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吃饱喝足回到宿舍,余珂拦住洗漱的司卫,开口:“岁班,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
“你不觉得食堂价格有点高了吗?学校补贴应该不少,这么高价格不太好吧。”
司卫饶有兴致地挑眉:“我看你刚刚点这么多,还以为财大气粗的,怎么还嫌贵?一般人像你那样花,早就没钱了吧。”
厚泽的校卡可以看流水,大多数家长定期会充值,余珂的校卡绑的她爸的副卡,没有限额这一说。
“买的起是一回事,贵是另一回事,对于学校来说价格确实不便宜。”余珂双手抱胸,盘算了下食堂每天能赚多少钱,草,真是暴利,她经常喝的青桔蜂蜜奶昔一杯就要13元,分量还很小。
司卫的母亲是学校家委理事会长,监督学校食堂的卫生、定价、营养也是一部分责任。
“你什么时候还操心这些杂事了,这点钱对珂少来说不是事儿吧,是不是为了那谁。”司卫别有深意地揶揄。
“不是每个同学都是珂少,”什么这谁那谁的,余珂没理会司卫的打趣,“这事我跟你讲一下,不然到时候主席公选我不投你啊。”
说不投她只是玩笑,余珂清楚司卫是有责任担当的,也是有野心要干实事的,果然见她沉吟了片刻,点头道:“行,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商量一下,现在商家确实越来越宰客了。”
学校食堂有备而来,给家委理事会列出了长长的清单,无非是说什么自己用的米是好米,不像其他地方的是储备的陈米,烤串也是十几万十几万的机器烤出来的,用的都是好货。
家委也不是吃素的,驰骋职场多年,那点市场采集捞油水的小心思还看不出来,几个来回,各有妥协,设置分级窗口,部分菜品降价。
余珂还给校长信箱写邮件,最后校方同意提议,根据食堂消费记录,比如一天三顿却费用很低,给予关照,发伙食补贴,钱直接打在校卡上,既做到帮助真正有需要的学生,又保护学生的自尊心。
厚泽就是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态度,即便是故意贪小便宜,也厚纳包容,润泽以温,有学生提出就一定有需求,默默支持着学生成长。
大多数学生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微小的变化,然而陆璟注意到了。
“【厚泽中学】同学:根据你10月在食堂的消费情况,学校已于11月3号为你发放了一定金额的伙食补贴,用于改善生活,请注意查收。
——厚泽中学后勤团队全体参上”
她看着老人机里的消息发呆,当天晚上奖励了自己一碗章鱼小丸子,心想大城市真好,好学校真好,她要努力留下来,在偌大的海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余珂还没来得及做好事要留名,就又被接踵而至的滚测扑了个满怀。
厚泽的学业无疑是紧张的,平平资质的余珂在一班更是如此,排名像鸟张开双翼承载一片夜,把余珂压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厚泽很人性化,社团活动多得数不胜数,校园也大得阔绰,建在市中心安托山上,闹中取静,风景优美。
“仁厚进取,润泽以温”是厚泽的校训,余珂从幼儿园听到高中早就不痛不痒了,而自由是学生来到厚泽的最鲜明的感受,哪怕余珂不容许自己放纵,也能在空气中呼吸到自由之风。
晚自习的课间,总有学生自发的乐队在演奏,悠扬的歌声弥漫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什么厚泽蔡依林,厚泽艾薇儿,哦那个厚泽艾薇儿是刘妃临;考试后,有同学举着纸板上面一个大大的“free hugs”,安慰没考好的人可以随时找她们拥抱,考得好自然也可以拥抱;有社团的内容就是制作藏宝图,大家在诺大的校园里打打闹闹顺便找找社长藏的礼物。
余珂愁啊,把学习时间压榨到极致,早操食堂排队都在背古诗词,课余时间在刷数学题,市面上各种教材都做了个遍,kindle里装的不是小说,而是历史唯物史观,更让余珂忧心的理科不管怎么学好像都不见起色,余珂并不担心自己不够努力,而是厌倦努力得不到回报,转眼看到同桌那副死样,更加烦躁。
余珂打算放弃物化生,又担心学考,其实学考高考很多概念那会余珂并不甚解,厚泽有耀眼的履历,光荣的名校录取率,但与余珂没什么关系,余珂厌恶他人在听说她是厚泽时的羡慕。
在厚泽这个高手云集的地方,想躺平都有人在后面推着你跑。师资雄厚更不别说,年轻教师大部分都是清北硕博亦或是海外高校,活力而不照本宣科,老教师更是富有资历,经验颇丰。
这里不乏天资聪慧不需要认真听课也能名列前茅的天之骄子,诸如陆璟,有平时吊儿郎当考前恶补一下就如鱼得水的宠儿,诸如刘妃临,有精通才艺在各大表演节日熠熠生辉的才女,诸如林郁芝,也有兼顾学生会和学业从一楼走到顶楼都有人打招呼不停的人气王,诸如司卫。
余珂简直要郁闷死了,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抱怨的,高一就这样,余珂对高三忧心忡忡,望着博学楼发呆。博学楼是在学校西北处的一栋遗世独立的高楼,专门给高三潜心学习的,瘦高的的建筑连通高三班级和宿舍,远离他们这帮喧嚣的高一高二,每次在食堂余珂一瞥就知道哪些是高三的,那叫一个面黄肌瘦形如枯槁啊。
不跟学长学姐抢饭吃是余珂的优良传统,学长学姐夸她好学妹,一个个用写题写到颤抖的手拍拍余珂,让她好好珍惜高一高二,后来也有一日余珂这么对学妹说,再后来,余珂想说不管是高几都要珍惜在厚泽的时光,回头却发现空无一人,向谁说呢。
好了,总之在第二次月考,余珂看着丝毫没有提升的排名,下午放学后的自由活动时间在顶楼的花园转来转去,这还是余珂第一次来,有人在弹吉他有人在戴个耳机迎风忧伤。放心,余珂不是寻死,只是换个地方写题,放松一下,溜达着溜达着,就遇到了她的同桌大大。
陆璟蹲在花坛旁边不知道在鼓弄啥,“Hey.”余珂走近。
她看余珂走过来有些惊讶,好像连忙在遮掩什么。
“原来你每次这段时间都在种花?!?我是说你每次人哪去了。”余珂眉一挑。
眼前是一片绿植,余珂看不出个所以然,陆璟戴着手套拿着小铲子在倒腾,和平时文静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都是你种的吗?这是什么啊。”余珂左瞧瞧右看看。
“这是阿芙罗狄蒂蝴蝶兰,这是喇叭水仙,这是重瓣水仙,这是丽格秋海棠......”陆璟如数家珍,一一给余珂介绍起来,隐约几分兴奋。
然而余珂心中的震惊还是在心底游荡,厚泽虽然八仙过海,什么神通都有,有从小参加奥数竞赛的啦,有初中就自主创业的啦,有早早被模特公司签约的啦,但要说种花,还是在学校种花,这种陶冶情操对未来没有任何助力的行为还真是头一次见,让余珂感到稀奇又有趣。
原来真的有人在繁忙嘈杂的高中里把生活过得如此有滋有味,这对于深陷成绩焦虑的余珂来说简直不敢相信,她有点久违的回想起自己初中在学校肆无忌惮的日子。
“好了,你就告诉我有多少种吧。”余珂家里的花虽然四季从来不缺,但大多是花艺师早就包装好的,原生态在土里的她还真不了解。
“现在大概四十多种吧,你看那边,也是我种的。”陆璟指了指天台周边的花盆,齐齐地排成一列,显然被呵护得很好。
“我还以为是学校专门搞得呢,”余珂半眯眼看着形态各异的盆栽,有的半耷拉着头,有的还尖角才露,风一吹,吱呀吱呀,摇曳的身姿奏起了歌,“你每天都打理吗?长这么好。”
陆璟像是炫耀小孩的家长,笑容带着稚气,跟余珂说她还有个笔记本专门记录怎么种花养花,她说的内容余珂后来肯定是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她的神采飞扬,与往日在班里淡淡的样子判若两人,多了几分真实感,让余珂感到和她的距离好像近了一步。
这是余珂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也是余珂第一次放松下来的下午,把手上的数学试卷搁置在一旁,风吹过,夹在试卷上的成绩单飘到旁边的花坛里,余珂去找,一愣——
一层层植被,成绩单在其中白得鲜明,浓烈奔放的花朵撑出一片天地,生命力在她身上像歇斯底里的春天,随后风把成绩单在空中吹得乱舞,呼啸得再也看不到,几天来余珂紧皱的眉头也在不知不觉中吹散。
傍晚的色调晕染安托山神秘色彩,再扭头,她的脸颊透着自然的红晕,也可能是晚霞的缘故。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余珂无端想起在班里图书角的杂志批注里的这句话。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陆璟看着余珂。
“什么?”余珂笑笑。
“没什么,有点背光,看不太清。”
海都的四季并不分明,好像只有夏天和短暂的冬天,十一月带点微凉,但余珂已经见到另一种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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