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完不久，余珂的成绩掉到了一千名开外，她拿到成绩被气得半死，虽然在两千人的厚泽，这个成绩并不算差，但是对于每天学得比谁都用功，笔记写得比谁都满的余珂来说，她要呕血了。
十五六岁的年龄，什么都前途无限，一切都还没开始，一切都还没结束，一次考试的成绩并不能说明什么，然而少年的天地太小，眼前的学习就是头等大事。余珂感到自己的努力像石子丢进了水花，掀不起半分波澜，转眼就被吞没，无力更是常态。
同学笑着跟余珂勾肩搭背说考差了，余珂知道他们的考差也是相对而言，她合上自己满红批注的试卷，面不改色安慰着，安慰比自己高几百名的同学，心不在焉。
余珂从来不会和朋友说自己考差了，即使她知道她们会很贴心地安慰她。总有人会考差，总有人会考好，余珂不想看到她们想庆祝却悄悄看她的脸色而不敢开怀大笑，她不想扫兴，也觉得没必要，成绩是自己的，跟别人说没有任何意义。
陆璟周围花团锦簇，无非是恭喜她又坐稳年级第一的宝座，连班主任老妖婆的脸都乐成花来，在高手如林的厚泽来说，学霸多如过江鲤鱼，稳居第一也是难得一遇。
余珂呢，余珂才不会恭喜她啊，那不显得自己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吗？等她哪天掉榜了再说吧，那时作为她亲爱的同桌肯定会贴心地和她说，来，没事，你看看我这分数低多了，有没有安慰到你？
余珂趴在桌子上分析这次成绩，嗯......文科马马虎虎，数学去死，物理去死，化学去死，生物去死。
外面有人叫余珂，说是老妖婆找她，余珂叹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其实他们一直喊班主任老妖婆，实在是有点冤枉她，平心而论，老妖婆很年轻，是北大中文系硕士刚毕业来教他们的，但她审美显然不太好，停留在二十年前小镇丽人风，喜欢涂个妖艳的大红口红，把脸刷的粉白，像是妖里妖气的老奶，实在不敢恭维。
班主任谈心环节：“余珂呀，你这次期中成绩不太理想啊。”
余珂低头不语，眼观鼻鼻观心，这种时候当哑巴就好了。
老妖婆一副痛彻心扉循循善诱语重心长：“老师分析了下你的成绩，偏科有点严重，你是打算直接放弃理科，学文科吗？”
余珂呵呵，冤枉啊，她在理科上面花的勤奋比谁都多，如果她真的没学也就罢了，偏偏学了这么久还惨不忍睹，苍天无眼啊。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即使你现在就铁了心打算学文，后面还有学考，你这样怎么办？”
余珂虽然是打算学文，但由于现在都说理科好，她可能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
“你同桌这次又考了第一，你可以多向她学习一下，老师知道你很乖也很用功，但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可能是学习方法一直没有找对，今晚家长会我再找你家长单独谈谈吧。”
余珂想说别，Andy那人不知道要怎么汇报给她爸，但估计这么说老师也不会听，还以为自己是怕家长，这时一旁路过的Chelsea加入进来：“诶，余珂，我正好找你呢，今晚家长会年级需要各科代表上去演讲，说说学习心得就好，英语我就推举了你，你准备一下稿子。”
余珂有些无语，今晚就要上台了，你现在才跟我说，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而且学习心得不是应该跟学生讲吗，跟家长讲有什么用，学校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一旁的老妖婆惊讶地看着余珂：“原来你这么偏科。“你不是班主任吗？有她所有的成绩单啊。
曹熙框架眼镜后的绿豆小眼睛闪烁着阴光，矮胖矮胖地喘着气：“不会是都把时间给了英语，不学数学了吧。”
别，您错了，大错特错，我所有时间都给数学了，英语反而没怎么听过，余珂很是无语，这不是语文办公室吗？怎么所有老师都在这。
但得益于Chelsea的出现，余珂提前释放，从老妖婆手里逃脱。
家长会的晚上，学校没有晚自习，班级被用来开会，家长先在大礼堂听校领导讲话和学生优秀代表发言，再回各班听老师讲话。学生都回宿舍写题的写题，聊天的聊天，偷玩手机的玩手机。
一班留下来不少人，主要是优秀代表讲话的，陆璟毫不意外地留下来了。
余珂看到Andy到的很早，穿着Burberry肯辛顿的风衣，脚上是Prada的乐福鞋，如果余珂没闻错，应该还喷了祖玛珑的柏木与葡萄藤，余珂扯了扯嘴：“你怎么穿的这么骚包？”
Andy递给余珂一盒冰镇好的三文鱼，里面配了余珂最爱的柠檬调味，笑得很和善：“第一次开高中家长会，得给小珂同学的家长留下个好印象。”
余珂接过去，三文鱼买的很多，估计是让余珂和同学分享，一阵无语，大哥，你在这群秃头地中海啤酒肚家长面前这么年轻，长得也人模狗样的，就算是穿个优衣库都很显眼好不好！又开口：“那你怎么不穿John Lobb。”
“认识的人少。”Andy笑得很无辜。
余珂鸡蛋里挑骨头：“我不是说要肯德基吗？”虽然她很喜欢三文鱼，但该挑刺的还是要挑。
“有点远，带过来会凉，你不是最讨厌吃凉掉的东西了吗？三文鱼你上周不是说想吃，山脚下刚好有家山姆，就给你带了点。”
余珂没话可说了，Andy这人还真是无可挑剔，她想挑刺也挑不出来，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我爸还是在美国吗？”
Andy公事公办客气地回答：“余总四个月前回国了，现在在海都处理项目，很忙。”
余珂没说话，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虽然从小到大父母参加过余珂家长会的次数可谓是零，但她内心没想到还是会可笑地想着万一呢。
其实看到Andy的那一刻余珂就知道没有万一了。
余珂低头继续完善稿子，她的稿子其实写得很粗略，只能算得上是大纲，她一向认为这种小演讲没必要逐字逐句写下来，大概心里有个数就行，正熟悉稿子时，抬头看到陆璟在后门和一对约莫四五十岁的夫妇说话。
余珂明了，这是她父母吧，县城的家长赶远路也要来看女儿在大都市最好的学校考了年级第一，心里很骄傲吧，骄傲也是摆在面上。
如果走在大街上肯定是余珂扫一眼就忘记的路人，但这时候因为有个优秀的女儿，脸上洋溢着幸福地笑容，喜气洋洋，却让她感到莫名很刺眼，微带黝黑的面容有几分高原红，显得精气十足，一人手里提着的红色塑料袋装着两大袋水果，还有大号编织袋鼓鼓的，估计是冬天的衣物被褥，余珂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过是最寻常恩爱的父母和争气的小孩，没什么好看的。
居然还是父母两个人来开家长会，看来挺闲的。
陆璟和父母说了几句，回来叫她一起去大礼堂吧，余珂嗯一声，和她并肩走去。
陆璟一贯冷淡的脸好像有几分羞涩，变得健谈起来：“我爸妈还说要给老师送点水果，我可打住了，那些水果到时候回宿舍我们分着吃，他们不懂，还想着那一辈的人情世故呢，现在哪讲这一套。”
余珂有点想笑：“现在教育局是严明抓送礼，但那不过是大多数人不会送罢了。”大多数人的送礼还停留在一点特产，一点购物卡，一点烟酒茶，这样明目张胆堂而皇之，谁会收下？
余珂记得年幼时家里做房地产生意，很多地方需要打点关系，当时政府建设部的人软硬不吃，各种香烟美酒名贵的茶红包都不收，主管过生日，她爸打听到上头喜欢书法，家里摆满了字画，就花大价钱问主管他的书法卖不卖，还从对方的诗词中找到九十九个含“寿”的词语，组成一组形态各异的玉石雕的小印章，之后办事都特别顺。那会家里不管逢年过节还是普通日子，总有人上门拜访，诸如中秋说送一盒月饼啦，打开看是一盒月饼形状的足金，这种例子屡见不鲜，礼堆成了小山，一屋子全摆满了。
可能余珂话里有些奇怪，陆璟看了她一眼：“你是说我家送的磕碜吗？”
余珂随即有些后悔，自己是怎么了，平时她不会这么说的，肯定是顺着下去大家彼此笑笑，她一向都不爱显摆或是故意说的自己高高在上，一时之间有些语塞。只是刚刚那幕陆璟笑着接过她父母的东西，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撒娇依恋，还有父母脸上的喜气洋洋，一看就是一家人的温馨氛围，偏偏令余珂非常不适。
她思索怎么圆话：“没有啊，平时在学校想吃水果还吃不到呢，叔叔阿姨带的水果肯定很好吃，还特意大老远给你带，真羡慕你啊。”余珂说话做戏向来滴水不漏，语气轻快中带着她并不习惯的女生间的亲昵，她很自然地挽起陆璟的胳膊，陆璟也笑起来，说喜欢吃给余珂多分点。
两个人你说我笑的走向学校大礼堂，里面都是一二班熟悉的面孔，相互打着招呼，准备发言稿。
那是余珂第一次见到陆璟的父母，后来再见时，最希望的却是此时觉得刺眼的幸福，能重新回到那家境贫寒但好好生活的一家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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