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书夫人欢欢喜喜地来,悲悲丧丧地回去,尚书府的门重重关上,仿若一片死寂。
她一进门,就将所有下人屏退,然后眼眶含泪,朝刘尚书哭诉。
“官人,咱们女儿……这次是真的没活路了。”
刘尚书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夫人一提起,他整个人茫然地瘫坐在椅子上,空洞着一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他亲口提起的法子,竟应在了自己女儿的身上?
他又问:“你确定,是秦贵妃亲口所说,要嫣儿替七公主去北戎和亲?”
“那还能有假?”刘夫人恼恨道,“我人就在清宁宫里,宫中也只有我和秦贵妃二人,自是她说得不错。我如今就后悔,我若是不去,若是称病不去,是不是咱们嫣儿就能躲过这一劫?”
刘尚书摆摆手:“你哪里能知晓这事,这又如何能怪你?”
“官人,再想想法子吧,咱们嫣儿可是要嫁进周国公府的啊,你说,若是那康和郡主亲自去提,会不会有所转机?”
她想着,以康和郡主的身份,连陛下都要给三份薄面的,若是她亲自进宫向秦贵妃要人,是不是能免于这场灾祸?
刘尚书却道:“莫说是康和郡主,秦贵妃想做的事,就连忠义侯都阻止不了,更不是你我二人能轻易改变的。”
他追随忠义侯和秦贵妃多年,又怎会连这点事都瞧不清?
刘尚书摇摇头,他如今只悔恨,自己追随忠义侯多年,本是为保家人平安,如今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那该如何是好啊?”
刘夫人坐在另一侧,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面满是仇怨,她一把将头顶上簪满的珠钗拿下,枉她还以为秦贵妃当真有赏,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才进宫去,不想,竟是要害她女儿的命!
刘夫人起身,想将门外那一堆秦贵妃赏赐的东西都丢出去,她一件也不稀罕。可刚站起身,她又无奈地坐回去。
丢了又有什么用,她哪里得罪得起秦贵妃啊。
“除非……”刘尚书喃喃自语,“除非陛下亲口阻止,定要让七公主去和亲,我嫣儿才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北戎那处哪里是他们能生存的,更何况北戎人性子烈,刁蛮又粗鲁,若是被他们知晓嫣儿是假的七公主,那还不是毫无顾忌的折磨她,好让大庆难堪吗?
倘若嫣儿真的去北戎和亲,那必定是死路一条。
“可陛下如今政务缠身,哪里管得了这种闲事,秦贵妃做了这事,陛下定是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谁不想留下自己的女儿在身边啊。”
刘夫人觉得不可行,她若要以小人之心想,这事说不准就是陛下默许的,但陛下不愿得罪朝臣,才要借秦贵妃的手来做。这样既保全了七公主,又不让自己的名声受损,一举两得的事。
顿了顿,刘尚书猛地坐起身,他睁大眼看向刘夫人,说:“那若是……五公主亲自提起呢?”
“你的意思是?”
刘尚书布满皱纹的眼微微眯起,像是在思索什么:“陛下一向疼爱五公主,若是五公主愿意相助,亲自跟陛下求情,说不准……”
刘夫人迟疑道:“可咱们素来与五公主并无瓜葛,五公主会愿意帮忙吗?”
“夫人莫急,我知道有一人能在五公主面前说话,只要我去求他,这事必定能成。”
—
城外军营里,陆逍正在亲自指挥练兵,突然有人来通禀,说是户部尚书刘泉在外面求见。
陆逍抬起的手又放下,想了想,并不知户部尚书这时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但他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长剑,示意侍从将他带进来。
元青将人领进营帐时,陆逍正在帐中洗手,宽阔的一双大手满是沙土,他方洗完的水已经变成浑浊的颜色。
刘尚书刚好进门,恭恭敬敬地朝陆逍躬身:“大将军,下官突然到访,不知是否叨扰了将军练兵?”
陆逍擦了擦手,余光瞥着刘泉谄媚的神色,禁不住拧了眉头。
前日刘泉见他,还一副耀武扬威的架势,连他亲自去户部拨款都敢怠慢,怎的刚过了一日,这态度就转变得如此之快?
“刘尚书突然到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陆逍心里清楚,他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刘泉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搓搓手,说道:“前日下官言行无状,得罪了大将军,还请大将军莫要放在心上。将军想要的东西,下官都已经准备好了,并且亲自送来,就在门外候着。”
陆逍往案前一坐,眉头微挑。
以为他是不信,刘泉立马说:“真的,大将军要是不信,大可让人先验验,保准分毫不差。”
陆逍却摆摆手:“不必了,刘尚书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他说着,拿起案上的书册,等了片刻,见对方不再开口,于是朝刘泉示意一眼。
“东西我就收下了,刘尚书若是无事,就请先回吧。”
“那个……”刘泉顿了顿,忙上前道,“还有一事,下官还有一事想请大将军相助。”
他手足无措的走上前,又在陆逍抬眸的眼神震慑下停下步子,一时间,他顿在原地,往前走也不是,退回原地也不是。
陆逍偏眸去听,示意他直言。
刘泉深吸一口气,抱着必死的心态,扑通一声往陆逍面前一跪:“求大将军救命,救我女儿雨嫣的性命吧!”
陆逍一瞬愣了神,没想到刘泉会搞得这么郑重其事,他起身,往旁边一侧,随即负手将他扶起。
“刘尚书这是说的什么话,令千金不是要嫁进国公府了吗,往后令千金可就是国公府的少夫人了,如何还要我救她的性命?”
刘泉哭丧着一张脸,眼尾的皱褶都夹着泪:“大将军有所不知啊,北戎前来和亲,陛下已经定了七公主,秦贵妃却要我女儿雨嫣代七公主嫁到北戎去和亲,那不就是要我女儿的性命嘛!”
“你说什么?”
陆逍拧了拧眉头,他没想到秦贵妃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怪不得,他想,难怪那日在周国公府上,沈枝意说起刘尚书之女不一定能顺利成婚一事,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于是陆逍沉了口气:“我不过区区一个武将,如何管得了宫中贵妃的事,况且北戎和亲,这件事关乎朝政,谁也不能轻易改变,你说是吧?”
刘泉闻言,却苦着脸央求:“不,大将军一定能帮得上下官的,这件事,非是大将军不可。”
“……”
陆逍面色无奈,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能在秦贵妃面前说话的份?
“刘尚书是忠义侯身边的红人,与秦贵妃关系匪浅,连刘尚书自己都说不上话,我又如何能帮上忙?”
“大将军说不上,可五公主能说得上啊。这全天下,没人比五公主更受陛下恩宠了,只要陛下开口,一定能保我女儿性命的。”
刘泉探身向前,朝陆逍躬了躬身,他压低了声音道:
“只要大将军肯帮忙,将军想要的,下官也都能办到。往后……下官必定对将军唯命是从。”
……
回到皇城后,陆逍直接去了沈枝意的公主府,将这话原样的传达给了沈枝意。
陆逍喝着云锦送上来的杏仁羹,尝了一口,就放下了,问道:“公主既早知这件事,想来必有对策,如今刘尚书主动上门,以身家性命为保,只要公主留他女儿一条命,他愿倾尽所有。”
“如此……公主可愿出手相帮?”
他既知道沈枝意的筹谋,自然也知晓沈枝意如今是需要刘泉的。
户部掌管着朝堂库银,关系民生与生计,连朝臣办事都要从他手里过,绝对是至关重要的存在。忠义侯当初拉拢刘泉,自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只是奈何,如今秦贵妃走投无路,为了保全自己的女儿,只能想法子牺牲别人的女儿。
刘泉素来是依仗着忠义侯和秦贵妃才能在朝堂稳住脚跟,若非有这二位做靠山,户部尚书的位置,怕是早早要被旁人盯上。也正是因此,秦贵妃才敢对刘泉的女儿下手,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刘泉若是还想在朝中生存,就只能顺从她的意思。
户部尚书的位置,可是块人人眼红的肥肉啊。
沈枝意摆弄着白玉瓶中的海棠花,这是宫中匠人新栽培的品种,刚刚送来给她赏玩用的,花朵硕大,娇艳欲滴,只可惜没有香味。
她道:“你觉得……刘泉这人可用?”
陆逍:“朝堂之中从来没有永远的对手,也没有永远的盟友,此刻他若是能做公主手中的剑,那他就是可用的,公主无需考虑再多。”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公主就给他一个为本公主效命的机会。”
她确实也盯上户部这个位置许久了,本想着要在其中安插个自己人的,现在看来不需要她过多筹谋,就已经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供她驱使了。
眼看着陆逍把摆在面前的一碗杏仁羹都喝完了,沈枝意坐直身子往后一靠,眼尾微微上扬,凝视着他。
“大将军若没其他事,就可以回去了。”
陆逍放在碗盏,挑眉:“事情还没商讨完,公主现在就要逐客了?”
都说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他的公主用人的时候也这么不近人情啊。
“不然呢?”沈枝意耸耸肩膀,双手一摊,“难不成你还打算让本公主留你吃完饭再走?”
陆逍无奈起身,他一手叉着腰,环视四周,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公主府里。往日没瞧过,如今见着倒真觉得这公主府如旁人所言一般,别具一格,出乎意料的大。
这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可比他的将军府还要宏伟壮阔多了。
于是陆逍往她面前一站:“公主这府宅真是不错,对了,公主先前答应,何时让微臣搬进来的?”
沈枝意:“?”
这么快就盯上她的宅院了吗?
“不着急,我还没跟父皇商议过呢,父皇答不答应还是一回事。不过……将军放着好好的将军府不住,非要上赶着入赘我公主府,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于将军的威严不利啊。”
在旁人眼里,陆逍是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要是被旁人知晓他还有这份心思,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但陆逍却满不在意地说:“旁人如何想,微臣管不着,微臣只要知道,公主愿意就好。”
他说得如此深情款款,衬上一双情深的眼目,任是谁听了,怕是都会动心的。
但,沈枝意瞧他一眼,说:“既如此……那本公主倒是不着急。”
“可微臣着急啊。”
他等着一日等了这么久,万一……万一再叫机会错过了呢?
他一定会后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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