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茗震喊道:“将甘歌和凉离的东西,给我扔出来。”
叮叮当当,一把小锤子,一颗檀珠,交相碰触,被爻壬似吐口水一样,从乾坤袋的封口,扔在了地上。
甘歌和凉离不明所以,他们仰头瞧瞧第五茗,又看看隗晎,最后盯向地上的两件法器…
倏地,上面分别踩上了一只脚。
第五茗手提裙袍,双脚碾压小锤子和檀珠,嘴里愤恨道:“我现在做鬼了,你们也不放过我,是我好欺负吗?!”
“叫你们任性,叫你们没事找事!”
“…”
“…”
她这是在「打和」??还是在「撒气」???
着实让人有点难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画风转变,明明刚刚还是**,互相浇油,此刻,变成了小火乱炖,味道奇异。
跪地的二人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呆如木鸡…
倒是一旁退避的隗晎,心情斗转,有了两分喜色,顺着第五茗“胡闹”的姿态,抱手瞧戏。
他故意给着台阶,道:“上君,你这是做什么?”
第五茗道:“惩治啊!这不是你一开始问我的吗?”
隗晎浅笑道:“没错,他们是该罚…”
第五茗截断他的话,道:“一事不受二罪,我受的罪,我自己来施罚。”
“没问题吧?”
隗晎莞尔,点点头,道:“上君请随意。”
第五茗不急,反问道:“你还闹吗?”
隗晎摇头道:“不闹了。”
“上君愿意自己处理,我自是乐得其见。”
挑出一件事,惹那逃避的人,被迫参与。
「找茬赖人」,他们三人心有灵犀,将这法子用到了第五茗身上。
不过,比起凉离初始捶雷,由隗晎领头,他们这回赌得更大了一些。
又凑巧,第五茗较隗晎,更心软了一点。
因此,「找茬赖人」,茬没找上,人是赖上了。
第五茗阻止下信诀后,便想通了这一点。
事已至此,她懒得深究,脚下不停,身子晃,脑袋摇,模样十分气愤。
她道:“昔日瞧不出来,你们竟是也会学着‘作威作福’。”
甘歌道:“我们没有。”
凉离恢复常态,嘴弯眼笑,道:“甘歌,你别误会,上君是答应给我们机会了。”
第五茗瞪了二人一眼,并没有驳斥。
人能懂人的想法,看懂人的做法,东西就不一定了。
第五茗踩得起劲儿,凉离和甘歌却苦了。
他们二人身上的两件法器,不安分地动了动。
分身感应到本体的动作,檀珠立马一滚,小锤子跟着一翘,纷纷“望”向本体,将所受屈辱悉数传回。
本体法器瞬间震荡,自跪地二人身上猛散灵力。
霎时,第五茗双脚不稳,朝后仰去…
甘歌急道:“天雷锤!!”
凉离失声道:“不是!不可…”
人倒霉了,是不可能有舒服日子的。
可今时今日不一样了,第五茗身边仙君云绕,再倒霉的气运,也能被冲淡。
这不,隗晎一直盯守此方。
不待第五茗回过神呼救,隗晎已经两步上前,单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目光一扫,隗晎睨了眼地上两人,道:“事外事内,主子不听话,东西也是顽劣。”
“…”
“…”
凉离一脸迷茫,满眼透露着不可置信,似在说:我们不是一伙儿的吗?
隗晎根本没搭理他,而是转手,扶起了第五茗。
第五茗站稳身,立即又给地上的法器分身,踹上了一脚。
隗晎拉住第五茗,道:“上君,你停一停。”
第五茗吼道:“干嘛!你要帮他们?”
隗晎摇头笑道:“上君误会了,你用东西代他们惩戒,自然人放过了,东西就不能再宽恕了。”
第五茗额角抽搐,道:“什么意思?”
隗晎嘴角隐笑,继续道:“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上君这样跺两脚,并不能泄愤。”
“这两件法器不过是分身,正主在他们身上,要不拿来…”
凉离大惊失色道:“帝君!”
甘歌面容青白道:“修炼灵识不易,还请你和上君罚我吧。”
有灵识的法器,本身和一个小孩是没有差别。
而分身呢,又相当于是小孩的衣服玩具,踩一踩倒是没多大事,但是,把有灵识的法器拿去折辱,无异于在杖杀一条生命。
隗晎提议的惩罚二人法器,俨如在杀他们的孩子。
第五茗惊诧。
她猛猛地摇头,道:“那…那倒不必,我心里没那般生气。”
“哭丧棒和我缘尽于此,是它的命。”
话说回来,第五茗那根被毁的哭丧棒,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和凉离二人的本命法器相比,是大大的不同。
它之所以被留在地府,是因为磨损严重,神力消散,除了残留了点法力,没剩什么,不然哪能任由鬼差随意盗走。
哭丧棒毁了就毁了,冥界地府多的是,这两人的法器若是糟蹋了,世间就再难练出一二。
隗晎不以为意,道:“哦?是命啊。”
“那好吧,不踩本体,这两个东西,上君便再跺上几脚,撒撒气吧。”
第五茗愣神道:“啊?!”
隗晎道:“怄气伤身。”
第五茗怔怔地道:“是嘛…”
脚下迟迟不动…
她因隗晎的这两句话,担忧没了,也不气了。
不对!
是啊,很不对。
明明气头上的,她瞬间消了气。
本应该再接受一番羞辱的法器,她连分身都不忍心继续践踏了。
隗晎这番「找茬」,明着是帮第五茗出气,实则是以第五茗的脾性,借力化力,解了凉离和甘歌本命法器的不当之举。
他在帮他们。
第五茗轻笑一声,心想:何需这样麻烦…两万多年未见,你们变了,我以前‘不讲理’的毛病,自是也改了。
她道:“我不生气了。”
隗晎垂目,知晓第五茗猜到了他的意图。
他嘴角含笑道:“上君太容易消气了,该是再发发火。”
第五茗道:“你不是担心我伤身吗?火气早消了,准备接下来好好养身。”
隗晎一顿,顺势道:“风雨江城隍庙是一个好地方。”
第五茗不否认,也不赞同。
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其余两人听完了也就完了,心道:打什么哑谜呢?
凉离咳嗽两声,笑脸惨惨。
甘歌从未应对过这种事,跟着也笑了笑。比起寻常的冷脸,他的笑容是又窘迫又诡异,较隗晎那几句话,表面上看起来更让人糟心。
在场之人,纷纷躲避甘歌的神情。
凉离劝道:“甘歌,你不适合笑,你不笑,更温柔。”
甘歌收了嘴角,道:“你继续吧,我不想太尴尬。”
话音落地,他瞧了眼隗晎,隗晎却是看向第五茗,第五茗的目光在乱转。
第五茗道:“甘歌,你这神情,的确更叫人不适。”
凉离呵呵笑出声,应要求为甘歌缓解。
四人的局促,真就在这一阵笑声中无影无踪。
有那么一瞬,恍若昨昔。
笑声结束,片刻之间,此地又安静了下来。
想起地上一直跪着的两人,第五茗弯腰,一手扶一人,道:“起来吧。”
凉离道:“多谢上君。”
甘歌道:“上君宽容。”
没有继续泄愤,第五茗指了指地上,道:“它们受委屈了,收回去吧。”
转而想起另一件事,身上可是不止这两件小的,另外两个又大又难缠的宝贝,今日要能还回去才是最好的。
她喃喃道:“隗七,你的通印和爻仁,要不也收回去?反正…你们往后免不了往我跟前凑。”
隗晎拒绝道:“不要。”
凉离和甘歌同时小声拒绝道:“不行…”
第五茗正准备劝说一番,突然,一阵奇异的声音从山道中传来。
才见过尸傀,又身处鬼道,按理说几人不该觉得有比这两件事更奇怪的了,可这声音却似迷路的人,凌乱奔窜,时而在林中左边叫几声,时而到林中右边叫几声。
好在不管怎么走,那动静都是在慢慢靠近岸边,是以让第五茗越听越清楚,越听越细致。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响声越来越大。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一字两字,断断续续,长短不一,有急有缓,毫无规律可言。
可谓是,一连串的“咯咯咯”,只差一个“嗒”,仿佛这叫声便会焉了。
霎时,第五茗被吸引,探头望去。
因身旁有依仗,她面无惧色,好奇道:“哪来的鸡?”
她侧头看向隗晎,道:“活的?”
隗晎一同朝林间山道瞧去,摇头道:“没有生气。”
第五茗喃喃道:“死鸡?死了还要下蛋?”
凉离指尖穿过额角碎发,点出神目,眨眼看了一阵,补充道:“速度太快,跑得又没章法,不怎么能瞧得清,只听声音,更像…”
甘歌道:“是人。”
说完,他收回眼角那同凉离一模一样,在施法的手。
在场四人,一鬼三仙,自是不惧这种奇怪的东西。不过是没弄清之前,他们不打算轻举妄动,残害一条“人命”。
这怪东西的速度果然很快!
簌——
一串黑影,似蟒蛇走路,弯弯扭扭从几人身边跑向岸滩。
它速度快则快已,却没有快过仙人之躯。
在那一瞬,凉离和甘歌,紧随窜出的黑影行动,一人勾脚,一人支手,黑影一绊,被点定在第五茗身后两丈远处。
果真是“人”!
凉离收回手,站在一旁道:“是只尸傀。”
这只尸傀嘴里喊嚷的话,和此间其他尸傀不一样。
他叫的不是“饿”,如同留有一丝意识,他一直急促地,又焦急地“咯…咯咯…咯…”闹着,活似一只迫切想要下出一颗蛋的男母鸡。
第五茗和隗晎对视一眼,双双上前。
这只尸傀和其他尸傀又有一处相似。他青白面容,皮肤紧致,同这批尸傀显然是出自同一种手法。
第五茗不顾尸臭,撩掀这只尸傀的衣袍查看。
那袍子有些不合身,轻轻提翻,她便把尸傀全身上下,看了一个遍。
慢慢扫上尸傀面容后,她喃喃道:“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三魂俱是不在,浑身上下没有伤口,和鬼道里这些被咬破了皮肉的尸傀不一样,他的死法,更像晴日。”
说罢,她看向隗晎。
隗晎正凝思沉想。
凉离一脸动容,问道:“上君,晴日是谁?”
“你确定他们二人都是这种死法?”
第五茗如实道:“风雨江上的一名渔小娘,我昨日搭乘了她家渔船。”
又看了眼这只尸傀,她道:“渔小娘和它死后状貌一致,无三魂,肉身完好,且死后有尸变迹象。若不是得我撞见,为其行了七礼,散去七魄,那副肉身估计熬不过今夜,便会尸变去作恶。”
凉离失落,苦笑道:“处理干净了啊…”
第五茗道:“嗯?你们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为?”
甘歌道:“是尸傀主。”
凉离道:“全身完好,只被吃了三魂,的确只能是尸傀主所食。”
浅笑一声,他感叹道:“幸好这里还剩一只…”
这时,第五茗惊呼道:“尸傀吃尸魂!!”
她再看了隗晎一眼,感叹道:“胃口会不会太好了一些…”
隗晎一直未插话。第五茗的探视,他也似在躲避,目光淡淡,唯独锁着这只尸傀瞧。
那厢,凉离动作熟练,拨动佛子,引出符咒绕上尸傀身。
半晌,符咒消失,他失望道:“并没有尸傀主的气息。”
他用手,扇来几缕尸傀身边的阴风,嗅了嗅,皱起眉头道:“腐味。”
“太久了,都发出一股‘恶香’了…”
闻言,甘歌掏出一方白巾,递了过去。
凉离立即擦净口鼻中沾染的气息。
第五茗眼珠子转动,若有所思,将视线从未有反应的隗晎身上收回。
因凉离这两句话,回想起,尸傀在张德雄和邢格宝尸身上,凌空咬出烟气的事,她在脑海中,理顺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间尸傀,不仅吃人肉,还要吃人的三魂。
想来吃三魂这一执念,应当是是尸傀主的。
晴日和面前这尸傀,遇见的是尸傀主,故此,才会都是丢了三魂,空留一副□□。
四人细细查看。
第五茗盯着尸傀的脸,一直不挪动目光,以至于让旁边的隗晎,差点误以为她看上了这幅相貌。
办正事呢,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哪有精力三心二意。
她眼睛不移,原是瞧地久了,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
于是,在脑海中搜索,认真对比这张脸。
可惜了,她没有雨无伤的记忆力。
眼睛酸涩,她抬手揉了揉,呢喃了一句,道:“道髻,得罗道袍,此人穿着和长相好生眼熟啊…”
隗晎微不可见,呼出一口气,解困道:“风雨江岸上,龟妖扰的双棺,他是下游这方的阴阳先生。”
没错,此人正是李二道,他变成了一只尸傀。
第五茗点点头,再点了点头,回忆起那日。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侧身向站在一旁的凉离,倾身道:“那日不巧见到了一人。”
凉离道:“嗯?上君身死当日,见过尸傀?”
第五茗撤回身,道:“是人,不是尸傀。”
她笑眼咪咪,逗乐道:“当时没想起来那人身容似谁,此时倒是记起来了。”
“凉离,你恐怕需要去司命府走一走了,有仙君拿了你的往昔相貌,写给凡人使用。”
凉离俯身扫了自身一眼,又瞧了隗晎一眼,笑道:“我在地下时的那副模样,他们瞧上了?”
隗晎道:“他们不是上君,眼光没那么高。”
这话听着,脑袋真疼。
凉离和甘歌别头不争。
第五茗急忙道:“不是不是…以前是以前,凉离如今修的成人身,已经极是不错…”
隗晎咳了两声,打断她的话。
一脸严肃,他提醒道:“为避讳当年之事,在三宫九府的时日,我们十七人重修过形貌。今时今日,就算他们把所有人都拿去用了,我们也是没资格再去说讨要什么。”
随这话,一时之间,除了那“咯咯咯咯”叫唤的尸傀,此地又是一片静默。
须臾,第五茗缓和气氛道:“哎呀,过往你们那小身板有什么可看的,现在都修得甚好,而且还特别…”
说着说着,她瞟向了隗晎,对方正懒洋洋地拂袖,整理衣袍的褶皱。
吞咽了一口,她迟疑道:“漂亮。”
甘歌眉头一拧,耳根有些发胀。
凉离却是要坦然得多。
只有隗晎,极其应道:“上君喜美,修炼时未敢怠慢这具身容。”
说罢,一阵阴风适时地吹拂。
隗晎碎发轻抚脸颊,第五茗虽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右侧,心中却是能自圆那副英气清俊的面容。
姣好的容颜,让看的人,止不住心思。
一气呵成,第五茗不知不觉,便探瞧完了隗晎整个挺拔的身子。尤其视线落在青白道袍贴肉之处,心中更是震撼。
不用仔细辨别,她也知晓,这是一副壮硕不腻的身躯。
当是世间仅有。
第五茗喉间再滚了滚。
凉离和甘歌见二人久久没有下文,早看了过来。
第五茗一脸花痴,隗晎骚受摆弄…
凉离忍不住捂住咳嗽了两声。
那边二人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凉离不得已转头求助。
甘歌眼神淡淡,密语道:其实能理解,地府牛鬼蛇神,上君眼睛好久没洗洗了。
凉离目光埋怨,道:甘歌,这是你说的话吗?
甘歌一愣。
凉离眸子动荡,道:世风日下,世态炎凉,世…这都什么事啊,能不能先处理这只尸傀,再不行,继续聊我的事?
甘歌看了一眼隗晎,道: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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