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油脂烧焦的糊味、孜然粉的辛辣和廉价啤酒的酸气。霓虹招牌在油腻的塑料棚顶上投下惨淡光影，映着薛小枚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他瘫在吱呀作响的塑料凳上，手里死死攥着那朵彻底沦为破抹布的蔫巴玫瑰，指尖几乎要嵌进脆弱的花茎里。
大脑里只剩下一个画面在无限循环：顾言那张英俊却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过境的脸，嘴角那抹能让人血液冻结的微笑，还有那句将他人生彻底劈成两半的宣告：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毒刺’。”
紧接着，是自己那句石破天惊的悲鸣：“畜生啊！怎么是你？！”
羞耻感和巨大的欺骗感像滚烫的岩浆，反复冲刷着他每一根神经。他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那个“甜心小猫”……竟然是现实中那个只用眼神就能把他凌迟处死的“顾阎王”？！线上极致的毒舌和极致的卖萌，线下刻薄的言语和压迫的气场……两个极端人格，塞进了同一个名为顾言的躯壳里！
而他薛小枚，就是那个被玩弄于鼓掌之间、对着虚假饵料摇尾乞怜的蠢货！
“兄弟，节哀…不是，我是说，想开点！”对面穿着花里胡哨夏威夷衫的死党赵旸，把一碟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推到他面前，“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呃，我是说，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还是个带刺的仙人掌精！”
薛小枚没看肉，抓起啤酒瓶狠狠灌了一大口。冰凉的苦涩一路灼烧到胃里，却浇不灭心头的荒芜和怒火。
“芳草？仙人掌？那是阎罗王！是撒旦！是把我当猴耍的混蛋！”酒精开始上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失控的愤怒，“我的甜心小猫…我的毒刺…呜呜呜…都是假的！全是顾阎王精分出来耍我的！”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掏出那个屏幕带着蛛网裂痕的手机，手指因为愤怒和酒精而剧烈颤抖。
屏幕解锁，他近乎粗暴地点开□□，手指在联系人列表里疯狂滑动，直到那个刺眼的粉色猫爪头像出现在视野里——甜心小猫咪。
看着那个头像，过去几个月那些虚假的甜蜜问候、撒娇卖萌、甚至“毒刺”刻薄但至少证明有人看的评论，都变成了最恶毒的嘲讽！每一个“加油~”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脸上！
“骗子！畜生！都是假的！”薛小枚嘶哑地低吼，眼眶通红，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手指狠狠地点在那个粉色猫爪上！长按！弹出的选项里，那个【删除】按钮，像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气息。
“喂喂！兄弟你冷静点！”赵旸看出不对劲，试图阻拦，“删了干嘛？”
“留着干嘛！”薛小枚猛地甩开赵旸的手，酒精和愤怒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就是他！只有那个神经病才会这么耍人！”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狠狠地戳在了【删除】上！
屏幕闪烁了一下。那个粉色的猫爪头像，连同下面“甜心小猫咪”的名字，瞬间从联系人列表里消失了。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连带着那些虚假的问候、卖萌的表情包、甚至对“毒刺”扎心的评论的安慰，都一同灰飞烟灭。
世界，瞬间清净得可怕。只剩下手机屏幕冰冷的反光，和他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薛小枚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机“啪嗒”一声掉在油腻的桌面上。
他看着联系人列表，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虚脱感混合着毁灭后的快意席卷而来，紧接着是更深更冷的绝望。唯一的读者…没了。哪怕是个假的。
“卧槽！真删了啊？！”赵旸目瞪口呆地看着薛小枚这一系列操作，愣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一巴掌拍在薛小枚背上，差点把他拍到桌子底下，“牛逼！兄弟！够狠！哈哈哈！删得好！就该这么干！让那个精分狂魔玩蛋去！哈哈哈！这剧情，比你那扑街小说劲爆一万倍！值了！今晚这顿酒值了！”
薛小枚被赵旸拍得一阵猛咳，酒精混合着悲愤和那点可怜的“复仇”快感在胃里翻腾。
他看着空白的微信界面，又看看那朵躺在毛豆盘里、沾满红油汤汁的蔫玫瑰，只觉得人生从未如此荒凉可笑。
他抓起酒瓶，仰头灌下剩下的所有液体，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和麻木。
“喝！喝死拉倒！”他砰地放下空瓶，眼神涣散。
………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浪几乎要掀翻整个场馆的顶棚。
薛小枚像条被强行扔进滚水里的咸鱼，宿醉的头痛还在太阳穴里咚咚敲鼓，胃里翻江倒海。他被兴致勃勃的赵旸死死拽着胳膊，在汹涌的人潮里跋涉，感觉自己像个行尸走肉。
“吵死了…赵旸你个混蛋…带我来漫展干嘛……”他耷拉着脑袋，昨晚删除账号的“壮举”带来的短暂快感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更深的空虚和宿醉的折磨。
顾阎王的脸和那个已经消失的粉色猫爪头像，依旧在他脑子里阴魂不散地交替闪现。
就在这时，喧嚣的人潮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
展馆一处相对僻静的、带着未来废墟风格的角落，一个身影以一种极其慵懒随意的姿态，盘腿坐在一个充当道具的废弃金属箱上。
薛小枚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钉在了原地！
标志性的、如同流淌的祖母绿宝石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几缕拂过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
一身设计独特、带着未来感的束缚式白色拘束服，她长得很高，于是更能勾勒出修长的线条，透着非人的疏离感。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璀璨的金色，即使在炫目的灯光下也仿佛自带幽光，带着漫不经心的睥睨扫视人群，如同女王审视领地。
她的手里，甚至还捧着一角啃了一半的、油汪汪的夏威夷风情披萨！简直完美复刻！
薛小枚瞬间忘记了呼吸。心脏疯狂擂动！是那种感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感！仿佛一道光刺破了他内心的阴霾。
“C…C.C.？！”他喃喃出声，声音干涩发颤。死灰般的心湖里，“噗”地冒起火星。
二次元之魂轰然燃烧！这才是真实存在的、可以触碰的女神！比那个虚拟的、恶心的“甜心小猫”真实一万倍！
“请…请让我务必集邮！”薛小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脱赵旸，凭借着宅男的执念，硬生生挤开人潮，跌跌撞撞冲到“C.C”面前，激动得脸颊涨红：“您Cos得太神了！简直是C.C本尊！这气质！这眼神！还原度爆表！”就是好像有点过于高挑了，嗯…肩膀也很宽，不过那又怎样！！
C.C似乎被惊扰了享用披萨的兴致，那双璀璨的金眸懒懒地抬起，如同扫描仪般在薛小枚激动得发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披萨上。
她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
“嗯…” 她轻轻哼出一个音节，声音依旧慵懒，“好啊。” 她放下披萨，金眸如同锁定猎物般看向薛小枚，“看在你诚意的份上。” 微微抬了抬下巴。
薛小枚感觉自己中了头彩，激动得同手同脚，凑到女神身边僵硬合影。
赵旸帮他拍完照，立刻用手肘猛捅薛小枚的腰，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哥们！快上！要□□！别怂！你丫长得又不差！收拾收拾绝对是帅哥胚子！过了这村没这店了！给哥们争口气！”
在女神光环和死党“长得不差”的强力怂恿下，薛小枚心跳再次狂飙，昨晚删除账号的阴影被暂时抛到脑后。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毕生勇气走到C.C面前，声音发紧：“那…那个…老师…能…能加个□□吗？想…想请教一下…” 他紧张地解锁手机，屏幕上赫然是□□界面，飞快调出“扫一扫”。
C.C金色的眼眸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戏谑的轻笑。
慢悠悠地从白色拘束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套着极简纯黑色磨砂壳、没有任何装饰的手机。修长的手指随意点了几下屏幕，调出□□二维码界面。
“叮——”
清脆的□□好友添加成功提示音，在薛小枚听来如同天籁！他满怀激动、虔诚地点向□□通知栏里跳出的新好友提示——
时间凝固。
屏幕上，那个新跳出来的联系人头像，像一道淬了毒的粉色闪电，劈进他的瞳孔！
毛茸茸的、粉嫩嫩的猫爪图案，正俏皮地蜷缩着。
头像下方，昵称如同烧红的烙铁：
甜心小猫咪。
嗡——！
薛小枚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窜上天灵盖，血液倒流！手机“啪”地一声砸在地上！屏幕上的粉色猫爪在蛛网裂痕中狞笑。
昨晚他亲手删除的那个名字、那个头像，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他猛地抬头，动作僵硬，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急剧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被绿色长发半掩、金色魔瞳妖异神秘的脸，嘴唇剧烈哆嗦，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血块：
“你…你你你…你是…顾…顾言？！”
死寂，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C.C——顾言缓缓抬起手，用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指尖，优雅地拨开了额前几缕翠绿的长发。
这个动作，让薛小枚清晰地看到了他未被假发遮掩的、锐利如刀锋般的下颌线，以及那双金色美瞳下，熟悉的、能冻死企鹅的眼眸。
那眼神里，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他惊恐到扭曲的脸，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戏谑。
顾言微微倾身，凑近了几乎石化的薛小枚。距离近得薛小枚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混杂着一丝夏威夷披萨的味道。
顾言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薛小枚惨白的脸。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那角啃了一半的披萨，在金眸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咀嚼着，动作带着C.C特有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恶劣。
然后，他开口了。
用着那独特而迷人的、带着慵懒沙哑的C.C音，语气玩味，如同念诵古老的契约：“毒刺？甜心小猫？……” 金眸流转，看着薛小枚眼中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
他微微前倾，几乎贴着薛小枚僵硬的耳朵，又用恢复了的、属于顾阎王本尊的磁性嗓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的选择：
“……还是你的饲主，C.C？”
轰——！
薛小枚的大脑彻底空白，三重身份叠加的极致荒谬和恐怖如同滔天巨浪将他淹没。
昨晚亲手删除的账号，此刻如同回旋镖狠狠扎回自己身上！他眼前一黑，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卧槽——！兄弟你这心理素质！” 赵旸怪叫着冲上前，险之又险地架住了他软成面条的身体，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白瞎了这张脸！吓成这样！是能吃人还是咋地？！昨晚删号的劲儿呢？！” 他半拖半抱，在周围惊诧的目光中狼狈撤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CC，女神原谅我的恶趣味[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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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漫展女神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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