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24年6月4号的这天下午,晴朗无云,坐在靠窗位置的宋陈,却觉得格外刺眼。
203路公交车平稳的行驶在两排柳树中间的柏油路上,当红灯亮起时,公交车停下等待。
宋陈习惯性的向后看去,这已经是他一个小时内不清楚多少次的回头查看了。
此时,车上的机械女声再度响起:“前方到站新月大厦,如有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告知驾驶员,以免坐过站。”
公交车在站牌前停下,宋陈身旁的这名表情严肃的男子下了车,换来一位手拿红色提兜的老人。老人一头灰白的头发,引起了周围人的默默观察,但好像对老人家自己来说,就像多一点儿关注也没关系。
老人步履蹒跚的挪步到宋陈身旁的空位前小心坐下。宋陈注意到,她的眼睛似乎是由于常年的劳作而变的昏黄,或许,时间倒退回五六十年前,她的眼睛定会亮晶晶的就像会说话一样。
当然,这一切只是宋陈的猜测。
这时,老人开口问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要开学了吗?”
宋陈愣了一下,回答说:“实验的,对,今天开学。”
老人长“哦”一声,若有所思,过会儿她又问:“念几年级?”
“高一。”
老人用她那两片又薄又紫的嘴唇上下碰了一碰,小声默念着:“高一……”
车内并不处于绝对的安静,年轻人低头敲打键盘的声音,老年人望向窗外时的长吁短叹,小孩子的自娱自乐……
对于宋陈而言,他已经习惯了长久以来的这种模式,枯燥但要活着。
片刻后,被他放在校服衣兜内的手机震动起来,宋陈慌忙间掏出来,摁开屏幕,拨通键消失过后,是从对面传来的热闹人声,那是电视机的声音。并不完整的屏幕上方的备注显示:妈。
“你现在在哪?”女人的语气单调,仿佛是在例行公事一般的问候,甚至算不上关怀。
“车上。”
对面的片刻无言,让宋陈有些紧张的揪紧了衣角。
“我看了天气预报,过几天会降温。”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宋陈内心的紧张感并没有因此消散多少。
“记得添衣。”他又补充了一句。
“嗯好。”
他对母亲的回答向来如此,既不过分冷淡,又不会显的过分热情。
“你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女人以对长辈关怀的口吻说。
“还是老样子。”宋陈笑着说,笑意很浅,在屏幕之间的阻隔下,显示是有些多余的。
一阵短暂沉默的过后,女人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次陷入了沉思。
“我明天让你爸给你送些吃的,记得到门卫拿。”
“昂好。”宋陈低着头靠在车壁上。电话没有挂断,他谨慎性地问起:“小锦怎么样了?”
“宋锦,别玩了,过来!”
话音未落,宋陈就丧失了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开始磕磕巴巴地婉拒:“不,不用……”
紧接着,从电话那头传来开心的童声:“怎么了,妈妈?”
“你哥想跟你聊会天。
宋陈表面上虽然有些抗拒,可实际上是发自内心的想和这个差了九岁的弟弟好好聊一聊天,这样,他将会把许多有趣的事情都分享给他。
现实是残酷的,它能够让人羞愧的低下头颅。
电话那头的宋锦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下一秒就展现出全身的抗拒来。
他大声嚷道:“我不要,我不要和他说话!”
此刻,他的心思逐渐变得复杂起来,不由得走进一片荒芜的沙漠。
他清楚的听到电话那头杂乱的声音,有东西被扔在地上,又有人因为动作不断带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锦!别在沙发上乱蹦。”
宋陈的思绪回笼,问:“我爸他……今天没去上班吗?”
“昂——你爸他——他今天本来是想回老家接你去呢,就是他太忙了,有事情耽搁了。”
这将会是这次通过电话形式交流时,女人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他始终保持着左手拿手机的习惯,贴近耳边,脑袋不自觉的耷拉下来,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捏紧黑色的校服裤子,又慢慢松开力道,这只手,正轻微的抖动着,浑身上下都早诉说着不安的情绪。
“没……没事,不用,来回一趟挺费油的。”
女人颇有点儿训斥的意味:“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聊天就结巴啊!”
“妈,我到站了,晚点再聊!”仓促间,我们无法去深究是谁先挂断了电话。
事实上,他们并不会经常性的聊天,同样,宋陈也没有到站,他仍旧还在公交车上待上一段时间。
整个的聊天过程中,没有母子间谈话的轻松与愉悦,只有明显的紧绷感。他在说话时,刻意的保持小声,避免惊扰到其他乘客。
不知何时,身旁的座位已经空了,在他的斜右方,却“凭空”多出来一个人,身上穿的是一件和他一模一样的校服外衫,甚至连校徽都是一样的。显然,他们应该是同一所学校的。
当他面对同龄人时,总要先去探究对方的穿搭,再者是五官。
普通的黑白配色校服下,是一件明黄色的带帽卫衣,两条白色拉绳自然垂落在那少年的身前,再往下看,脚上穿的是一双白色球鞋。
宋陈在心里大胆猜测了一下,那鞋约莫得四五百元的样子。
最后是少年的样貌,为了避免因为宋陈的观察而将会产生的不必要的误会,我们先来了解下少年此刻的状态。
少年的两只耳朵里均带着白色的蓝牙耳机,此刻正仰着头合目休憩,他的身体紧贴在靠背上,双手抱臂,撸起的袖子露出来一只黑色表带的手环。
挺俊的模样,将作为宋陈对少年的首次评价。
那少年的样貌端正,鼻梁挺拔不过分突出,舒展的眉眼好看又不过分女气,大半个额头被乌黑的刘海遮住,下颌线清晰明朗,嘴唇薄而有型。
总之,对于他的形容可以用“俊美”来修饰。
下一刻,宋陈意识到自己看的实在太久了,僵硬的别开视线,继而又看了眼后方早已被他放倒的黑色行李箱,而在他的小腿左侧,安放着一只黑色书包。
让宋陈意外的是,两人的下车位置竟然是在同一个顶点。
203路公交车并不路过实验中学,继续乘坐下去,只会离他要到达的目的地越来越远。
可是,两人的境遇也在此刻有了差别:一个是下了车后径直朝路边停靠的奥迪黑车走去,一个是手里要提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马路牙子上茫然的吹风。
几分钟过后,一辆白色的雅迪电动车停在了自己跟前,电车的主人正“骚包”似的连摁了好几声喇叭,迫使宋陈那云游天外的思绪回归。
等到宋陈看清来人的模样后,他的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这人正是许桥,是他认识了半年多的同班同学,也是自高中以来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好哥们儿。
“别羡慕,他的小奥迪没有哥的大雅迪会翘头。”
宋陈:“……”他对此表示很无语。
可下一刻,宋陈刹那间换了一副面孔,满脸笑意地附和说:“好嘞哥。”
听后,许桥的神情并不开心。
宋陈重新说:“好嘞,尊贵的雅迪电动车车主。”
这下许桥开心坏了,主动替宋陈把行李箱放在车上。
时间一溜烟的功夫就来到了晚上,教室内,宋陈坐在自己靠墙的位置上,旁边的凳子空着。
她的同桌是一名走读的女生,眼瞧着快到点了还没来,十有**是请假了。
宋陈无聊的望向天花板,视线又从天花板移到教室后门。
片刻后,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那里,正是下午公交车上宋陈观察过的那个少年。
那名少年步伐坚定的,走向宋陈所在的这一排的最后边的位置上。
原本正老实坐在位上的后排那俩,在见到来人后,倏然起身,随之让座。
紧接着,呜呜嚷嚷又来了三四个人,均是一脸不屑的样子。
说起后排那俩,将来的啃老第一人,没有第二。上课摸鱼睡觉,下课就窜出班内,不到上课铃响完,绝对见不到人影。
宋陈好奇的偷看着,以免被发现,只好拿着语文书假装在背书,好在他这个位子比较隐蔽,一般人往他这看,也是为了看窗外正开的艳的紫叶李。
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时不时的往后斜睨一眼,只一眼就被刚过来的许桥这骚包,认定是在看哪个心仪的姑娘。
宋陈很是不满地压声道:“你看后排有女生吗?”
许桥刚打完乒乓球回来,他一靠过来,宋陈就察觉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汗臭味,正是从许桥身上传来的。
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嫌弃的用语文书挡住大半张脸。
“那不一定。”许桥颇为认真地说,随之坐在宋陈同桌魏妍的凳子上,从宋陈桌上随手抓了本练习册,给自己扇风。
这会儿,宋陈又往后瞧了一眼,后边那几个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宋陈有预感,准不见得会是好事。
再看那名身穿黄色卫衣的男生,支着胳膊撑起脑袋,有些悠闲的静静地听周围人说话,但他自己却不语,纵使身旁人有意和他搭话,也不见得要理睬。
由于后排几个大高个男生的声音实在太大,自然而然地,也就被楼道里正在巡视的级部主任给盯上了。
近些时日,主任看谁都不顺眼——因为他被“贬”了,从正的变成了副的。
“你们几班的!聚成一堆谋什么大事呢!”级部副主任袁立行背手进来,手里拿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看样子是又扣人分去了,这不,他眼前几个就是“分”。
袁立行一嗓子,让原本躁动不安的十七班霎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说起他这嗓子,操着一口本地方言,颇有点儿“亲民”的意思,本子上写满的人名正彰显着他的“大公无私”。说话时自成一派,也逐渐在一众学生间树立了威望。
有同学擅自将他和“猿猴”结合在一块,又巧妙的用一句诗与之相配:李白的“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一声突如其来的猿啸,吓得宋陈身旁的许桥登时萎缩在位上,在主任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之前,拉着宋陈向前坐直了身体,可他的一只脚因为空间的狭小,别在了两张凳子之间。
宋陈挪动了板凳,低声对他说:“你慢点!”
许桥没接话,而是小心翼翼的朝后观察,样子很是滑稽。
“这哥们我认识,之前一个学校的,蹲过级。”
同样,宋陈也没有搭话,一只手按在桌沿边上,在后边已经站成一遛的人的脸上来回巡视,目光始终停留在在那名少年的脸上。
许桥问:“你干啥呢?”
这会子宋陈正低着头,一只手压在桌上,另一只手在地上来回摸索。
“找眼镜。”
许桥沉默了一会儿,随之单手拿起宋陈的蓝色眼镜盒,又从里面拿出眼镜,两只手捏着个镜腿,给宋陈带上。
“不是我的,你刚才一动,把我同位的眼睛弄掉了。”
“哦哦。”
宋陈从地上找到了一只粉框的眼镜,小心翼翼地替他同桌合上镜腿,安放在桌洞内,以免再次掉出。
后边那几个串班的人名,通通被主任记在了本子上,他正用的笔是随手从某个男生的桌上拿起来直接用的。
好可怜的一支笔。
宋陈复又问:“你刚说什么?”
“我说,中间有一个人我认识。”
“哪个?”
“站咱班垃圾桶旁边的那个。”
他说的和宋陈想的是同一个人。
许桥是个话匣子,尤其是在遇到宋陈之后,话密得就跟上辈子是个哑巴一样,叭叭个不停。
“好像叫什么夏程明来着,他应该比咱大一届,蹲过级,说起这个,他一模二模的分可不低,听人说中考分是个二百五,不知道咋想的,可能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的吧!”
“也可能是脑子长脸上,‘风蚀蘑菇’了吧。”
“啥玩意?”
“他蹲级那一年正好和我一个班,就是他好请假,没说上几句话,人就没影了。”
“原来如此。”宋陈的一个口头禅。
“上课了,我给你写纸上。”
宋陈目送着他跟做贼似的窜会到自己的位上,实际上他跟许桥就隔了一个位置,也都挨着一面墙,他俩一个挨着前边的窗户,一个挨着中间的窗户,共同欣赏窗外的同一棵紫叶李。
希望大家会喜欢哦[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公交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