后刚到城门口,白义信的乌鸦嘴便生了效。

街上拥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些是白水城不明所以的百姓,只知道城里的大官大贵人死了,排场大的很,想着能不能从送葬队伍中拿点大户人家不要的好东西。也有当真为白义正死惋惜的旧亲故友,甚至是来为了维持面子关系留下来凑热闹的商界伙伴。

一个老板跟在队伍外围,本想凑个人数给撑撑门面,结果总是听到有人对他耳语:“还钱!贷走的五十两!还给我!”

那老板一个反应,想到白义正生前他还欠人家五十两,当即撒丫子狂奔,边跑边大喊:“回来了!白义正回来了!”

周边的人群被他惊恐地撞开,不明就里的人们跟着喊叫起来,人头攒动,一时慌乱。有些保持理智的人在队伍中被裹挟,左右夹击,摩肩擦踵,一时恼火,比如华宿,人群熙攘中挤掉了他的扇子,他气不打一处来,喊叫道:“别他娘跑了!天底下哪有诈尸这种事情!还我扇子!哎,踩我鞋了!”

华宿气愤斐然,脚疼地仰天长啸,还没啸出声,脸上就落下了一滴还带着温热的水状物,他用手擦拭,抹了一手红。

“这是……血?!!!!!”

城里的人群慌乱逃奔,被卡在城门外的送葬队伍不上不下十分难受。白义信四处叫骂,但是人越跑越少,最后趁着他张罗队伍,要回白府请援的片刻光景,一个小厮转头发出惊叫:“啊!棺材!棺材不见了!”

众人显然也被血雨浇灌,一时间惨叫声连片,人们纷纷推搡着寻找庇护之地。只是还没等大家藏起身来,便迎来了更刺激的下一环节——只见城门上迎风飘荡着一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一句尸体,是白义正的尸体!

这么多天过去,他尸身不仅没有发烂,反而愈加焕发容光,更诡异的是,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炯炯有神,嘴唇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

华宿简直吓破胆:真是活见鬼!

更见鬼的在于,他一转头,发现他家虚弱的老大早已没了踪影。在这种奔命的人潮中被冲散,对于一个大病的半瞎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华宿当下慌了神。

郁熠朝倒是没有他的下属想象的傻,在第一声喊叫出来后他便迅速躲进了旁边的一家茶楼,之所以不叫上华宿,是因为此人当时沉迷于找扇子……

“呵,这白老板怪能装的。”郁熠朝一扭头,在茶楼中听到玥然的奚落声,“白义正真是到死都在被他这个好哥哥利用。”

郁熠朝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洪水般翻腾的人流。

玥然却继续:“郁老板,白义正是如何死的?”

“我杀的。”

“不,他是被他的好哥哥杀的。”玥然悠悠道,“月然楼的人下洞观察过,那里确实可以储藏不少食水活命,甚至还有些残留没有清理干净的粮食残渣。白义正难道不知道混乱一片的山洪中下去坑洞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吗?他也不至于傻到此等程度,但是他还是太信任白义信了,以为白义信会在他目的达成时来救他。结果没想到他本身也是一个该达成的目的。”

“白义信想要困死我们。只是太过心急,露出了马脚。”郁熠朝想到白义正明目张胆的刺杀,摆明了留出三人能一起出去的后路。

玥然却不明所以地笑了,“郁老板难道觉得白义正当真连这几个时辰都等不及吗?”

她压低声音,“我们在白义正的身体里查出他生前可能服用过兰烬。如同黎见昈一般。”

郁熠朝心中一沉,但是他的脸色已经不能再苍白了,在外看来甚至是没有变化,就在玥然以为他不会回应时,郁熠朝突然开口:“玥老板是特意来找我的?”

玥然有些心虚,在心里唾骂林停晚每次都让她来做这难为人的苦差事。她道:“只是在送殡的队伍外侧看到了郁老板,见你和华宿走散,怕你出事跟上来悄悄。”

郁熠朝却道:“下次用猪血吧,我至居里的鸡都快被糟践光了。”

玥然:那是我糟践的?你怎么不问问林某人!

她不知道郁熠朝对此事的掌握程度,不敢轻易开口,毕竟林停晚确实用了人家十几只鸡,要是一声没吭,可就确实不太厚道。便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郁熠朝却十分善解人意,“这样的骚动,白家又蓄意将衙门的人困在此地,月然楼的人应该有不短的时间能把棺材移到安全的地方。但是我刚才瞥见一个小队从北门出去了,也是玥楼主里应外合用的?”

“什么?何时?”玥然一惊。

“白义正的棺材刚刚闹鬼的时候。”

“糟了!”玥然心下暗叫一声不妙,拔腿就跑,还不忘回头嘱咐郁熠朝,“郁老板还是别乱跑了,你要是出点事,林大人有可能吃了我……”

会吃人的林停晚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按照他与白义信昨夜的筹谋,此时应该有一队人马上前,一方面是控制住暴动的人群出城,一方面是取下白义正的尸身拖延时间。然而当下空荡一片。

“白老板,你做生意不讲信用啊。”

白义信笑得温和,装作一副仁厚的样子,“林大人,我弟弟死后还不得安宁,那结果要对得起他的付出。”

“白家做的事当真伤天害理,竟心虚到连一个质问都不敢让我问刘慈吗?”

白义信疯狂大笑起来:“我凭什么给你机会?林停晚?”

“不惜设计杀害黎家的兄弟也要拿到匣子和钥匙流萤月玉,我倒是好奇,这盒子里到底真的只有乌胡战争的求和品?还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东西?”

“这就不是林大人该担心的问题了。无论何物,都是刘慈这个叛徒从我白家拿出的,如今理应归还。我劝林大人还是安分守己地回宫,好好侍奉太子殿下,别过度操心了。”

林停晚拍拍身上不存在的扬尘,又拍拍手,悠哉道:“白老板说的对,我确实不该操心了,不过如此草率就杀死刘慈,那匣子的藏放之地怕是永远不见天日了。”

白义信瞬间瞳孔放大,明明之前说好匣子随身带来交换刘牧!

片刻后咬牙切齿恶狠狠对林停晚撂下一句“林停晚,你等着”的话便朝城北跑去。

白水城北空地。

自从太子在此遇刺后,此处的流民被宿家做慈善般全部安置,两河村周边的村落也有了回迁的流民,城北的尸坑也被宿周不知以什么形式荡平铺盖上了土层,如今不到一个月,已经长成草绿。

刘慈当下所站的便是之间的尸坑,尽管她是个后期勤奋的练家子,终究难敌十几精兵,不过几招便被打的节节败退,跪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她身后是抢来的棺材,里面是林停晚和白义信与她约定好的筹码——只要她出现交出匣子,便将刘牧全须全尾送还。

不远处是月然楼的蒙面人在奋战,只是他们虽然武力值不错,却敌不过白义信派出的一茬接一茬的精兵,几乎耗尽了白水县衙的所有兵力。

一个蒙面月然楼的人被踹飞几十米,落在她身后,落在刘牧所在的棺材旁边。她感受到此人的气息衰弱,很快便咽了气。刘慈从袖中掏出一把香,点燃,四周升腾起诡异的白烟,只是还没待白眼弥漫被人吸入,便被不知来自何处的水浇灭在半空中。

周遭的树上突然出现许多兵卫,他们手中拿着瓢和蒲扇,在高处将水洒下,瞬间稀释了浓烟。一个看上去像是兵头的人走上前来,保守起见还戴上了面罩。

“家主早就想出了对付你那异香的策略,别做无用功了。”

刘慈:“呵,你以为就凭几瓢水和一个破布面罩,便能防住我的香?”

“我防不住没关系,你看看我后面还有多少兄弟?”

刘慈撑起上半身远眺,一眼望不到不到百米远的北城墙,自己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包抄。看来这个白义信,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再次要了自己这条贱命了。

她踉跄地半跪半爬着来到棺材旁,贴着棺材壁大口喘息。

兵头:“你今日是逃不出了,不如你老老实实束手就擒,让我们兄弟立个功表现表现,藏在棺材里的人我们就放过,如何?”

刘慈眼睛半阖上,闻言眉头一动,像是采纳了这个意见。兵头带着三五人蜂拥而上,持长刀欲将其乱刀砍死。刘慈紧紧闭上了眼睛。

“住手!”

白义信气喘吁吁赶在最后一刻制止,他越过不明所以的兵卫,凑从中随便抢来一把刀,架在刘慈脖子上。

“说,那个匣子到底被你藏在什么地方了?!”

刘慈好半天才慢慢睁开眼睛,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白义信,然后啐出一口血水喷到白义信脸上。

“贱妇!”白义信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将刀又架得更近了。

而后白义信抹净脸上的血污,玩味得笑起来:“你死了多可惜,正好你儿子也在这里。你也为我白家效了力,如今我不能卸磨杀驴,但是我可以让你看一下你儿子被凌迟的样子,听说他和你不太熟,正好让他死之前多喊你几声娘。”

刘慈肉眼可见得惊慌起来,她的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咬着嘴唇不让恨意吞噬,她望着眼前这个让她家破人亡、多年流离的罪魁祸首,终于哽咽着做出了妥协。

她稍一偏头。

白义信:“在这!你们几个,过来帮忙!”他仍然维持着持刀威胁的态势,贪生怕死地担心满身伤口、口吐鲜血的女人会突然袭击。只腾出一只手在刘慈背后腰间的位置找寻。

片刻后,他从刘慈的挣扎扭动中掏出一个东西,正当他为之一阵时,看清了那个物件——是一只草兔,用不知何种草编出的,异常翠绿,而坚韧。

白义信一把捏碎那草兔,草屑在手心里反复揉捻,“你敢骗老子!今天你要是不招,我活刮了你儿子!”

他命人将棺材撬开,棺盖“轰隆”一声掉落。

——只露出里面空荡荡的木板。根本没有刘牧的踪影。

刘慈先是一愣,突然放声大笑,那声音曲折变调,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带着女子特有的尖锐,异常悲戚。

“白义信,你给我丈夫陪葬去吧!”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一把夺过白义信的刀,也不顾那刀顺带砍在自己的肩膀上,削去一块皮肉,露出可怖的森森白骨,又很快被鲜血染红,只不停地逼近白义信,扬刀要将其砍死。

还未下手,便被兵头一刀横穿胸口,举起的刀久久停滞在空中,而后刘慈止不住从鼻腔和口中流出鲜血,瞪大双眼倒了下去。

白义信惊魂甫定,缓了好半天才确信刘慈死了,还疑心病犯让兵卫补了十几刀,才慢慢在兵头的搀扶下起身。

“哎,家主!”

兵头自认扶得很稳,但是白义信还是腿脚无力地瘫倒下去。他难以置信地试图挣扎,发现上半身也没有力气。

“快!快叫大夫!有毒,这个毒妇给我下毒!快救我!”

——

次日,太子的仪仗穿过白水城,浩浩荡荡地朝京都行去。经如鸿作为护卫队的将军,一马当先,后面缀着的侍卫比来时翻了近十倍。其中有白水的兵卫,也有小艺带来的皇后亲卫,大多还是容樾王的侍卫,甚至连容樾王本人,也跨马北上,一路护送江承璟。

这对江承璟并不是什么好事,他本身是个爱玩不要命的主,层层士兵让他根本不能脱身,像来时一般边走边玩。

来时没有走齐纪县,听郁又宁说此地因着交通要塞,总是有很多商人汇集,有不少新奇玩意,甚至有许多外邦来的人,蓄着大胡子,操着粗犷的口音大喊大叫地和别人做生意。

江承璟千求万求才让队伍在齐纪县停下修整一晚。只是江承朗横眉一扫,便知道自己不争气的弟弟在想什么,他瞥了林停晚一眼,不知对着两人谁说:“殿下,过了齐纪就是华州界了,过了南方,天子脚下肃穆不少,殿下急不在一时。今日就在这客店里安顿修整一下,林大人,今晚若是照顾不周,回去我便禀告母后罢了你的官。”

林停晚嘴角抽搐:……

自从上马出行离开白水开始,江承朗就像是突然想起他和林停晚的宿仇般,每每说话便夹枪带棒,做事处处排挤,如今更让他逮到机会,借着太子打压。

连江承璟这个缺心眼的都看出来了,便在客房里问:“林卿,你是不是得罪我皇兄了?”

林停晚心想,自己人怂还要迁怒别人,没出息罢了。

他离开白水城前,玥然前来送行,倒也不是玥然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彰显两人情谊,而是她不得不偷偷摸摸在林停晚走前将月然楼找到的讯息同步给林停晚。

“白义信确实中了一种类似于软骨散的毒,此毒发病周期不定,而且病发后不仅身体萎靡不振,而且精神涣散,单凭嗅入一点便有如此作用,根本无法根治,制此毒的人手段可见高超。”

林停晚唇角一勾,想到制药的人,问道:“之前让你查的那本书有眉目了吗?”

玥然:“《结医修文》,此名甚是诡异,医术本是治病救人之本,修文确是和死亡有关。已经铺下人去查了,但是毫无头绪,可能并非世面上流通的医术,而是自研自制的,也不能叫书,更像是,笔记。但是苏家却有些线索,苏家近三十年前确实在京中开个医药铺子,苏大夫的医术也是远近闻名,只是二十三年前一夜惨遭灭门,外界的传言是医死了一个天皇贵胄,被牵连治罪。”

林停晚陷入沉思,片刻后便从中反应出来,安慰道:“没关系,刘家庄本就封闭,不好查的话便算了,将重心放在苏绾乔身上,我有预感,刘慈一死,她这样高超的制毒制药能力,必会被有心的人利用。”

说到刘慈,两人都沉默了,虽然此人确实心狠手辣。最后的死状也着实让人唏嘘。

“她的尸体我遣人收了。刘牧也已经被送走,连同楚良月,两个孩子是无辜的。”玥然语气低落,感慨道。

“我让杜玄给她传话以刘牧为饵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她只让我帮他照顾刘牧。”

玥然不解:“筹码是什么?”

林停晚扫她一眼,“她让我等着……”

“哈哈哈哈!”玥然大笑起来,“郁老板没教教你不做赔本买卖吗?”

林停晚翻个白眼,不知是翻给玥然的还是翻给自己的,“那你还给人收尸?”

玥然:……

林停晚突然问她:“不去和他告个别?”

玥然当即脸色一变,起身欲离开。林停晚也不解释不阻拦,任凭她来去。只是即将要离开时,玥然又折返回来,往桌上拍了一个用绢裹住的细长的物件。

“希望林大人用不到这个。”

“以前我说这话你可能从来不觉,但我知道现在你能听进去了。”

暖黄色的衣袂消失在转角,玥然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她像每一次分别时一样,说:“阿晚,珍重。”

还有桌上的昼星月令。

——

然而玥然的决绝态度倒是给林停晚带来了灾祸,江承朗自知林大人不仅见到了玥然,还得了一发异常珍贵,连他想要都很难得到的昼星月令,当即冷眼以对。

林停晚对他妒忌又嘴硬的排挤司空见惯,便不甚在意地回江承璟:“无事,他只是希望臣待殿下更妥帖些。”

江承璟:“那带本宫.....”

“不行!”

江承璟“出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林停晚堵了回来,一口死气郁结,哀嚎不止。

次日离开齐纪,队伍行进在山间小路上,太子殿下眼见着前方的华州界,终于心如死灰。

此时一个放牛的小童路过马车队,错身而过后吹着笛子叫道:“喂!红衣服的,你东西掉了!”

红衣服的林停晚回身接过小童递过来东西。是一片枫叶,手掌大小,盛夏七月,叶片苍翠,在叶柄上移一点的位置,有米粒般大小的字,规整而苍劲流畅,细看收笔处还带着一气呵成的锋芒——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马车驶过华州容州交界,进入华州境内,江承璟万分不舍,扒着窗框向后望,他无力地问林停晚:

“林卿,你说我以后还能回江南吗?”

一转头,竟见到林停晚嘴角噙住的笑意,江承璟倒是没有怎么见过他如此带着暖意的笑,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朝气。

林停晚把枫叶规整地收好,正心情大好,闻言抬起头,难得真心诚意地回复江承璟:

“当然会的,殿下。”

汹涌了一个多月的雨季终于过去,雨雾云霁,蝉鸣风动,在接天的绿意中,容州迎来了明媚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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