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州入秋的风是温吞的，干净得像一张擦拭过的玻璃，带着点潮，却不腥。
沈既白走进那栋旧政协会堂时，目光没有为任何人停留。
她身形笔直，白衬衫一丝不苟地掖在深灰色西装裙里，腰线分明。皮鞋声在铺满红毯的地砖上极轻，像她这人：冷，稳，没什么波澜。
她是镜州市新任常务副市长，今年三十二岁，出身仕宦世家。父亲是省委老干部，母亲是大学教授。从小就是“模范子女”的样本：不出错、不张扬、不感情用事。政法大学毕业后，她一路在组织系统里升迁，从市纪委到省办，再到调任镜州主政。她天赋并不锋芒毕露，却极其自律——靠着极度理智的方式，在体制内走到如今的位置。
三十二岁未婚，圈内人背地里叫她“雪面观音”。没有绯闻，也没有谁敢靠近。
“沈市长。”前方人微微欠身。
她微点头，唇角不挑不压，寒意倒也没有，就是让人生出种“不可冒犯”的敬畏来。
市府刚换届，这场文化遗产保护专题会议，既是落地的第一场，也是对她这个新任常务副市长的“试水局”。
她不在意这些。沈既白向来有分寸，什么该管、什么该装聋，都分得极明白。可她推门进场的下一秒，却因为一抹颜色而停了一瞬。
——那是会场末席，一个不在列的来宾。
椅子略空出来一点，她整个人歪倚在靠背上，像是倦意未消，又像是懒得听。她穿着一袭墨蓝绸缎的改良旗袍，扣子从锁骨一路斜斜而下，窄腰细致勾勒，双腿交叠时，衣摆隐约掀起半寸，露出光裸膝盖——白，且细，像瓷釉。
她抬眸的一刻，正好与沈既白对上。
——她笑了。
那是种慢吞吞、带着钩子的笑，不张扬，却叫人移不开眼。眼尾上挑，唇角染了淡红，一双眼睛像开过夜的花，在灯光下不动声色地诱。
沈既白眉目未动，只在收回视线时，指节收紧了一下。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与会嘉宾：“今天还有一位特别顾问，是我们文化板块长期合作的非官方联络人，江落吟女士。”
江落吟。
她听见这个名字时，没有立刻抬头，只是低低念了一遍。
“江女士此前参与过省里多个文保项目，对城南旧区的活化建议也提出了不少方向思路。”
有人在后排轻轻咳了一声，有人悄声耳语：“就是那个谁……不是说跟白总以前有点关系吗？”
“白总养的？”
“嘘……那事儿封了。”
沈既白没理会那些声音。她的目光落在对方桌前的文件夹上，没有写任何正式头衔，只有一张私人委托函，盖着某地产投资公司的章。属于“挂名不挂权”的存在。
可偏偏就这样一个人，坐得散漫，笑得从容，还毫不避讳地看她。
像是专门来的。
会后，领导们三三两两寒暄，有人主动迎上前与沈既白握手，也有人含蓄打量。
江落吟倒是慢悠悠地起身，脚步懒懒，声音带着点轻哑：“沈市长。”
沈既白回头。
她站得极近，身上带着点薄荷香，不是市面常见的香水味，更像是哪种古方留香膏，淡到要贴近才能闻清楚。
“您刚才的发言，真有意思。”江落吟轻声道，嗓音软，却拖着尾音，“讲‘保护传统’，又讲‘去魅时代’。我听着都有点想写诗了。”
沈既白语气不带起伏：“江女士若有建设性意见，欢迎以文字形式提交。”
“那要交到您手里吗？”她眨了下眼，“还是经人转？”
沈既白不语。
江落吟看着她，突然笑了笑：“您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既白神色淡淡：“公事上，谈不到喜欢或不喜欢。”
“可我觉得您很在意我。”她往前半步，几乎碰上了沈既白的肩线，然后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今天您看我，看得很认真。”
沈既白神色不变，只语气更冷：“江女士，请自重。”
“我一直都很自重。”江落吟挑眉，嗓音仍温软，“只是别人不太信罢了。”
她踩着高跟，踩出一阵“哒哒哒”的细响走远，背影妩媚生风，像一条故意不关紧的红丝带，缠缠绕绕，拂过沈既白的心口——无声，却留痕。
沈既白站在洗手间镜前，将袖口扣好，冷水划过掌心。
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是出了名的“不近人色”。不是因为清心寡欲，而是从小到大，她学得最快的本事，就是如何让自己“干净、可控、无把柄”。
她三十出头，仕途顺畅，跳过了好几级调任到镜州，背后自有推手。她在体制内像一块磨得极光的玉，冷，硬，无懈可击。
所以她最厌恶的，就是不守规矩、撩拨不清的人。
可今天那个女人——
她在脑海里默念一遍。
江落吟。
唇色，眼神，腰线，声线……
沈既白突然合上画册，站起身，仿佛被那点“旖念”惊了一跳。
不可以。
她警告自己。
你是沈既白，你不能乱来。
可她也知道，这种“不能”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像风进了松林，再也不会彻底安静。
而江落吟此刻正站在镜江的风口，抽烟。
她其实不爱烟，只是喜欢点燃那一瞬的声音——啪。
她今天第一次见沈既白，可那双眼睛，她早在照片里看过无数次。
清冷，克制，干净，像不该沾染一点私念的雪。
可今天一见，她有点想知道：
如果这双眼睛哪天能因为自己变得不冷静，会是什么样子？
她不是故意撩谁，只是忍不住想靠近。
她从不是个看脸的人，也不在意别人是谁，可这一次，她破了例。
她点燃第二根烟，低声笑了笑：
“沈既白，你会记得我的。”
她确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