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终于放学了，耶，可以回家放肆玩手机了，余珂赶完周末作业收拾书包准备离开，发现笔袋夹着一张便利贴：“山茶花开了，邀你共赏。”
余珂神色一凝，手在空中顿了半天，把便利贴对折装口袋，上楼。
她来到顶楼，陆璟半蹲在花坛旁，见她来了，抬头。
余珂走近，山茶花她其实没有太多概念，更多印象是CHANEL的logo，但那天之后，说起山茶花，余珂只有那晚盛开的记忆。
一株株山茶花在蓝调中静静绽放，皎洁、宁静，花瓣层层叠叠，勾勒出对称的几何美，中间一点鹅黄花蕊点缀，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叶子翠绿欲滴，深得没有存在感，余珂莫名想起“翡冷翠”这个名字，衬得花瓣更加惹人注目。
时间仿佛静止，周五放学后的厚泽，只有遥远的博学楼还存留着高三怨魂，传来些许声音，目光所及，是山茶花，风带来的微动和清香，更让余珂感到一切静得可以听到心脏的跳动。
陆璟扯住余珂衣袖，她撇开，把袖子往后藏，余珂发誓真不是赌气，也不是报复陆璟上次甩开她的手，是她今天穿的外套破了个洞，平时余珂也没当回事，还喜欢把手指伸进去玩，但现在，呵呵等她一会回去何管家完蛋了。
陆璟很明显想和余珂说一些什么，但她好像不擅打破冷场，看着被余珂撇开的手有些手足无措。
她递给余珂一束山茶花，枝叶的末端很明显被精心修裁过，一条木绳系了个蝴蝶结绑住，约莫有□□朵，每一朵都饱满无缺，有水珠滴下。
“都是挑最大最好的，送你。”陆璟还是低着头，余珂没有接，她还是固执地举在余珂面前，从余珂的角度能恰好看到她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抖。
直到她的手好像因为长时间的举着而随着睫毛一同颤抖时，余珂接过了花。
然后余珂就转头，走了。
余珂听到她的脚步声在身后，但一直没等到她开口，余珂脚步放得很慢，她也一直默默跟在余珂后面。
顶楼的花坛虽然开阔，但路总有尽头的时候，哪怕余珂走得再慢，或者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
反正大家都是同学，总有再见的一天不是吗？这次错过了又如何。余珂素来很会安慰自己。
“余珂。”陆璟的声音像是划过天际的飞鸟，拉出一条淡白色的线。
余珂的心像是滑过海面的游鱼，驶过一条水蓝色的痕。
余珂停下来，回头，带着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喜悦。
陆璟三两步走到余珂面前，抬起头看余珂，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我......我家里不太宽裕，每天都会带着一小袋面条去勇叔那里煮，他只收五毛的手工费，还会加青菜，比厚泽的其他食堂都便宜很多。
后来看我来的多了，也熟起来了，还会给我加很多小料，也不收我任何钱，勇叔真的很好，不仅对我这样，其他不太宽裕的同学他都有接济，经常我去晚了，会给我加很多肉，说是剩的，不给我也要倒掉浪费，硬塞给我不收钱，其实这么多年了，每天的量都是差不多固定好的，哪有这么多剩的，他是照顾学生的自尊心......这次事情也是怕牵连到学生，什么也不肯跟我说。”
余珂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听她絮絮叨叨。
“我那时候看你让我回去，以为你只是和以前我见过的那些人一样，一点虚伪的关心，但根本不在乎弱势群体真正的困难，像这个学校的大多数人虽然表面很和睦但骨子里都很高傲，所以有点应激了.......没想到你后来还找了这么多人帮忙。”
余珂见不惯一向淡淡满不在乎外界的陆璟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但她还是一副死鱼眼，说实话这些话余珂都不是很在意，陆璟的理由在她眼里也太过浅显可笑，控制不住情绪把过去的人的气撒在她身上，凭什么？
陆璟见余珂无动于衷，素来冷漠的脸也有些慌乱，她极少向他人解释什么，这时也有些口不择言：“我，我不是海都的，只是旁边的小县城，不像班上大多数人从小就在海都长大。
我之前听他们说你家里很有钱，我不是有意打听的，年级很多人都这么说，他们很多你以前的同学，说你那会特别张扬，有年夏天特别热，学校说没到五月还不给开空调，你一个电话打过去全年级都可以开空调了，你朋友刘妃临觉得肖格请客是小恩小惠看不起人，郑伟翔郑伟宇挑衅你也被你弄到普通班去了——”
很好，这下她真的惹怒余珂了，余珂迈步向陆璟逼近：“所以呢？其实你心里对我有意见是吗？我还要谢谢你这下终于对我说实话了是吗？
那我真的好奇，你为什么一开始要帮助我，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帮我抄笔记，替我出头，给我解题，别告诉我是因为你善良热心友爱帮助同学。”
不说还好，听到陆璟的话，余珂这些天隐忍的愤怒一股脑地涌上来。
陆璟脸色极为难堪，憋了半天：“抄笔记是因为我没有手机，想借你的看cp；替你出头是因为我以前也被霸凌过，看不过去；解题是因为你给过我很多零食。”
听完她的话，余珂脸都绿了，不知道是该为陆璟回答的有理有据而开心还是因为所有答案里没有一个是因为她而生气。
陆璟见余珂好像更加愤怒了，差点脱口而出真相，她后来觉得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坦坦荡荡地告诉余珂，她现在进退两难，怕说完余珂会炸了。
她望着余珂手中的山茶花不知所措。
余珂大口呼吸，不断喘气：“你知道吗？你每个月应该都有收到学校补贴吧，是我，因为你，去找学校申请的。”
不是我心善，是我关心你。
但你说我是虚伪的有钱人。
陆璟听到这句话，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能改善点的伙食，眼圈红了，余珂看着她，心想，长得真好看啊，陆璟的眼睛藏着巨大的悲伤，像沾了露水的长刀，即使有泪水，也一点没有软弱，藏倔强得能划开她的心脏，剥出一道口子。
余珂也很想哭，但她发现她的眼泪流不出来，余珂的心被一道针扎出一条线，又细又长，再仔细看，这颗心上有无数条这样的线，疼痛难耐。
余珂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她怕听到陆璟更难听的话，更怕自己失控说出难听的话，不再有任何留念，转头就走。
余珂从小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没有安全感，所以不说重话，害怕失去。
她觉得她还是很善良的，真的。
“余珂——余珂——余珂你听我说。”她在后面喊，扑通一声，余珂听到她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声音，余珂没有任何停顿，继续往前走。
她从楼梯上滚下来，撞到余珂腿上，余珂停下来。
并非是余珂心软了，而是她的手拽着余珂的裤子。
“放手”余珂满头黑线。
陆璟死死拽着：“不放。”
余珂也死死拽着自己的裤子，怕她真的给扯掉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番，余珂心想还好啊还好，放学有段时间了，学校没什么人了，要不然她的脸真的没处放了，没办法：“好了好了，你放手，我不走，你说。”
陆璟这才松手，她爬起来抖了抖衣服，头发有些凌乱：“我，我承认一开始对你有点意见，但是后来不是的，后来我是真的发现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脾气特别好也特别随和，我是认真想和你做朋友的，其实那天不用我站出来你一定也可以摆平的，你总是很快就能和同学打成一片……”
“别，我脾气不好，也不随和。”
“余珂，你别生气，我可以……我可以给你讲题——”
余珂还是冷笑：“你觉得我缺这个吗？”
陆璟也说不出来话了，她从小因为成绩好，到哪都是有人捧着的，如今见有人直接面对面不接她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一时之间，气氛结冰。
余珂好像确实什么都不缺，家境、人缘、外貌，可能缺点成绩，这是陆璟唯一可以给的，但是余珂也不要了。
余珂也说不上来自己的感受，虽说生气，可细究下来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人家对她有意见很正常，论迹不论心，那陆璟这样也无可厚非，但她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像一拳打在棉花里，看陆璟现在这幅小心翼翼地样子更是不爽。
“你需要什么，我能做到的话都去做。”陆璟也没法了，丢出个这句话。
余珂感到好气又好笑，她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提出什么杀人放火过分的要求，也不会说什么打扫厕所给自己洗衣服这种无聊的事情，这么说也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好像免责说明，对啊，她可以做，是余珂自己没要求的。
这时，余珂手机响起，一看是Andy，也就是何管家的来电，才想起来他已经在校门口等她很久了，于是一边接电话，一边起身离开。
“今天学校有点事，拖堂了，我现在下来。”余珂没再看陆璟，只是回教室拿包，对Andy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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