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躺在榻榻米上，双目失神，瞬身之术实在太作弊了。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止水交手，但她还是没想到瞬身之术的破解之法，被止水抓住时机胖揍了一顿。
上过药的四肢酸痛无力，她转了个身，凉凉的月光从大开的障子门透进来，映照出她柔顺细密的乌发和脸颊。
“睡在这里会着凉的，熙。”不知何时出现的止水兀然站在熙头顶，修长的身影缓缓下移笼罩住她的身躯，青年那双清亮的眼眸像是浸水的宝石，流淌着浅淡的光辉。
“止水，挡住我看月亮了。”熙滚出止水的影子，脸枕着小臂，半趴着看向后院的天空，大而圆的月亮挂在树梢，下面漂浮着白纱似的浮云，“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止水跟着熙的动作往外看了看，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她关于天气的陈述。他扫了眼趴伏在榻榻米上的族妹，其实他和她的关系并不多好，最初相识是因为鼬，互相接触也是因为鼬。他远没有其他族人和她亲密，除却偶尔的瞳力训练和合作任务外，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往来。
意外的是，他们有时候会彼此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很不可思议吧，平日疏远到只会远远打个招呼的人会在偶然聚在一起时无所顾忌地畅谈心中所思所想。
止水把这种行为归结于自己孤独太久了，啊不是没有朋友的孤独，事实上，止水在族里的朋友很多，只不过他们从不谈论心里事。开口闭口都是任务，家族，如果有谁说了悲春伤秋的话多半只能引来其他人的戏谑嘲笑。
但熙是不一样的，她细腻如蛛丝的心思能察觉到他每一句感叹背后隐藏的真实想法。也因为如此，止水有时候也会头疼，甚至会想法设法地避开她。
止水扫了眼沉迷于月色的熙，有些话他一直想和她谈谈，但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告诉她。和谈让他看到了和熙坦白一切的契机，话到嘴边，又原路返回到了肚里。
怀揣着满腹心事，止水慢慢绕到桌子对面，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是冷的，喝进嘴里微微发苦。
“给我也倒一杯吧。”低头喝着冷茶的止水一愣，原来趴在榻榻米上看月亮的熙已经坐到了桌子边，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头一颤，止水下意识逃避道：“茶冷了，我去重新烧水。”
“用不着这么麻烦。”
一团温度适宜的火焰从少女嘴中吐出，稳稳当当落在茶壶下方。昏暗的房间倏然亮起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一片橙红。
对火遁的控制真是出色，止水暗叹一句，不，不止火遁，各类忍术她运用地炉火纯青，是在出色的忍者都挑不出毛病的程度。
“止水？茶好了。”
直到熙出声提醒，止水才意识到茶壶里的液体已经沸腾，提梁处一片滚烫，他嘶了一声，手指已经烫红一片。
“我看看。”止水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对面的少女拽住，女孩低着头，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他掌心的烫伤，皮肤相接之处亮起一片橙色暖光，犹如火烧般的疼痛在少女撤去手指那刻一同消散。
熙面露疑惑：“今天有什么心事吗？心不在焉的。”对面的人还在发呆，是最近的任务太重了么？她轻叹一声：“打扰你很久了，我也该回家了，好好休息。”
止水忽然抬头，目光灼灼：“不，别走！我……有事想和你说……”
熙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然怎么会从宇智波如今首屈一指的高手宇智波止水嘴里听到反对家族政变的话语，更何况这个高手以往的表现从未透出丝毫迹象，他深信族人信任，深受族长看重。
短暂的怔愣几秒后，熙缓缓笑出了声：“看来你对我有些误会。”她坐正身子，目光奇异，看着止水的眼神像是在看某种不符合常理的怪物：“止水，真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不会有一个女儿同意别人控制自己的父亲。”
“不，富岳不会有任何危险……”熙抬手打断了止水的话，“他宁可死，也不会愿意做别人的提线木偶。”
“熙，你还不明白。”止水缓缓摇头，眼露悲戚，族人自视甚高，素日的举动已经引来了很多人的不满。
他抬头看向熙，月光下，那双清亮的眼底似乎蓄满了泪珠。少族长，熙，你那些弥补的动作在其他忍族看来都只不过是挑衅，发动政变时只会引来更多人落井下石。只有族人比从前更加忍让，才能勉强维持住已经悬在崖边的天平。
熙坐在止水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桌上空空荡荡，桌子中心放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她低垂着眼眸，浓密眼睫之下的锐利目光沉没在冒着白气的水杯当中。
止水的乞求与不认同她看懂了。
熙端起茶杯，缓缓将其倒扣在桌面。滚烫的茶水自杯沿和桌面的接触之处迅速漫开，水珠顺着坚硬的桌角落到宇智波熙的膝盖上，榻榻米上。
“那就等我死了吧。”她轻声道：“你的伪装太好了，今天让我大开了一回眼界。”
宇智波熙将水淋淋的杯子翻过来，杯底和桌面碰撞着发出闷闷的重响，她的眉眼间再没有之前的半点温情，语气似乎是在嘲讽。
“富岳？宇智波止水，你在猿飞日斩和志村团藏面前就是这么称呼宇智波的族长的吗？是在和反叛者撇清干系吗？你不觉得自己对着他们有点谄媚吗？”
顿了几秒，她轻声感叹道：“不愧是火之意志的继承者。”
不，不是嘲讽，那种语气比嘲讽还要更高一层，止水听出来她明晃晃的讽刺，顿时生出几分难堪。
宇智波熙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这会儿，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盈满了嘲弄。似乎是在说：不愧是火之意志的继承者，可以轻松撇去家族和血缘的羁绊，不愧是火之意志的继承者，对着关照过自己的族叔也能直呼其名痛下狠手，不愧是火之意志的继承者，背叛这种事也信手拈来。
“你怎么不用你那个至高的幻术别天神去控制猿飞日斩？”
“这不可能……”止水语气微弱。
熙感到深深的愤怒，她不再控制那股怒气，怒火如同从火山喷涌而出的岩浆，带着毁灭一切的温度，她的语气尖刻：“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村子对宇智波的隔离政策，是从二代目千手扉间起就有的，你不去反抗欺压家族的人，反而将刀子对准了养育你的族人，你的良心是喂狗了吗？”
“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了族长，家族和村子就能相安无事吗？”
家族反抗的声音是不会因为族长被控制就安静的，就算不是宇智波富岳，也有宇智波八代，也有宇智波铁火，宇智波稻火，宇智波洌，宇智波彰……
许许多多的宇智波就在那里。
“你那双眼睛能控制多少人？”
“你就那么爱戴猿飞日斩吗？我没记错的话，宇智波镜和现在的火影顾问们都担任过二代目的护卫吧？他们现在依然好好地掌控着权力，对着你发号施令，宇智波镜在哪里呢？他们自说自话地说着什么友情，朋友，不还是笑着把刀戳进了朋友的家族吗？”
“宇智波止水，你真是个蠢货。”
熙说着说出露出了一点难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微不可查的软弱，她为自己被背叛感到难过，也为自己因为一个背叛者感到难过而难过。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黑眸定定看着坐在对面的宇智波止水，盯着他轻轻蠕动的嘴唇，她不想从那张嘴里听到任何辩解的话，而止水也不会解释。
雪亮的刀刃架在止水的脖子上，他只是轻轻阖上眼皮，先前流露出的微末懦弱已被悉数隐藏。雪白透亮的刀刃很快就沾上了鲜红的血珠，熙动了动手腕，刀刃就顺着止水左侧的脖颈插进了背后的墙面。
止水讶然睁眼，他以为熙会杀了他的，能死在她手里他是情愿的。
他抬眼望去，那个一贯温和的族妹面带寒霜，眼底有着毫不掩藏的厌恶：“宇智波止水，你胆敢将那种侮辱人的瞳术用在父亲身上，我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宇智波的瞳术只有宇智波能对抗，不要自作聪明。”
离开止水家后，熙还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宇智波并不是全部都想要政变的，譬如总是在集会上和激进派吵嘴的温和派，父亲和她从没强迫过这部分族人。
她可以接受，族人反对政变，甚至可以给他们不再派发任何会和村子的利益产生冲突的任务，但决不会接受一个宇智波对族长，对自己的父亲下手。
目送宇智波熙离开自己的家，宇智波止水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他确实找错人了，甚至做了打草惊蛇的事。
希望不要真的走到那一天吧。
自熙和止水的争吵之后，她再也没有找他锻炼过瞳力，宇智波止水明显感觉到这段时间自己在被逐渐排挤出家族的权力中心。他猜测，熙是将别天神的事情汇报给了宇智波富岳。
宇智波止水这对父女的行为感到些微困惑，既然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为什么不直接对他动手呢？
傍晚，宇智波止水走在族地的街道里，道路两侧的族人们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笑脸，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用处。他既觉得悲哀，又有些庆幸，他还有这样的用处。
熙也觉得恼火，如果是一般人，她绝对当时就会杀死他，偏偏是宇智波止水。这个族人的骄傲，这个虽然说了要控制族长但实际上还没有做出任何危害家族行为的人。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也不会对止水下手，至少在他真正动手之前不能。宇智波止水是家族发动政变的信心之一，杀了他，除了打压宇智波的士气和战斗力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半个月后的集会上，鼬再度缺席。
集会第二天，家族巡逻的人发现止水的遗书，宇智波止水于南贺川自杀。
听到止水的死讯时，熙刚从手术室里走出，她对着报告止水死讯的警卫队队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警卫队成员离开后，她松了紧绷着身体的力道，背靠着医院的墙，缓缓呼出一口气。她比警卫队的人更早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也更加详细，宇智波止水说是自杀对也不对，其中还有志村团藏的手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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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已修，修改了一千字的原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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