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开口,陆逍立时松了一口气,二人目光相对,只一瞬间,便确定了对方的心思。
沈明睿正不耐烦地听着二人说话,刚要开口打断,就在这时,陆逍接过石蓁蓁手中的弓箭,搭上羽箭,箭锋正对着台阶上的沈明睿。
沈明睿压着眉眼:“陆逍,你当真想看着沈枝意死吗?”
陆逍没回答,只是缓缓地拉紧弓箭,直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沈明睿转身走到沈枝意身后,从侍卫手中接过横在沈枝意脖间的剑,抵着沈枝意的脖间往里更近一分。
血从沈枝意的脖间再次流淌出来,剑锋划破了她白皙的皮肤。
鲜血刺红了陆逍的眼,他皱了下眉头,看了沈枝意一眼,这时沈枝意突然掏出袖中的匕首往身后的侍卫一刺。
侍卫吃痛得向后踉跄一步,沈枝意被他一拽,也紧跟着向后。
见此机会,陆逍便立时松开拉紧弓箭的手,一支羽箭划破半空,从沈明睿眼前直直地穿透侍卫的脖子。
沈明睿没想到陆逍会直接动手,他下意识地一怔,随即想要伸手去抓沈枝意,陆逍直接提剑飞身上前,一个箭步冲过去,剑锋与沈明睿相对。
二人交手不过三招,沈明睿就不敌陆逍败下阵来,见他一时间软了手,陆逍看准时机,一剑刺向沈明睿的肩膀。
沈明睿咬紧牙关,眼看着鲜血顺着剑锋流出,他怒目瞪着陆逍,一字一句地质问:“陆逍,你敢杀我?”
“刺杀皇子,罪同弑君,今日本皇子若是死在你手下,往后你陆府和陆家军众人皆会在朝臣和百姓的指责中苟延残喘,再也抬不起头来!”
“陆逍,这样的罪,你敢承担吗!”
他是臣子,若是亲手杀了当朝皇子,即便是为了维护朝堂稳定,也会被朝臣指责,背上逆反的罪责。
在沈明睿挑衅的眼神下,陆逍攥紧手中长剑,却没敢再向前一步。
他知道,若是这一剑继续刺进去,陆家军众人皆会因他而背负着弑杀皇室的罪名,他无所谓,但他不能害了陆家军的众将士们。
眼见陆逍不敢动,沈明睿神色愈发嚣张,他肆意地笑了起来,目光凝视陆逍。
“陆逍,没想到本皇子竟也有让你害怕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所牵挂,你赌不起,既然这样,你还是乖乖地……”
沈明睿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后一阵刺痛,他拧紧眉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后之人。
然后他就看见沈枝意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亲手刺进了他的后腰,不带一丝犹豫的,往里刺进。
“沈枝意……”
他没想到,最后亲手杀了他的,会是他的五皇妹。
沈枝意冷眼将匕首往里一推,毫不留情地,直接了结了沈明睿。
“陆逍不能,但我可以,没人说过皇室不能自相残杀,就像你……也想杀了我和明熙一样。”
“三皇兄,这一剑,我早就想还给你了。”
前世他亲手杀了明熙和陆逍的仇,还有她被囚禁公主府折磨至死的仇,今日她总算是能自己报了。
说着,沈枝意缓缓松开手,沈明睿瞪圆了眼,一瞬间往身后倒去,直到鲜血流了满地,他再没有任何呼吸。
血腥的味道瞬间蔓延在太极殿外,顺着高高的台阶往下流,沈枝意怔在原地。
见她一直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陆逍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衣服上擦:“别担心公主,微臣帮你擦干净。”
“陆逍。”
听他开口说话,语气柔和,沈枝意强装的镇定总算在一瞬间崩塌了,她直接扑到陆逍的怀里,眼眶含着泪。
“陆逍,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好害怕……”
沈明睿说他亲自确认陆逍一定跌落山崖死了的时候,沈枝意一瞬间真的怕极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都被击溃,甚至想一下冲上去跟沈明睿同归于尽。
她不敢相信,陆逍真的会死。
可当她看见陆逍出现时,她又陡然放下了心,是劫后余生的欣喜。那一刻,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陆逍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公主别怕。”
陆逍伸手抚上沈枝意的长发,她白皙的额头有碎发散落下来,他禁不住伸手帮她挽上去。
“公主今天很勇敢,微臣总算可以放心,知道公主能保护好自己了。”
但即便如此,从今往后他也绝不会再让他的公主遭遇这种危险的境地。
沈枝意抬眼看他:“你若是不来,本公主怕是只能以死相搏了。”
“不会,微臣不会让公主这么做的。”
陆逍说着话,目光一直从沈枝意的双眼凝视到她白皙的脖颈,她脖子上被剑锋划破的血迹还没干透,深红的颜色映着衣衫,在她白皙的脖间越发显眼。
他抬手,想去摸一摸,却在半空停下了动作,只懊恼地说一句:“公主受委屈了。”
沈枝意没应声,只是蓦的抓起他停在半空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抿着嘴唇,摇摇头,面带安抚的笑意。
……
太极殿的喧嚣就此平息,陆逍在外面收拾残局,想起父皇还在殿内,沈枝意立时跑进去,她俯首在床榻边,将殿外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宏德帝。
随即陆逍走进来,他俯身向宏德帝拱手:“陛下,微臣不负陛下嘱托,已将乱臣全部清扫干净。”
忠义侯和姜丞相被他收押,秦贵妃囚禁清宁宫,前朝有六皇子和谢天锡肃清沈明睿的党羽,这件事已然就算是平息了。
宏德帝这才缓缓睁开眼,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来:“陆逍,寡人就知道……你不会让寡人失望的。”
沈枝意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一时间没听懂他们说这话的意思。
什么叫“不负陛下所托”?
难道这一切都是父皇和陆逍计划好的?他们早知道沈明睿会反?
想不明白,沈枝意便直接问出口:“父皇,您早就知道……”
宏德帝垂了垂眼,一副沉静过后的疲惫之色:“明睿和秦贵妃的野心太大,寡人知道他们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寡人已经时日无多,没有更多时间同他们继续周旋,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知道沈明睿一心想坐上储君之位,但他并不看好沈明睿的品行,所以一直不肯应允,并早早将立储的圣旨写好,只待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
宏德帝也早知自己的身体不行了,他常年劳累,气血两亏,早就是体内空虚的状态了,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病倒。所以他才设下这个局,让沈明睿自己主动入局。
若是沈明睿今日不曾入局,或许他还会留他一命,赐他个封地,回去做个潇洒王爷,过他清闲自在的日子。
但世事无常,谁又能真的料想清楚呢。
“所以……陆逍被关押天牢和流放一事,也是您早就安排好的?”
宏德帝抿着嘴角笑了笑,并未回答,但沈枝意已经从他的神色中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说计划周全,沈枝意自问还是不如她的父皇。在父皇眼里,她的筹谋算计不过是小打小闹,而他们要做,就要做成让旁人无法怀疑的局。
毕竟在这之前,谁都不信宏德帝会如此责罚于陆逍,可他既这么做了,那所有人便会以为是陆逍失了圣心,他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谁又敢真的相信,堂堂一国君主这般决定,只不过是在布一个设计自己儿子的局?
沈枝意前世就知道的,她的父皇是凭着自己打天下的君主,有谋略,有手段,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只要在他面前露出不适合的野心,他也是会下狠手的。
她的父皇,从不是空坐高台的傀儡皇帝。
元青前来禀报,说是已将忠义侯和姜相押入天牢,等待陛下发落。宏德帝让陆逍前去处理,这事就交给大理寺亲自审查,待择日问斩。
陆逍看了沈枝意一眼,暂且告退,躬身出去。
待众人都出去后,宏德帝才撑起身,沈枝意伸手扶着他,见他猛地咳嗽几声,掩面的帕子上还沾了血迹。
沈枝意想去叫太医来看,却被宏德帝拉住了,他说:“不必再找太医来费劲了,寡人自己的身子,寡人清楚。”
他早知自己时日无多,却还要强撑着直到今日,便是还有些事情未交代清楚。
沈枝意颔首:“父皇,您有事就吩咐儿臣吧,儿臣必定会尽心竭力的去完成。”
宏德帝拍了拍她的手,叹息一口气,说:“秦贵妃到底与寡人有多年情分,她如今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忠义侯也因此获罪。忠义侯府上下只怕是都不能留了,只秦贵妃一人,便留她一条命吧,让她去法云寺,带发修行,至死不得出。”
“儿臣明白。”
“明睿已死,他府上的妻妾都是无辜的,除忠义侯次女和姜相之女外,其余人都遣回各家去吧,这二人牵扯众多,但也罪不至死,让她们同秦贵妃一道去法云寺修行,也留她们一条性命。”
“至于其他人,凡在府上的,皆赐流放之罪,忠义侯和姜相赐死。你去吩咐吧,将寡人的决议告知大理寺,任他们去安排。”
沈枝意迟疑着点头:“儿臣知道了,父皇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宏德帝挥了挥手:“去将明熙叫来吧,寡人还有些事要同他说。”
“是,儿臣这就去。”
经过一天一夜,沈枝意才从太极殿里出来,此时外面天已经大亮,昨日笼罩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有一道天光从头顶洒下来,将她的面容照亮。
沈枝意疲惫地拧了拧眉心,长舒一口气。
云锦在殿外候着,沈明睿跟沈枝意不对付,但也不至于为难她一个小小的侍女,所以这一天一夜,云锦也候在太极殿外,一步也没敢离开。
见沈枝意出来,她慌忙迎上前:“公主可还好吗?”
沈枝意点点头:“我没事,我想先回府换个衣衫,你让灵犀去找明熙,就说父皇有事要跟他说,让他千万不要耽搁。”
“是,奴婢知道了。”
沈枝意一夜未眠,为了不让她多走路,云锦赶忙去把马车召过来。
如今沈明睿没了,看守宫门的侍卫也不再敢拦沈枝意的马车,几个侍卫恭恭敬敬地将马车送来,亲自目送沈枝意上去。
马车在皇城大道上缓缓行着,沈枝意被摇晃的昏昏欲睡,直到回到公主府,她才睁开眼。
简单洗漱一下,将脖间的伤痕包扎好,沈枝意特意换了身素色的衣衫,又召来马车,准备去大理寺将父皇的决议告知庞蒙。
但在去大理寺的路上,她又突然调转车头,决定先去一趟忠义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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