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江应沉教他辨认草药，他跟着学给竹篮编花样，夜里两人挤在一张木床上，或是抵死缠绵到深夜，或是单纯盖上被子相拥取暖。
安予心里那点紧绷的慌，也随着一天天平静的生活一点点松下来，偶尔他甚至会想：或许这样的日子，真能久一点。
“下午下山吧，”江应沉碾完最后一味药，拍了拍手上的粉末，“镇上今晚有灯会，说有新做的灯笼卖。”
安予眼睛一亮，从竹椅上弹起来：“好啊！我还没见过人间的灯笼。”
镇上果然热闹非凡，青石板路上挤满了人，货摊的吆喝声、孩童的笑闹声、糖画的香甜味漫过来。
安予被一家门口摆着扎好彩纸的灯笼吸引，抓着江应沉进去看了半天——那些灯笼上画着鲤鱼跃龙门，鳞爪被染得金红，在风里轻轻晃。
“喜欢？”江应沉站在他身后，手里拎着刚买的桂花糕。
安予嗜甜，每次来集市必买的就是桂花糕，江应沉一直帮他记着。
“嗯！”安予指着最大的那盏，“这个好看。”
江应沉付了钱，提着灯笼往回走时，安予才发现他今天脚步格外轻快，连眉眼都比平时柔和些。
路过一家酒肆，掌柜笑着招呼：“江大夫，今天生辰，特意来的，不买点酒回去庆祝？”
江应沉回应道：“现在已经在庆祝了。”
掌柜朝着他们一笑：“好嘞！有空多下山来玩啊！”
安予猛地顿住脚，转头看江应沉：“生辰？”
江应沉挠了挠头，有点不自在：“不算什么大事。”
安予心里忽然涌上股说不清的滋味，又懊恼又慌乱——作为江应沉尚未完婚的夫君，最亲近的人，日日同床共枕的人，他竟一点都不知道！
手忙脚乱摸了摸身上，没带什么像样的东西，最后指尖触到颈间，那里藏着片刚蜕下不久的龙鳞，薄得像蝉翼，泛着温润的红光。
他心一横，直直将那鳞片硬生生扯了下来——虽然即将掉落的鳞片扯下来没什么大碍，可安予后劲还是泛起一股刺痛。
安予偷摸拽着江应沉走到僻静处，把龙鳞往他手里塞：“这个……送你。”
江应沉捏着那片鳞，指尖能感觉到里面流动的、属于龙族的精纯灵力，他愣了愣，随即失笑：“送我龙鳞做什么？”
“生辰礼啊，”安予有点结巴，“我……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辰，没准备别的。”
江应沉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龙鳞，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安予，我现在已经不想化龙了。”
安予愣住：“你以前很想吗？”
“嗯，”江应沉指尖划过灯笼上的鲤鱼图案，语气很轻却很有重量，“以前总觉得，跃过龙门变成龙，才算是完成人生的终极目标，才算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可遇到你之后，你说想一直和我留在人间之后，我就觉得、化不化龙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安予忽然想起什么，脸有点红：“上次……上次我在集市买的，送你的那块‘龙鳞’是假的，我知道是假的，故意耍你玩的。”他把手里的龙鳞往他面前又递了递，“这个是真的，是我自己蜕的。”安予脸上泛起一丝小心翼翼的窘迫。
江应沉这次没再推，握紧了那片鳞，暖意从掌心漫上来。安予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
江应沉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笑意，语气笃定：“上次晚上从集市回来，你以为我睡了，偷偷摸我那次。”
安予“噗嗤”笑出声，摇摇头：“那次是见色起意。”
父王在龙宫时便是如此。见了容貌出众的妖，总爱随意撩拨——以他的身份，龙宫内外，想要什么得不到？那些妖或是敬畏，或是攀附，从没人会说一个“不”字。
那时的安予，也学着父王的样子，觉得一切都该是这样。初见江应沉时，他瞧着那人眉眼清俊，指尖沾着草药香，心里便漫出点轻佻的念头：这样的人，大约也不会拒绝他吧。毕竟，以他龙族三太子的身份，想要谁留在身边，本就该是易如反掌的事。
直到后来，他才一点点明白过来。江应沉没有推开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是因为不敢，是因为喜欢。是那份藏在温和眉眼后的心意，让他甘愿接住自己所有的试探与莽撞。
想起某个夜里，自己带着几分玩闹的心思靠近，而江应沉垂眸时，眼底那点克制不住的温柔……安予忽然攥紧了指尖，耳根悄悄发烫。那时的自己多傻啊，把别人的真心，当成了身份带来的理所当然。
安予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是我被魔族关在小黑屋，他们说你中了噬魂散，快不行了的时候。”
他声音低了些，带着股淡淡的悲伤：“那时候我一想到……一想到你可能不在了，眼泪就止不住地掉，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那时候才知道，不是随便玩玩，是真的……非你不可。”
江应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得发暖。
烟花在他们身后炸开，安予趁着四下无人，拉住江应沉的手踮起脚亲了他一下。
分开时，安予的眼里像是盛了春光。
“走吧，河边好多人在放烟花。”
……
河边有个老伯在卖孔明灯，看到安予和江应沉，也照例上去推销：“二位公子要不要买个孔明灯啊？把愿望写上去，放飞了，就能实现啦！”
安予盯着他手里那一张张薄如蝉翼的纱面，心想：愿望写在纸上就能实现？人间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吗？比龙宫好厉害。
他偷偷望了眼旁边的江应沉，如果现在一定要他有什么愿望，那一定是和江应沉永远在一起。
如果某天他被抓回龙宫，会不会后悔今天没有和江应沉一起放个孔明灯？
如果注定不能长久，那至少…多记着些时光。
江应沉拿着刚在前头买的灯笼，刚开想开口说“不必了。”可安予却不知怎地掏了荷包：“来一个吧。”
安予把钱递给老伯，转头看他时，眉眼含着轻柔的笑意：“我没放过孔明灯，试试吧。”
“好。”江应沉应着，伸手接过老伯递来的孔明灯。
河边此时早已聚了不少人，一盏盏孔明灯被点燃。有人笑着许愿望，有人垫起脚看灯升高，有人拿着笔在孔明灯上写字。
安予捏着炭笔，低头往上写着，薄薄的一层砂纸，藏着他没说出口的、想抓住这片刻的贪心。
他没放过孔明灯，只能让江应沉替他放，江应沉看到他写下的愿望时，顿时失笑。
借着孔明灯的遮挡，江应沉悄悄凑上去亲了下安予发烫的耳朵。
放孔明灯讲究技巧，首先，要掌握好风向，不能逆风放，第二，要掌握好火候，不能一下子点的太猛，这样孔明灯烧着就报废了，第三等孔明灯鼓起来，要等到它能稳稳地悬在空中时，再放手。
江应沉选好位置，点完灯，果然没过多久，纱面就被热气哄得胀起来，带着两人的掌心轻轻向上浮。
安予能感觉到灯身传来的暖意，还有那股要往上挣的劲儿，他屏住呼吸，指尖跟着轻颤：“现在能放吗？”
江应沉托着灯底，等了片刻，直到灯身稳稳悬在两人手间，不再晃悠，才低声道：“松手吧。”
两人慢慢地放手，孔明灯在空中悬了会儿便直直地朝上空飞去。
安予盯着他们放的孔明灯，激动地扯着江应沉的袖子：“你看！我们放的是最高的！”
江应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了他们放的那盏灯已经高得只剩一抹光亮，像众多星星中的一颗。
他低头看安予泛红的脸颊，嘴角弯起的弧度藏不住笑意，声音裹着河边的风，温温软软的：“嗯，飞得这么高，肯定能实现的。”
灯会陆陆续续结束，街上重新变得冷清，两人晃着交握的手走在街上，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估计都会以为这是对逛完灯会回家的夫妻。
安予的发梢蹭过江应沉的袖子，带着点灯会上沾染的甜香。
“江应沉。”昏暗中，他的声音忍不住带着点雀跃“我再送你一个礼物吧。”
江应沉挑眉，指尖回握了一下，声音里浸着笑：“什么？”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两人出了村，穿过一片密林，眼前出现一汪碧绿的泉眼，水汽氤氲，正是江应沉以前修行的地方。
安予站在潭边，转身朝江应沉望了一眼。他深吸一口气，忽然闭紧眼，身子向后一仰，直直往潭里倒去。
江应沉心头一紧，伸手去抓，指尖却只擦过他的衣角，下一秒，安予已经“扑通”一声没入水中，潭面瞬间荡开一圈圈墨绿的涟漪。
“安予！”江应沉几步冲到潭边，指尖攥得发白——潭水墨绿，深不见底，水面只余下细碎的波纹，哪有半个人影？他正急得要往下跳，潭心忽然“轰”地炸开一片水花，一条通体赤红的巨龙猛地破水而出，带着冲天的水汽腾空而起！
金红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火焰般的光泽，龙尾一摆，扫过潭面，冰凉的潭水劈头盖脸泼过来，江应沉的衣襟瞬间湿透，贴在身上凉丝丝的，可他半点没在意，只仰头望着那片腾空的红。
巨龙在他头顶盘旋半圈，金红鳞片扫过月光，竟俯身用额头轻轻蹭他的肩，像只撒娇的大型犬。
江应沉下意识抬手，指尖刚触到鳞片，就被一股滚烫的灵力烫得微麻——那灵力汹涌得像要从鳞片里溢出来，比他见过的任何妖物都要磅礴。他指尖微颤，眼里满是怔忪，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软。
安予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巨龙忽然仰头长吟，声音穿云裂石，随即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弧度，俯冲而下。
红影闪过，水花落地时，安予已经站在他面前，额角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发梢滴着水，笑得眉眼弯弯：“好看吗？我真身是红龙。”
江应沉看着他，湿衣贴在身上，可心里却像被刚才的龙鳞烫过，暖得发烫。他抬手，替安予拂去脸颊上的水珠，指尖还残留着鳞片的温：“好看。”
江应沉望着他，掌心里的龙鳞仿佛还带着龙形时的温度。
他忽然伸手，把安予揽进怀里，声音低哑：“等下着凉了。”
泉眼的水汽漫上来，裹着两人的呼吸，仿佛世界只有彼此。
只是他们都没察觉，潭边那丛本应抽芽的迎春，叶片正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悄悄泛了黄。
安予的萌点大概就是明明捉弄江应沉送他假龙鳞，内心却很愧疚一直惦记着要送他一片真的，明明自己内心一直觉得是见色起意，却在忽然明白非小江不可时就算舍弃一切也要和他待在一起。
我觉得安予身上有很多美好的品质，娇气但是不做作，虽然确实有点小傲娇但是在噬魂散事件中从来没有摆过架子，跟在江应沉身边忙前忙后，一句抱怨都没有，直视自己的感情，安道元确实是从小给安予树立了一个很糟糕的爱情观——爱=欲。所以见色起意一点也不奇怪，我们小安就是这么开放（你们以为安道元就不开放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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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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