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门开，贺洛和戴维走进人声鼎沸的B1层食堂。
放眼望去，一字长桌上铺开琳琅满目的中餐自助菜品，周围还有五花八门的快餐档口，麻辣烫、米线、炸鸡……
贺洛用力咽了下口水，直奔炸鸡档口点了一大份，配芥末美乃滋。
回国一年屈居父母屋檐之下，贺洛没想到还有重获垃圾食品自由的一天。哪怕是为了这个，他也会赞美上班。
二人重新碰头，四处找座位。午餐高峰食堂人满为患，空座不多，贺洛却一眼望见不远处有张六人桌，只坐了四个人。
其中最扎眼的一个穿西装打领带，连用一次性叉子往嘴里送东西的动作都透着优雅，公司食堂都叫他吃出商务宴会的氛围，可不就是沈暮白那装货。
其他几人都是沉稳老员工模样，为首一位戴方框眼镜、发际线后退的中年大叔，正向沈暮白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好像有机可乘啊。
贺洛冲上去，在沈暮白对面一下子坐稳，才假惺惺地问：“请问我们能坐这儿吗？”
最好是不能。不然怎么引你尖酸刻薄赶我走，让蒙在鼓里的同事们纷纷咋舌？贺洛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
戴维的餐盘上有汤，追着贺洛姗姗来迟，看清桌上一圈人，直接傻了眼。
谁知沈暮白竟眯着眼睛笑起来：“当然没问题。”
沈暮白热情地招呼戴维也坐下，并为他们介绍：“这是印刷机事业部的张经理和各位同事。”
贺洛眨了眨眼睛。“印刷机事业部”？轮岗计划上可是只字未提这么个部门。
偷偷打量为首那位，觉得眼熟，想起昨天入职仪式上见过。
在总经理演讲过后，有各部门的业务介绍和抢人宣讲，贺洛虽没怎么听，却记得足足一打部门经理在台下排队的名场面。
……其中唯一没上台的，就是这一位！
“新人啊！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几人对贺洛和戴维交口称赞，然后……默契地埋头加速干饭。
不仅之前和沈暮白聊的话题没有继续下去，甚至绝口不提欢迎新人了解并加入他们部门，和全公司上下的热情氛围截然相反。
贺洛觉得蹊跷，赶忙发问：“对了，各位前辈刚才聊什么呢？”
话一出口，几人顿时都面露难色。
只有贺洛一个人在狂喜，变本加厉地追问：“不会是工作相关吧？开放区域不是不让聊吗？……员工手册上写的。”
“哈哈，瞧我们一群人加起来，合规意识竟然还比不上新人。”张经理端起餐盘，“那我们先告辞了。抱歉打扰了，总经理。”
几人起身欲走，沈暮白却叫住他们：“事情已经定了，老张。找我也没什么用。”
张经理一愣，随后连连点头称是，转身离去，背影带着点似有若无的落寞。
再看沈暮白，若有所思地轻叹口气，好像有点……解脱？
难不成印刷机事业部的人对什么决策不满意，缠着沈暮白要说法，而贺洛歪打正着，帮这个家伙解了围？
果然，那几人走远之后，沈暮白的唇角就浮现出一抹笑：“倒背如流啊，小贺，好样的。”
看来是真的。
贺洛那个悔啊，恨不得邦邦捶自己两拳。猛啃了一大块炸鸡，脆壳嚼得咔咔作响，就是借炸鸡在自我抨击，只不过是在嘴里。
……直到莫名感到两人异样的视线。
“好好吃饭。”沈暮白说。
哈？
贺洛抬起头，看沈暮白面前餐盘，牛肉虾仁土豆泥，配一大盆绿叶沙拉菜。人叫沈暮白，所以吃白人饭？
再看戴维盘子里，几道清淡小炒配米饭，荤素搭配健康得很。
……贺洛才不管呢！炸鸡美乃滋招你们惹你们了？！
饭后，大忙人沈总经理自然早就溜了，贺洛和戴维离下午培训还有二十几分钟，索性散步消食，从食堂门出来，到了JF大厦背面。
面试时匆匆一瞥，只觉得这片CBD除了高楼还是高楼，如今从身在其中，才发现别有洞天。
周围几幢楼间围起一片小广场，茂盛的梧桐树投下大片树荫，长椅上三三两两的社畜惬意乘凉。细听，钢铁和玻璃的森林里也有知了在叫。
刚好有人起身，二人捞到了座位。贺洛刚一坐下，就大发感慨：“你有没有觉得……”
上班好像也挺好的？至少比闷在家里好太多了。
家里有哈他的猫，烦他的狗，无孔不入渗透在日常中的父母，唯一的同伙鲨鱼不会说话也不会动。而上班除了要斗宿敌，似乎一切都好。
戴维点头如捣蒜：“对啊我也感觉，总经理人也太好了吧。”
……啊？
贺洛顿感晦气，赶忙转移话题，问出先前困惑：“对了，你知道印刷机事业部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听着像夕阳业务，历史遗留部门吧。我们又不用去，管它干嘛？”戴维无所谓地说。
贺洛转念一想，也是。他冲着沈暮白才来的，公司好坏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
到第二天下班，规章制度培训总算结束。第三天开始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工位上看资料。
企业文化、发展史，一堆陈词滥调，PPT模板还是4:3的，也不知道源远流传了多少年。
这技术岗，究竟技术在哪？问Vivian，她却说不急，新人不论什么方向，刚入职都以培养对公司的认同感为主。
贺洛心中大呼有沈暮白在就认同不了一点，翻资料有一搭没一搭的，目光不时瞟向桌面上新摆的小镜子。
这是他偶然一次掏出手机发现的，他的工位只要摆个能反光的东西，就能远远看到沈暮白的办公室大门。能密切监视宿敌动向，在工位上看资料倒也没那么无聊。
不出多久贺洛就得出结论：沈总经理是个……宅男。
通常是各路人马进办公室觐见，沈暮白本人很少离开。最常见到进出的是一位高瘦女士，不知道是不是电话里的那位助理。
正因为机会稀少，每次沈暮白离开办公室，贺洛都起身跟上去。
多数时候沈暮白都去等电梯，大约要去其他楼层的会议室开会？有时也去洗手间，贺洛还不至于真的跟进去。
但偶尔，沈暮白会去茶水间端咖啡回办公室。
沈暮白还要亲自端咖啡，贺洛其实有点诧异。毕竟电视剧里演的高管们，可都是助理鞍前马后端茶倒水的。
可这反倒给了贺洛机会。
有一次他端着自己的保温杯，跟着沈暮白进了茶水间。
当时有三五老员工聚在岛台边，抱着咖啡杯不知在聊什么，见了沈暮白纷纷热情问好。沈暮白接了咖啡要走，却被他们叫住了。
干得漂亮，前辈们！
贺洛赶忙冲到咖啡机前，接了满满一杯热美式。其实这机器也能做拿铁，但他这一杯可不是用来喝的。
他装作赶着回工位，从沈暮白身边经过时，状似不经意地手一滑。杯子脱手，眼看咖啡要泼在沈暮白身上——
贺洛就不信这家伙还能忍。
谁知沈暮白眼疾手快，一把就将保温杯稳稳抓住！
滚烫的咖啡从杯沿溢出，洒落在男人手背上，贺洛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连撤几步，毕竟下一秒沈暮白就会吃痛甩掉杯子，染脏他脚上那双白得雪亮的新匡威。
可那只手愣是纹丝不动。
沈暮白挪了几步到岛台水池边，才把杯子放了下去，浓褐色的咖啡在不锈钢池底扩散开来，转眼被自来水冲淡成浅茶色的漩涡，进了下水口。
沈暮白在水龙头冲洗降温，浮着青筋的手背上逐渐泛起一片红痕，触目惊心。
同事们见事情不对，纷纷围上来。
“哦哟，沈总没事吧？”“是不是得去医院处理一下啊……”
沈暮白却笑笑：“不严重，冲一下就没事了。”
同事调侃：“无情铁手啊。”
沈暮白：“不是，等下有个会。”
贺洛下意识地退到了人墙之后。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才察觉自己的颤抖。
犹豫着开口要道歉，却听沈暮白关停了水龙头，嗓音穿过同事的关心和恭维，灌入他的耳朵：“没烫着你吧，小贺？”
“……没。”他手是没事，眼睛却烫到了。
沈暮白让大家散了，自己也离开，路过贺洛身边时，把那个保温杯塞进贺洛手里，倾身在他耳边说：“这么大的人了，杯子拿稳一点。”
杯里是重新打好的美式。
贺洛也离开茶水间，听到身后弥漫着窃窃私语。不用想也知道大家在说什么：新人毛毛躁躁，沈总他人真好。
回到工位，一杯美式就着资料下了肚，贺洛心里又酸又苦。
-
那天下班回家后，贺洛思来想去，还是给沈暮白发了条微信。
【Horoyoi:你手没事吧？】
别别扭扭的一句，也算关心和道歉，毕竟他入职JF是想揭穿这男人刻薄嘴脸，又不是去真人快打的。
可左等右等，沈暮白都没回。
当晚贺洛已经半梦半醒时，听到一声细微震动，立刻从床头柜上摸起手机。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消息通知栏是空的。
……鬼故事？不对。贺洛甩了甩头清醒些，爬下床，到书桌边捧起另一支崭新的手机——公司发来工作专用的。
刚才那声震动果然来自这里，一封新邮件。刚入职第一周，就有人半天加班联络，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鬼故事。
贺洛腹诽着点开一看，是OA系统的提示消息：沈暮白通过了贺洛的1on1面谈邀请，时间安排在后天周五的17:00。
原来他在加班。
HR传闻沈总会在阴间时间出没，看来也是真的，可面谈排在如此阳间的时间段，沈暮白还真是待他不薄。
贺洛躺回去，嘴角不觉上扬起来，临睡前将手机自带录音机的各个按钮位置默记了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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