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雨来得又急又猛，凌夏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医学期刊，在宿舍楼下急得直跺脚。豆大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透明的小花。
"完了完了，讲座要迟到了！”凌夏看了眼手表，距离医学院的特别讲座开始只剩二十分钟。他咬了咬牙，把期刊塞进防水背包，深吸一口气冲进了雨幕。
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白色T恤，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凌夏甩了甩刘海上的水珠，眯着眼睛在雨中奔跑。转过教学楼拐角时，他猛地刹住脚步——
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撑着黑伞从停车场方向走来。
那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伞沿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走路的姿势有种特别的韵律，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每一步都精确到毫米。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周围形成一道透明水帘。
凌夏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目光像是被磁铁吸住般黏在那人身上。
当对方经过路灯下时，一阵风恰好掀起伞面，凌夏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
轮廓如刀削般锋利，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线条分明，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最让凌夏移不开眼的是那双眼睛——在雨中依然清亮如星，眼尾微微上挑，像极了古画里的寒潭秋水。
"砰！”
凌夏一脚踩进积水坑，整个人向前扑去。
医学期刊从没拉紧的背包里飞出来，在空中划出几道狼狈的弧线。
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冰凉的雨水。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凌夏抬头，正对上那双让他失神的眼睛——近看才发现，那瞳孔不是纯黑，而是带着点琥珀色的光泽，像融化的黑巧克力。
"能站起来吗？”男人的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冷质感。
凌夏这才注意到对方的白大褂下摆已经沾满泥水，而自己正以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半跪在人家面前。
他试图起身，右脚踝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嘶……”凌夏倒抽一口冷气，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男人皱了皱眉，蹲下身时白大褂完全拖在了积水里。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凌夏肿胀的脚踝上，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触摸某种精密仪器。
"踝关节扭伤。”男人下了判断，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需要冰敷和固定。”
凌夏涨红了脸："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个……您的衣服……”
男人没理会他的道歉，只是突然转身背对着他蹲下："讲座要开始了，我背你去医务室。"
凌夏瞪大眼睛，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面前这个陌生男人的后背宽阔平整，白大褂被雨水打湿后隐约透出底下的肌肉线条。
"快点。”男人回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凌夏想起实验室里盯着培养皿的科学家——专注、冷静，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凌夏鬼使神差地攀上了那个后背。
男人的体温隔着湿透的衣料传来，意外地温暖。
凌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
当对方站起身时，凌夏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
"别勒这么紧。”男人淡淡道，双手托住凌夏的腿弯，"我是江遇，市医院骨科医生。”
"凌、凌夏！医学院大三学生！”凌夏结结巴巴地回答，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江遇走得很稳，即使背着个人，步伐也没有丝毫紊乱。
雨水打在两人身上，凌夏却觉得脸颊发烫。
"那个……江医生，您不是来参加讲座的吗？”凌夏小声问道，"耽误您时间了……”
"我就是讲座主讲人。”江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现在要迟到了。”
凌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居然让主讲人背着去医务室？这简直可以入选医学院年度尴尬事件top1。
医务室里，值班的护士看到江遇背着个落汤鸡似的男生进来，惊讶得差点打翻托盘。
"踝关节扭伤，需要冰敷和弹性绷带固定。”江遇把凌夏放在诊疗床上，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我去讲座，结束后再来检查。”
他转身要走，凌夏却突然抓住他的白大褂衣角："江医生！那个……我的期刊……”
江遇回头，看见凌夏湿漉漉的眼睛和通红的脸颊。
男生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冒失，立刻松开手，指尖还沾着雨水和泥渍。
"对不起！我、我只是……”凌夏语无伦次。
江遇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几本泡了水的医学期刊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骨科临床研究》最新一期，图书馆仅此一本。”
凌夏惊讶地睁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在等借阅。”江遇说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医务室，留下凌夏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
护士一边给凌夏冰敷一边偷笑："江医生可是我们学校的传奇校友，多少医学生的偶像。你运气真好，居然让他亲自背过来。”
凌夏盯着自己肿胀的脚踝，心跳依然没有平复的迹象。
他想起江遇托着他腿弯时手掌的温度，还有那近在咫尺的雪松气息。
"他平时……也这么热心吗？”凌夏小声问。
护士熟练地缠着弹性绷带："热心？江医生？”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在医院有个外号叫'冰山阎王’，手术台上一个眼神能让实习生吓哭。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凌夏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没敢说自己刚才趴在江遇背上时，听到了怎样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两小时后，讲座结束的铃声响起。凌夏拄着临时拐杖，一瘸一拐地往报告厅挪动。
他本应该乖乖待在医务室，但某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想要再看一眼那个男人。
报告厅门口人头攒动，不少学生围着讲台提问。
江遇站在投影幕布前，白大褂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衬得他肩宽腰窄。
他回答问题的语速很快，用词精准得像是在发表学术论文，眼神锐利得能洞穿任何专业漏洞。
凌夏躲在最后一排，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闪闪发光的江遇。
和雨中那个背他的男人判若两人，此刻的江遇是完美的医学权威形象，高不可攀。
"喂，瘸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夏转头看见好兄弟温霖挤了过来，"听说你'碰瓷’了今天的特邀嘉宾？全校都传遍了！”
凌夏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小声点！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温霖挑眉，目光在凌夏打着绷带的脚和台上江遇之间来回扫视："不小心？你盯着江医生的眼神都快冒绿光了，当我瞎啊？”
凌夏正要反驳，台上的江遇突然抬头，目光越过重重人群，精准地锁定了最后一排的凌夏。
那一瞬间，凌夏感觉周围的嘈杂全部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如鼓的心跳。
江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回答其他学生的问题。
但凌夏分明看见，那个在别人提问时从不微笑的男人，嘴角扬起了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卧槽……”温霖倒吸一口冷气，"冰山阎王刚才是不是对你笑了？”
凌夏的耳朵红得能滴血，他低头假装整理绷带，却听见温霖更加震惊的声音："他过来了！江医生往这边走过来了！”
凌夏猛地抬头，果然看见江遇穿过人群，径直朝他们走来。学生们自动让出一条路，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伤处还疼吗？”江遇停在凌夏面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能听见。
凌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温霖在背后偷偷戳他，他才如梦初醒："好、好多了！谢谢江医生！”
江遇的目光落在凌夏的临时拐杖上："高度不对，会压迫腋下神经。”他伸手调整了一下拐杖长度，动作熟练得像是在做一台精细手术，"明天去市医院复查，挂我的号。”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凌夏，指尖干燥温暖，与雨中的触感截然不同。
凌夏接过时，不小心碰到了江遇的手指，一股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我……我一定去！”凌夏结结巴巴地保证，没注意到周围同学惊讶的目光——江遇从不主动给病人联系方式，这是医院里人尽皆知的事。
江遇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时白大褂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凌夏盯着他的背影，捏着名片的手微微发抖。
温霖一把抢过名片，瞪大眼睛："江遇，市立医院骨科副主任医师，医学博士……后面是他的私人电话？！”他夸张地摸了摸凌夏的额头，"兄弟，你确定只是摔了一跤？不是救了江医生的命什么的？”
凌夏夺回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胸前口袋："闭嘴吧你。”但他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脚踝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难忍了。
报告厅的灯光逐渐暗下，人群开始散去。凌夏拄着调整好的拐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踏实。
他想，这大概是他经历过最奇妙的一天。
在雨中摔得狼狈不堪，却意外跌进了一双令他心跳加速的眼睛里。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此刻正站在校门口的车旁，远远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眼神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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