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樱花坠在江落棠的左肩，楼梯教室后排传来刻意压低的嗤笑。
她，握着自制的五运六气转盘抬头，看见三个染着蓝发的女生，正对着她襦裙式改良汉服指指点点，手机镜头对着她快门闪下几次冷光。
看也不用看这几个人，一看便知是上了大学后飘了，认为不用努力，可以享受生活了。
他脸上一片黄，一片蓝，一片紫的——这是把绘彩社团学的内容，以三脚猫功夫，一把全糊脸上了吧？跟个社会姐、小太妹无异。
“我觉得你应该需要扩音器。”逢思余的声音像浸着冰块的梅子酒。她走上前将话筒支架调高15度，然后回位。
“五运交替如同候鸟迁徙……”江落棠话音未落，前排突然亮起刺目的闪光灯。三个穿着机能风外套的男生架起直播设备，怼着她录。
“不好意思，江同学，我们专业系导师允许我们拍摄。”
“家人们快看！现实版博物馆老古品！”
逢思余刚好在临摹完会议手册上妇好墓玉凤，举起考古专业的三角立体立牌：“各位，西雅图大学去年用五运模型预测流感变异获得NlN资助，”她将《Science》新一期报刊，拿在手上，右手垂放在桌面，新做的青瓷色美甲，有节奏的敲着，“需要我帮忙艾特一下你们的“偶像”教授吗？”
江落棠清淡扫过三人抽出中医系新拓的西夏医学残卷，泛黄麻纸拍在演讲台桌面时震落几柱虚风：“公元1142年，黑水城文献记载五运推算，精准预测了党项族迁移路线——”她，指尖点在红斑狼疮发病率统计图上，“不知各位的体检报告经得起现代医学验证吗？”
整间教室坠入深海般的寂静。
学科疑问提问环节，一位现代医学专业代表，男性晃着手问：“江同学，坚持用阴阳五行解释现代疾病，不觉得像用青铜剑对抗核弹吗？”
他身后先前的直播男发出一声爆笑。
逢思余不满的努了下嘴，但也没说什么。
“请继续质疑。”江落棠将熏球里的苍木香灰洒向身后的投影屏，春瘟防治的分子是在烟雾中显现，“当你们在夜店摇晃酒瓶时，而我在实验室摇晃的是提取青蒿素的离心管。”
直播男生涨红着脸摸出最后“武器”：“江同学，天天穿着这些老古董，难道是准备给学校申请非遗吗？”
“五运六气是动态密码本。”江落棠的声音像用洛阳铲剥开地层般清晰，坚韧有力不容质疑，“我在用北斗七星的位移轨迹，破解两千年前的‘失传’医术，这是你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无法触碰到的千年古书。”
散场，这是一瞬的事。
逢思余站在廊住阴影里，看江落棠，被求签名的同届学生围城发光的茧。那个在讲台上锋芒毕露的姑娘，此刻正用手剃晕针的女生按压合谷穴。
江落棠从人群中走出。
“怎么那时突然这么锋利？”
虽是一句问句，但没有一丝疑问的语气，好像她早就了解她的回答。
“我见不得玫瑰蒙尘，那可一点也不美。”
逢思余突然握住她系着五色缕的手腕。
“去【浮汐】么？”
柳絮被风吹起扑向校门时。
琮滦理，正把法律书拍在一辆跑车的引擎盖上。
浅灰色的风衣外套上翡翠袖扣非常晃眼：“不是？大哥，你装啥啊？对着校门口和一堆女孩子发点按喇叭，咋的？空心菜中间缺一块，你还给人家补上去，按了好几分钟，我都要听聋了，你是想给校规添新案例？”
江落棠的裙摆扫过青石板，逢思余落后她半步整理自己的上衣，前方的争执引起两人注意，两人相望一眼，同时加快步子。
一眼就能看到校门口外琮滦理堵在一辆车前和讲座上的那名直播男在争执。
“这是我车，我爱咋按就咋按，你管什么！”那人又接着补了句，“你真是闲的没事干！这是我的自由！神经！”
“对啊，我就是很闲，闲的我都没钱，我看你这不仅仅是自由，你这是要自由上天当神仙，玉皇大帝来了，都得给你拜三拜，顺便给你上柱香。”
琮滦理的语气一下傲了起来：“根据《杭州市环境噪音管理条例》第27条……”他突然卡壳了一下，静了几秒，“艹，糟了，法条编号给我记串了！”
“嗨，琮滦理你在干什么？”江落棠出声让他缓解了下尴尬气氛。
“没干啥。”琮滦理倒也反应快，立马接上。
那人趁机一脚油门干到底开车跑了。
“哎，下次被人找茬可以来call我，《治安管理处罚法》总比你那五运六气好使。”他提起讲座上的事。
江落棠笑着没搭话。
“校门口的那家甜品店琮律师，要不用你那本砖大的律法书来帮我们验毒？”逢思余毫不掩饰对那本书的调侃。
——自从她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见过那么厚的书了，上一次见还是老师们准备的“高考资料”。
沉重的爱，全在高中。
“验毒就不了，但要是吃进医院打吊针，那肯定有毒，而且店家下的还贼猛！”琮滦理给两位姑娘竖起大拇指还打起了哈哈。
三人进了【浮汐】。
“这名儿起的怪文雅，有那股味了……”
玻璃门上的铜铃晃出涟漪的声响。
琮滦理很少吃甜品，所以只点了店内热门推荐【雪棉冰花糕】和一杯自己常喝的杨枝甘露。
在糕点送到他面前时，他望着冰糕上的一层金箔，用镊子夹起，与它四目相对，额……也算不上四目，人家没眼只是一片金闪闪。他陷入自己的头脑风暴中。
“这是算食品添加剂？”什么也I don t know的琮滦理艰难抬头，脑子里还在思索自己是不是成了2G老网名？
“其实你也，可以这么理解，甜品加上金箔是这家特色，但重点不在这啊，重点是好吃。”江落棠抬手将碎玉般的发簪重新别好，一边回着他的疑问。
琮滦理露出震惊：“特色？那可太特色了，我就话说杭州甜品都非常便宜，为什么这家店卖那么贵？这冰糕就只有四块啊！”他伸出四根手指，“还一小块就约六厘米，长三厘米，宽上面再多层奶油。我还想着为什么那么贵，原来居然是多了片金箔！”
他用手捂住双眼，悲痛万分的低下头：“这玩意竟然花了我三百二十一！”
可怜的孩子，拍拍。
“真心话大冒险玩吗？”琮滦理很快脱离了emo情绪，毕竟花了就是花了，他又不是没有那一捏捏的钱，他家的产业虽不算多，但在市面上也是有些影响力的，在整个富人的圈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玩啊，怎么不玩？”逢思余被提起几分兴趣。
江落棠自然是随和逢思余的：“这游戏有点过于老旧了。”
“老旧的才好玩！”琮滦理从收藏中抽出一个自制的真心话大冒险转盘，“我闲的没事干，上网买材料，自己做的。”
江落棠：“就三人？怎么抽，石头剪刀布吗？这未免太幼稚了。”
琮滦理顾念玄虚伸出一根手指，朝她俩摆手：“不不不，我等下再叫一个人来，怎么抽的话，我用手机上的AI转盘软件来抽，我叫来的那个人，你们绝对认识！”
说完他就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这个季节的雨下的让人毫无准备。雨水在玻璃窗上织出细密蛛网，徐峥澹正用笔记本电脑写理论稿。
这位计算机系神话被琮滦理用【“程序漏洞”新发现与论议会】骗来。黑色冲锋衣拉链卡在喉结下方，右手袖口处露出半截黑色机械腕表——表面闪烁的不是数字，而是实时跳动的量子比特数据流。
“我来兼职本游戏的法官，”琮滦理用吸管在杨枝甘露里搅动，冰块相撞，清脆悦耳。他非常认真的警告，“禁止用任何学术黑话来装逼！”
他又补了一句：“本人非常不建议装哈，毕竟比我装的更帅，那就不行！会让我掉面，嘿嘿。”
“我转了哦！”琮滦理，把手机放在桌子中心，手指迅速敲下手机屏，最终停在“琮滦理”的名字上。
逢思余望清人名“噗嗤！”一声笑出。
琮滦理：“……”
“琮滦理，看来这转盘根本不懂‘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逢思余话完，还装模作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桌上的自制转盘被琮滦理转动，缓缓指向“真心话”。
这给逢思余激动的，连忙像个小学生举手一样：“我来问你！琮滦理先生，说说你以前做过丢脸最大的一次糗事。”
好面子的琮滦理：“……”
瞧瞧！人心险恶，这绝对是羡慕嫉妒恨！
“你不说我可以帮你说。”一旁的徐峥澹久唯开口。
琮滦理脸上几乎写着嫌弃二字，朝这位发善心的男人摆两下手：“去一边玩去，这回不装哑巴了，谁要你发福啊？本大爷不需要。”
要是让徐峥澹这个满心眼儿的去说，先不说上扯造天，下扯遁地，校论坛上指定三天之久挂上他名儿，再加上逢思余八卦、乱碎双重buff叠加的性格——这么一想，他自个儿含蓄下的说比较好。
琮滦理别扭扯出两句：“初三那会儿，经常晚自习逃课，有一次为了逃课，把电力室总电闸关了。”
逢思余：“？”这是你该干的事吗？
江落棠：“……”无语住了家人们，这人脑子怎么想的？长成如今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徐峥谵倒没啥大反应，毕竟他和这个“脑子开了窍的蠢货”以前上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以至于现在大学都在同一所。初中和高中都在同一个班。
在初中时期。
琮滦理，一个在当时极度偏科，甚至能把语文老师气得说“好”的学生。
语文48分，数学120分。
语文的分数全都是靠选择题，生字词，古诗得来的。数学120按当初重点班数学老师“中海大秃头”的话来讲是他考120是试卷只有120。
当时琮滦理家的产业发展还处于初期，生活也和普通家庭没什么不同，他父亲送他上下学，用的是破旧红皮小三轮儿，原本是两轮蓝皮自行车但被交警拦过，说载两人不安全，容易摔个“狗吃屎”所以就换了。
原本琮深没打算换，但后来雨天路滑，真把自己的好大儿给摔泥地里去了。下车看时，琮滦理白色校服居然误会了白色校服全糊灰了，还吃了一口泥水。
这虽然不太重要。
最重要的是，琮滦理青春叛逆期到了。学校镇不住这魔王转世了。
什么食堂断电啊，水管爆炸啊，宿舍藏微波炉功率过大，差点把宿舍楼给烧了。那都是常规操作。
而他唯一原则就是绝不捉弄女孩子，所以逃课都逃的男老师的。
但奈何学校不能把他咋滴，初中数学竞赛，他得去啊，他一去必定拿奖，学校只能无限的给他记大过。
有次这位阎王又要翻墙越狱时发现——学校老师加强了戒备。
他想做一个精妙绝伦的方法——把学校重点闸给拉了。为了万无一失，他造孽，造到了自己的好兄弟徐峥澹这个大怨种身上。
“是不是兄弟？”他将椅子转过来与正在刷题的徐某，面对面坐着，笑容夸张且不怀好意。
看得徐峥澹眉心一跳：“有话就说，别用那么猥琐的笑容看着我，恶心反胃。”
“哎呀，好说的嘞！”琮滦理收起了贱笑，“兄弟，我今天不上‘中海秃头’的晚自习，想逃课，但有人看着墙……你看”
“帮不了。”徐某人冷冷打断。
琮滦理抬桌站起，双手撑着他的课桌，整张脸猛地凑到他面前，严肃的望着他：“老徐，你知道，你的数学为什么一直徘徊在112到116之间吗？”
徐峥澹：“？”
“帮你兄弟一把，我就告诉你考满分的秘诀！”
当然，就这样，总分排行年级第二的徐峥澹在电力室外帮着琮滦理望风。
随着总电闸被人拉下，整所学校瞬间暗了下来，教室中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我靠，怎么停电了？！”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停电？我作业都没写完，今晚又要12点睡了！”
“妈呀，走啊，不上了！”
琮滦理拽着徐峥澹冲出电力室，两人绕着走上路的巡逻老师，从另条楼梯上奔下。
琮滦理看到墙前无人，眼前一亮，找好最低距离点，狠狠往墙砖上一蹬一跨，轻车熟路，一气呵成，站在了这面1米六高的墙上。
他自信的甩了甩发，藐视着墙下的徐峥澹：“老徐，你回去吧，书包我就不带回去了，糟心玩意儿，秘诀赶明儿说！”
他在墙上，不知抽什么风不下来，便要在墙上朝家走会儿，估计是难得这么不用担惊受怕的逃课。
“琮滦理！”一道隐忍奴役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
吓得琮滦理猛的转头，慌了一片儿——不会吧？他这么倒霉的吗？
视觉中，一个中年男人脚下狂蹬蓝皮两轮自行车，甚至隐约冒出火星子，从800米开外冲过来。
“我靠！爸？！”他不敢多停，连墙也不敢下，直接上演极致的速度与激情，他倒他追他插翅难飞！
琮滦理表示水还没有激情的时候？
琮深蹬车追上了自己的孝子，□□车座，顺手抓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条，不管是三七二十一学着扔长红枪的运动员，朝着琮滦理就是一击远扔。
奈着琮深今天运气好。
远处的琮滦理，后脑勺被重重一击打的生疼，身子一歪，整个人摔进学校的杂草丛里。
学校的灯亮了。
“喂！你是哪个班的学生？看着灯灭逃课，是吧？记大过！”
琮滦理被记了大过，又一次。
事后徐峥澹问他：“秘决是什幺？”
他邪恶一笑，指着自己的头说：“脑子，你可能没有脑子。”
……
转盘转向徐峥澹。
琮滦理突然踹了下徐峥澹的藤椅：“直接不用转了，我替老徐选大冒险！让他之前用代码骂老子！”
琮滦理用叉子敲击徐峥澹的腕表：“诚实回答——”他突然压低声音，模仿AI机械音，“你代码库里有‘crash’这个变量吗？给爷透个底。”
全息键盘蓝光在徐峥澹眼睫下头下栅格阴影：“有，”他腕表转成三维星图，“但对象类型不属于String，而是Astronomy。”
他的腕表处刻着2021年冬季星云图。
“对象属性为Private。”徐峥澹的虹膜倒映着数据流，冲锋衣暗袋掉出没？北斗七星星际钥匙扣。
琮滦理伸手捡起食指，戳了戳挂件上的缩写“XD”，法学天才的犬牙在灯光下闪过狡黠。
逢思余挑眉：“珐琅工艺掺了北宋天青釉料……徐大帅哥好品味。”
玻璃门铜铃炸响。
白色T恤上衣，长款深色牛仔裤的少女抱着陨石标本和踉跄进门，高马尾长发在身后一甩一甩。
徐峥澹低头亲抿杯边缘，他的腕表突然发出银河音效，表屏闪出星轨绘制的女生侧颜——天文学专业大一新生代表【萧攸】。
“第一百四十四条！”琮滦理用法典挡在徐峥澹骤缩的瞳孔前，“这位同学……”他的嘴角翘起，用手指挑起对方冲锋衣内的银项链，坠着的微型浑天仪指向萧攸胸前的行星微章，“感情问题需要法律援助吗？”
暴雨轰然砸在窗上。
隔着一桌背对他的萧攸弯腰系鞋带。
腕表的右下角已算出99.98%的相遇优化方案。徐峥澹走向她。
琮滦理一口咬碎糕点里的金色碎片：“这他妈的……”他硬生生转调，“这得算天体力学范畴的……”
玻璃窗映出徐峥澹冷峻的侧脸，他抬手扶正下滑落的星图本时，电子表悄悄切换屏保——三年前冬至夜，国家大型天文台馆的玻璃窗倒映着他凝视调试望远镜的少女，两人相隔一面玻璃。
雪地上用二进制代码写着她的名字缩写和他暗恋三年的故事。
如今的他还是不知所措，只能硬生生的说一句：“同学，你的本子掉了。”
作者有话说：这篇主要是写徐和琮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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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雨朦胧隐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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