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台插播一条重要讯息,台风预计于今日下午登陆。”
不多时,黑云压城,骤雨敲窗。风雨如晦,肆虐狂啸,雷声轰然炸响。雨水倾盆如注,砸在大树上,摇晃出扭曲的树影。
“没事,散了好了。”何月塘站在楼梯间,望向窗外那片污浊的池塘,此时上面绿油油的浮藻正被暴雨湮过,往塘边疾疾溢出。
“你什么意思?”
“你还想要说什么?怎么?女人都只剩三个点跑到你房间里了,你说你们没关系?”
窗外的空调外机正闷闷喘着粗气,雨水笨重地砸在金属外壳上,在地上抖落下一大片死水。顺着这阵声,何月塘渐渐大了声音。
“她和我没关系,那是我室友的......”
未及说完,何月塘轻嗤了声,“要不说留学生圈子乱呢,今天你绿我,明天我绿你,炮友都成常态了是吧。不用负责,提上裤子就走,你们多潇洒啊。”
“何月塘,我说了她和我没关系,她走错房间了,她是我室友的性伴侣,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我解释呢。”伴随着玻璃杯的破裂,对面带了一阵钝痛的哭腔。
“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你也没有穿衣服,非要让我看着你们拍黄片才行是吧。”
“我只是没穿上衣,我准备睡觉了,仅此而已。而且我和你睡觉的时候,晚上也没有穿睡衣的习惯。”男生依旧在平静地解释,“那是隔壁那个傻逼,他他妈的每天没办法一个人睡觉,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好,那就当她和你没关系。那周菡呢,也和你没关系吗?你真是有点像周萍啊,怎么有人还能勾引自己的小妈?”
“你拿我和那个渣男比?何月塘,我很郑重地和你说,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主动引诱过她和我做过任何有悖人伦的事。”
“所以有过被动的喽。”高考的选择题中,考生需要自行辨别病句,辨别成语是否使用恰当。作为一个语文老师,何月塘自然也有抠字眼的习惯。
“没有,无论她和你说了什么,但每一次我都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没事,你不用和我解释,昨天你不是和我说分手吗?好,我同意了。分,现在就分,谁不分谁孙子。记得出去别营销破碎苦情人设,分手他妈的是你提的,我只是执行了而已。”
闷热的楼梯间压得何月塘喘不过气来,她一点点推开了玻璃窗,任由肆虐的风砭骨而过。
“我昨天那句分明只是句玩笑得不能再玩笑的话,你非要扣那个字眼吗?你分明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男生的声音渐渐发抖,“其实我的解释根本不重要是吗?你他妈就是玩腻了想分手。”
“随便你。”何月塘一字一顿地说,她的眼底渐渐噙满了泪水。一滴泪随着她的尾音划到了窗台的石砖上,落下一个浅淡的水圈。
“其实我很早就应该反应过来的,你对我压根不是认真的,只是玩玩而已。大四毕业,你他妈根本没和我商量就自顾自回了老家,从那时起,你就压根没想和我过下去。所以你才支持我出国是吗?”
“你一套逻辑自编自导的真是有够......”
“有够什么,你他妈说啊?”随着门口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一阵震怒涌了过来。
“有够正确的,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反正你也没认真不是吗?”何月塘倚在身后的石砖上,那道粗砺的折角碾过她的大腿,落下根根分明的红痕。
“反正你对谁都是玩玩而已,我算是个什么东西。”男生停了一阵,“我看你才是周朴园,冷漠自私,阻碍你的所有都能舍弃,而我作为最没用的,就会先被你安个什么都没有的破罪名,第一个去死。”
“对,没错,狗逼儿子,你爸爸我今天就和你彻底恩断义绝,可以挂了吗?你要不想挂,把手机砸了也行。”何月塘兀自掐断了电话。
何月塘的泪水一颗颗滑落在嘴唇,混着窗外溅入的雨水,她不慎尝到了一片咸湿。何佳晟用指腹推开脸上的泪痕,浑身发颤地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铃声响起,她魂不守舍地走去了教室。开始讲课时,才惊觉手上拿着一本《雷雨》。既如此,那就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吧。一个刚分手的女人实在是不适合讲课,那双肿胀的眼睛只会成为学生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周宥、陈念姝,你俩演一下《雷雨》第二幕吧,然后宋衿宜和沈惟康你们演一下第四幕吧,可以满足老师的小小私心吗?我今天有点累。”何月塘诚挚地说了句。
“是你曾经引诱过的后母。”
对峙来到了**,刚刚的争吵再一次兜上心来。何月塘看得入神,从周菡找到自己,说她和自己的男朋友是这种关系时,何月塘有些麻木了。她不想相信男朋友的解释,说到底倒也是想和他断了。他那样的家庭,不适合何月塘这种连找个工作都要求稳的人。
“......周家的空气满是罪恶。”窗外的雨笨重地砸在窗子上,留下痕迹,像是冲刷不掉的罪孽深重,一点点砸在旁观者、亲历者的肌肤上,毛骨悚然。
这句话,于陈念姝而言,也是钝痛一阵。他们家像一个庄严肃穆的教堂,而父亲总是在这样窒息的空气里,大肆宣传自己的邪教理论,妄图把陈念姝培养成一个俯首帖耳的信徒。父亲生气时,便会一件件地列出她曾经犯过的罪恶,通常是说她离经叛道、庸庸碌碌。
于顾周宥亦然。这些年虽然外公外婆待自己不错,但却总也不能交心。他们时常防备着,怕他破坏母亲的人生。家里的空气里本没有罪恶,所有的罪恶都是由他带来的。他作为那个罪恶的源头,搅得全家不得安生。
到了第四幕,顾周宥和陈念姝又搭了个周冲和四凤的身份,陈念姝倒是没什么,可顾周宥却有些屈辱。在这过程中,他跑来跑去的,一下叫沈惟康哥哥,一下叫宋衿宜母亲,引得全班乐呵一阵。
“我并不是你的后母。”宋衿宜平静如水地说了句,一场罪恶昭然若揭,雷声轰隆作响,做出判决。
何月塘揾了揾脸颊上的泪水,这句话周菡也对她说过的。
满足完私欲后,何月塘郑重其事地承诺学生下周三的周考直接作废。
......
晚自习下课,暴雨依旧。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空,黑夜骤然变了颜色,晃得人的眼睛发黑。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阴森森的,像是待在微恐密室的暗角。
顾周宥撑着伞慢悠悠地走了几步路,校服上便溅起了几滴水垢。他收了伞,看到陈念姝正站在屋檐下用暴雨洗手:“手怎么了?”
“刚刚接热水的时候,水满了,没及时关。”陈念姝的指节灵活地动了动,露出泛着些红肿的皮肤。
“你就直接用雨水啊,可真能对付的。”
陈念姝没理睬他,只是继续用水冲着,直到皮肤没什么刺痛感才停。
看着她不理他,顾周宥手欠地想要博得点关注。他拽着陈念姝的衣领把她推到屋檐外,刚想把她拉回来,一时失手。陈念姝脚上一滑,直接摔倒在雨地里。
暴雨下,少女浑身湿透,额前的两缕碎发贴着肌肤往下滴水,看上去狼狈极了。顾周宥脚上一打滑,踉跄了一步,不慎又踹了她一脚。
陈念姝啧了声,不置一词。
察觉到做错事的顾周宥悄悄看了一眼她的眼色,默默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陈念姝松了松黏在身上的衣服,笑出了声:“怎么了,冲弟弟,还没从角色中走出来呢?”
顾周宥自觉地脱下外套,围住她胸前那片洇湿:“我没有。”
陈念姝背过身来,弯身扭了扭湿漉漉的头发:“你现在怎么有点蔫坏的。”
未及她回答,陈念姝转回身,眼睛又滴溜溜地流连在他的锁骨处,那里有三颗大小不一的小痣。
此时那片锁骨动了动,如同被台风卷起的一张城营布防图,陈念姝想攻城掠地,占领这片摇摇欲坠的土地。
她靠近一步,在他的锁骨处落下薄薄的呼吸,她只是心痒一阵,先催化了这片疆土,以便于在这安营扎寨。
“你,”陈念姝顿了一下,“推了人为什么不道歉?”心思不纯的人一本正经地说,倒真像是一个受害者。
分明确实推了人,顾周宥却觉得遇到了个碰瓷的,他心甘情愿地道了声歉:“对不起。”
一阵风掠过,顾周宥的身上起了点鸡皮疙瘩,连同锁骨那片区域也起了点反应。
“嗯。”陈念姝只觉得他不够真诚,道歉怎么能只道歉,好歹要正儿八经把头低下来,毕恭毕敬地说一声“姐姐,对不起”。但是没事,来日方长,陈念姝总也能等到他叫姐姐的那一天。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手,顾周宥走到旁边的贩卖机,买了瓶冰水:“伸手。”
陈念姝伸出手,清水从高处抛下来,自手背处泛起水花,溅到彼此的衣服上。顾周宥浅白的衣服布料已经湿了一大片,里面的腹肌若隐若现。
这片腹肌如同一片无色无味的鱼鳞,人们总会一片一片刮去它,陈念姝却想珍藏。这是这条小鱼在这片深海里摸爬滚打的证据,陈念姝想珍藏他十八年的故事。
顾周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喉咙一阵梗塞,怎么能有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顾周宥真想剜去她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然后带回家,他想让那双藏着故事的眼睛歇一歇。
屋檐上雨幕如织,藏着故事的少男少女静静地听着这阵噼里啪啦的雨声,一动不动。两人身上的水圈簌簌坠在地上,再各自晕开,往彼此身上攀爬。
现在是高三二班的话剧表演《雷雨》第四幕
周萍(沈惟康饰):冲弟弟
周冲(顾周宥饰):哥哥(心不甘情不愿版)
原来这样就能叫哥,弟弟,叫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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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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