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已全然褪绿，向尽头望是温润的黄，让倚进墙角阳光里的许肖琅想起初冬里带着许肖琳味道的姜黄色毛衣，针脚密实包裹住手腕，她会认真地帮肖琳择毛球……
她的姐姐在暖黄色里向她走来，久违地灵动焕发生机，像一个不真实的梦，怀里抱着一捧蓝色紫罗兰，美得不合时宜摄人心魄……
“怎么在外面等？”
肖琳整理着肖琅的领口，正好瞥见Akari边走边回头哀伤又怨念的眼神。
“你又伤人家心了？”
肖琅握住肖琳的手，并不回应她的调侃，那个名字一遍遍在心底回响，她愿意付出一切去换回的许肖琳，就这样奇迹般地不医自愈，难道都是拜那个易茹声所赐？
她怕打破这不真实的梦境，终于没有问，挽着肖琳的手回到她们的日常。
再一次拒绝了父母过年回家的要求后，肖琅转向手指不停敲击键盘的肖琳，
“你也要主动给爸妈打电话啊，他们总是问你怎么回事,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担心会到上海来的。”
肖琳不为所动，冷冷地念，
“你是不是高估了他们……”
“所以我们自己过年，要准备年货吧，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现在还早吧？”
“或者我们去别的地方玩，散散心？”
“肖琅，我说过我还有稿要交。”
在肖琳眼中，肖琅或许还是那个需要通过吵闹争取关注度的孩子，但肖琅只是不死心地重复性试验确认肖琳恢复了多少，
此刻她想大力摇晃面前这个她不认识的面色漠然、不近人情的许肖琳，把她的许肖琳从意识深处唤醒，
“肖琳，我想去For Vee，你跟我一起去吗？”
肖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临近过年，街上都萧条不少，肖琅低着头走，小时候的记忆浮现适时抚慰透心凉的她，
十三岁，初中入学随机分班，肖琳和肖琅却还是能分到一个班级，第一次期中考试肖琳就获得了全校第二名，肖琅是班级中等，致力于当所有女生的保护者，在被男生欺负的时候慷慨出手，与小学时形影不离不同，她们自然而然地交际圈分离，在学校时几乎不说话，只是在班级门口默默等待彼此，并肩走回家。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肖琅跟男生玩闹在一起，上课铃响起后5分钟才脏兮兮地出现在门口，班主任看到小个子的肖琅混在男生中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许肖琅，你就不能学一下许肖琳吗？你天天打猫逗狗的心思在哪里啊？”
许肖琅半句训诫没进耳朵里，还在跟前排的许肖琳做鬼脸。
“许肖琳，以后看管许肖琅你来负责。”
全班人看热闹的目光从肖琅身上又转到肖琳身上，肖琳微微皱了皱眉。
肖琅看出了肖琳的不高兴，攒起小脸保证，
“老师，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跟许肖琳学习。”
“好吧好吧快回座位吧。”
回家路上，肖琳一言不发，对肖琅主动的贴近更是躲得老远，
“干嘛啊，我已经保证了。”
“保证就不再犯了？你为什么要跟男生一起玩？你看多脏啊。”
肖琳抓起肖琅的小脏爪重点批评。
“你又不跟我一起玩，女生只有需要我帮着回击男生的时候才会找我……”
肖琳又不说话，倒是不再躲避肖琅的手臂。
体育课上肖琅很快完成了考核，肖琳却久久达不到颠球的个数，好胜心强的她在男生的嗤笑声里更加紧张，
“喂，笑什么？!”
肖琅对着那个带头笑的男生吼了一句，
男生得意洋洋更不会放弃出风头的机会，
“还不让笑了？你们俩长一样，但一个脑子不好使一个四肢不好使咋回事啊？”
肖琅刚要冲过去，瞄了一眼肖琳，看她一脸置身事外的样子，想起自己的保证就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男生，眼前却飞快掠过了什么，是气呼呼的许肖琳，拿着拍子警告男生，
“你再说许肖琅脑子不好，我俩两个人可是能打得过你！”
肖琳说完后很有风度地昂首挺胸回到自己原来站的位置，长舒了一口气，完成了考核，在同学的掌声中向肖琅挤眉弄眼……
For Vee里人也寥寥，吧台边只有零星几个人，肖琅跟吧台小哥打了个招呼，自己钻进去调了一杯酒又钻出来，才发现昏暗里有个人的目光一直在追随。
女生走过来，试图开口的时候肖琅先一步开口，
“不好意思，我没空。”
女生并不离开，盯着她眼睛通红闪着泪光，惨白的脸上有灰黑色的失眠痕迹。
“我问了Allen说可以跟你聊聊。”
肖琅抬眼看她，目光又游移开，
“我不是心理咨询师，你应该找心理咨询师。”
“……我只想找个陌生人倾诉，你不是提供陪伴吗？”
“所以我就听就可以吗?”
“是的，怎么收费？”
肖琅就笑起来，为女生硬撑的老练，转向女生又止住笑意，认真回答，
“我又不一定帮到你。”
女生就诚惶诚恐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酒杯拿起又放下也不发一言，
“你现在想说吗？”
“想，我也想喝酒。”
“你成年了吗？”
女生点了点头。
肖琅调了杯柔和的朗姆推到女生面前，又重新坐回她身边。
女生举起灯光下闪着粉色柔光的酒杯大口吞咽，肖琅想要劝她慢点，看了她一眼又默不作声地将酒杯推远。
“或者你没准备好说你想说的，我们闲聊也可以。”
“所以你为什么开始做……这些……陪伴？”
“你是记者吗？”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
“为什么……”
“没什么，你不愿说就算了。”
“……从小到大，我姐姐一直是那个品学兼优，听话懂事的存在，而我不断闯祸，不断被叫家长，老师和爸妈都视我为问题小孩，但姐姐说，我不是问题，我只是用我的方式在学习，学习解决问题，学习成为自己，我会找到自己擅长的和喜欢的事……”
“后来我发现我很擅长陪伴，也许是当姐姐叛逆的影子当惯了，我发现我很喜欢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不加评判看着她的眼睛，感知她的情绪，以我的方法让她感觉好一点……但这些都没用，我现在一点忙也帮不上，我根本不知道她怎么了……”
“我是为了找导师来的，我是从我老家的本科院校报考成华大学研究生，一开始那个导师满口答应如果初试过了，保证面试会给我高分，答应给我留位置，后面还加了我微信……我以为他真的对我很满意，结果他只是想诱骗我……”
肖琅看着女生脸颊，后知后觉那红色是巴掌的痕迹，
“等等，是刚刚发生的吗？”
“是昨天……”
“他……昨天他打我脸，掐着我脖子威逼利诱我，我甩开他跑出来，但不知道怎么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一直在哭，觉得……丢人……”
“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你留存证据了吗？你给你的伤拍照了吗？”
女生并不应声，只是将头埋起来，似乎要掩饰那羞于见人的红色,肖琅克制着急的语气，又柔声问道，
“所以你现在想……”
“我可以去你那里睡觉吗？旅馆我已经不敢了,总感觉会有人进来……”
肖琅带着女生进门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肖琳趴在桌上睡着了，被肖琅摇醒后微眯着眼，
“你收留小动物了？”
女生穿着白色的摇粒绒外衣，脸上还红红的，确实很像小动物。
肖琅挽着肖琳去卧室躺下，又安顿女生到她的卧室。
“她怎么了？”
“我……现在还不知道……”
“抱歉打扰你们。”
“你先睡吧，等你准备好谈……”
女生一沾枕头就闭上眼睛，是精疲力竭，或是不愿面对，
肖琅确认两个卧室的状态都暂时平稳，才又安心出门，打算采购材料等她们醒来吃火锅。
等所有手指都勾上了袋子，像圣诞树一样进门，看见家里两只小动物已经团坐在一张床上聊天。
“肖琳，这……这是，对不起我没问你的名字。”
“叫我晓润就可以，我已经认识你的善良双胞胎了。”
“你们在聊什么啊？”
“聊你的八卦……”
肖琅知道肖琳把晓润当成了她有好感的天涯沦落人，只好笑笑举起袋子，
“我们架火锅吧，我买了好多肉。”
“肖琅，对不起，我明早就回去了，今天我还是回去收拾东西吧，本来就够麻烦你了。”
“晓润，我能跟你谈谈吗?”
晓润躲避着肖琅的目光，站起身跟肖琅走到一边，
“如果你觉得这里不方便，我可以去你旅馆，你打算……”
“肖琅，我也联系了其他导师，除了聊天记录我也没有什么证据，再说一旦……我不知道会不会对我的面试结果有影响……”
“晓润……”
“肖琅，你已经帮到我了，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所以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在床头柜上……”
晓润捏了下肖琅的肩膀，竭力挤出一个微笑，说道，
“后会有期，肖琅。”
肖琅无可奈何地目送晓润走远，回过头来边处理食材边跟肖琳说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是对的，但就这样不了了之吗？她需要多久才能走出来……”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去坐着吧，现在这为人师表的怎么一个个……”
肖琅没注意到肖琳的异样，还在用絮语填满不安，
“别说了……别说了！”
肖琳跌坐在椅子上，手指焦躁地敲击着桌面，声嘶力竭地叫喊
肖琅停下手中的动作，回看着她双眼通红，整个人都在颤抖的姐姐，终于明白了肖琳或许经历的……
她蹲坐在肖琳脚下，扶住她的膝盖，为自己的后知后觉痛心不已，她站起来拥肖琳入怀，抚着她的背直到她终于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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