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这样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庙内之人,躺的躺着,站的站着,坐的坐着,缩的缩着,好不尴尬。
相对无言良久,第五茗都准备趁几人不被,掏符瞬息出门,这时,失了溪亖音这个靠背的南泥,精神恍惚,摇摇晃晃,在众人无暇关心他的这会儿,重重磕在了地上。
疼,能醒神。
他揉着脑袋,瞧着眼前一人对众人的局势,诧异道:“疼死了…你…你们怎么了?!!上君训斥你们了?”
第五茗瞟了眼那三人,朝南泥伸出手,道:“你醒了?我想要看看外面情况。”
南泥一边缓慢伸出手,一边不明所以地扫过拘谨的几人,道:“出事了?”
第五茗主动抓上他的手,半蹲到南泥面前,道:“借我点法力。”
南泥突然撤回手,道:“上君,你先等等…借法力会不会太亲昵了,这会沾上我的气息,不太好吧…”
燥红的脸色,更是熟透了,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窘迫道:“上君,你…别…别误会,我也不是吝啬,就是这事…慢着!他们都好好的,上君你找我借,不对啊,怎么也该是找小音,发生什么事了?”
第五茗收回手,不言不语,其他几人,更是又拧巴,又紧张。
南泥道:“我们之间没有外人,还有不能说的话?”
宋世平似下定决心,长叹道:“上君不用看了,你只要不出去,我都可以告诉你。”
杨战息和溪亖音面容一暗,不约而同道:“不能说。”
南泥嘴角一勾,挑眉道:“有意思。”
两指在额心点了点,神思飞快往外溜了一圈,便收了回来,他捧腹大笑道:“你们…哈哈哈哈哈,你们啊…”
溪亖音锁上他的脖子,道:“你给我正经点!”
南泥求饶地掰开溪亖音的双手,端坐道:“上君,外面真没什么事,他们就是…太害怕了,害怕与帝君为敌,害怕你以后只选择帝君,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时日,又回到从前,害怕会决裂。”
视线在那三人身上,挨个挨个流转了一番,他沉声道:“应该胆子大一点,赌一把,或许…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
原来,乐正词媿飞身去阻拦厉鬼那刻,该来得人都来了,连在庙后的几只厉鬼和两人,也都因为通印和金光的动静,全到了庙前的空地。
不过,这些仙和鬼的站位,有些不对劲儿…
以风有情为首,天界几人都维护着那四十二只厉鬼。
他们对面,则是隗晎与怀晓。
两方僵持,像极了即将闹翻的天界和冥界,「厉鬼挟困仙君,人间袭击士子」之责,他们交锋归论这一时半会儿,也像是在激战。
故此,在庙内三人看见这一幕后,无人敢把这场景,告诉给第五茗。
“…”
第五茗咬牙道:“你们…还有待进步。”
南泥笑道:“所以,上君准备选哪一方?”
第五茗站起身,拍了拍裙袍,大袖一挥,指着地上的那群人,道:“我选不选,重要吗?”
南泥道:“上君是唯一两方都信任的人,又是此事的参与者,出了这门,势必需要做抉择。”
第五茗道:“我仙职不大,选不选,不重要。”
杨战息道:“风将军对上了帝君,这事不可能善了。”
溪亖音紧张道:“姐姐,你是要回天界的,小晎哥哥也很好…这件事,如果没卷入天权星君就好了。”
宋世平道:“上君如何选,很重要。”
南泥道:“你也不只是鬼差,你的决定对我们而言,很重要。”
第五茗一愣。
小鬼差做惯了,好久没有涉及两界的大事需要她来决断。
他们的话没错。
整件事,参与其中,若此刻出去,势必要作为人证,划清「厉鬼挟困仙君,人间袭击士子」的罪责。
可…在与之搏斗的时候,她同这里几人都清楚,厉鬼之所以难羁押,完全是因为天权以金光护住了它们,才得以让厉鬼横行。
天权算是帮凶,并不是什么受害者。
而厉鬼行凶人间,这群士子又全被他们所救。
不管是哪一条,都是更有利于冥界。
但是,此刻在风有情的面前,他们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必须要履行仙职之责,站在风有情这一方,维护天界颜面。
思索片刻,第五茗转身,一边走向门边,一边道:“此事不用选,如南泥所说,可以胆子大一点,赌一把,此地没有外人。”
吱呀——
推门而出,门外是黑压压一片鬼影。
因隗晎的冥君之令,无招魂幡,它们也受气压所迫,瑟缩在原地。
而那中间,悬浮着一名沉睡的绿衣男子。
他正是天权。
绿衣飘飘,模样俊雅,双目紧闭,却是面容精神异常,周身干干净净,无血无污,没有一点入困境该有的样子。
加上个头又极高,不像那些闷读死书的闷葫芦,是少女最爱的文人样,第五茗晃眼过去,竟觉得身心舒畅。
这群厉鬼周围,除开风有情,乐正词媿几人,包括随隗晎赶来的常遇春,都看守在其侧,不像在庙中听闻的那般模样,是两厢对峙的严峻情形。
常遇春就守在庙门口,看见推门而出的第五茗,颔首道:“上君。”
第五茗道:“怎么不把天权带出来?”
闻声瞧过来的凉离,道:“我们进不去。”
乐正词媿道:“风真君在和帝君交涉,请他入内救天权星君。”
一同走出庙门的六人人,对朝这方齐头并进的三人见礼,道:“见过帝君,见过风真君,见过城隍大人。”
隗晎冲第五茗笑了笑,见对方眉头一蹙,他垂头扫了一眼,瞧到自身衣襟有些许凌乱,青纹镶边的白袍袖口,墨迹和石灰粉遍布,方想起半途中去追补石妖和书妖之事,一时仓促,忘记清衣。
顿时,当着众人的面,他手指悄悄动弹,整理好那副文弱书生的装扮,才敛起神情,气势不低,负手凛然道:“本君虽然在此,它们不敢造次,但你们也需去四方守着,切勿叫它们溜走。”
六人未动。
风有情点了点头道:“听令行事。”
隗晎和风有情相处氛围斗转,让六人一愣,居然都忘了回应。
第五茗知他们心中的困惑,指了指那群厉鬼,替他们问道:“风真君,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风有情道:“事态不算严重,没有伤亡,自是救出天权,冥界带走厉鬼,查明真相。”
第五茗道:“事实不利于天界,也没关系?”
风有情哼道:“公事公办,何来利于不利!”
隗晎嘴角轻勾,道:“风真君素来公正,上君不会是刚刚在庙内听见了什么吧。”
目光却是略带失望,从神情紧张的六人身上流过。
第五茗眉头一挑,窘然道:“听到一点点。”
隗晎笑意更浓,又看了看第五茗身后几人,视线落回第五茗身上,特意解释道:“上君没有受伤,此事也尚有余地,冥界没有打算追责,不至于闹到天界去。”
风有情瞪了他一眼,道:“本君也没打算找冥界的茬,方才不过是例行公事,需要多论几句。”
忽而,想起这六人还没有动作,他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镇守四方,救出天权之前,看紧这群厉鬼。”
“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六人带着迷惑的目光,守在空地的各处。
继而,风有情做了一个邀约的手势,道:“帝君请吧。”
隗晎侧身礼让道:“风真君一起吧,毕竟天权是你们的人,待会儿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本君有嘴也说不清。”
风有情“哼”了一声,高抬长腿,走进了厉鬼群中。
眼见隗晎也要入厉鬼之中,乐正词媿阻挠道:“帝君…”
隗晎脚一顿,侧身道:“不放心,就一起跟来。”
乐正词媿快步上前,道:“多谢…”
一前一后,都走进的厉鬼的包围中,忽然,一道金色信诀,飞到了第五茗面前,寻气炸开,道:“上君若没有急事,便等等我,这事处理完了,我送你回去。”
“…”
第五茗一怔:这…这离京都城隍庙不过几百里,有什么好送的。
再说了,一张瞬息符,眨眼功夫就可以回去。
似乎猜到了她会如此想,那未消散去的金色花火,继续炸响道:“好久没这般闲了,上君就当奖励我吧,陪我一程。”
“…”
第五茗有一点难为情,揣起双手,藏进大袖。
扣扣手,动动脚,散步到怀晓身侧,她似有意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提高音量道:“怀晓,今日这么大的篓子,不管是冥界还是天界,都算是寻到一个闹事的好机会,隗七能松口,这我还能猜到,风有情怎么也肯松口了?你离得最近,说来听听。”
怀晓一怔,道:“上君真听见了?”
第五茗目光指了指远处,那侧耳探听的几人,道:“他们神思出身,瞧见了。”
怀晓垂头一笑,道:“原来是替他们问的。”
留在外面的几人,身形一震,像被别人撞破了什么秘密,瞬间忙碌起来,东张西望。
怀晓边笑边摇头道:“看样子,估计是偷瞄了点前面的事,后面没继续看下去。”
顿了顿,他也提了提音量,道:“帝君到了此地,镇压住局势后,见凉离他们都在,便主动把事责挑明到了风真君面前。”
语气中带了不少怜惜,他道:“帝君知道你们牵扯其中,便不会把这种为难的事丢到上君你面前,是他们多虑了。”
第五茗一怔,心道:都想得蛮多的。
会心一笑,她道:“你们都多虑了,风有情不会为难自己,让我做这种太好抉择的问题。”
怀晓不解其意,愕然道:“如果不是这般发展,上君会怎么选?”
第五茗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大袖一挥,正气凛然道:“不管这回事是不是跟冥界和天界有关,反正我从来没选过风有情。”
怀晓震惊道:“啊?为什么…”
第五茗道:“此话说来太长了,总结起来就是一点,他以前老用雷劈我,还下手极狠,又总是一本正经,不出大错,叫我寻不到由头打回来,故不论情势,但凡有机会讨要回来,势要先同风有情把帐算了再说。”
甘歌插嘴道:“引雷耗损自身法力,真君不会乱下雷霆。”
宋世平附和道:“上君是不是记错了…”
杨战息道:“在天界,也没听说过雷部和司命府有这过往,是不是弄错了,是其他小雷将劈错了地儿。”
第五茗眉头一蹙,抱起双臂道:“我!永远不会记错。”
南泥狐疑地笑了笑,调侃道:“仙君遭雷劈,不是飞升,就是升阶。我倒是知道两件事,风真君需得追着上君下雷霆。”
暗示到这份上,还有两三人不明情况,他挑明道:“一件便是风真君如今喜欢催上君渡劫回天,另一件是他以前喜欢逼着上君苦修得道,早日承担大运…这两件事,不追着劈雷,应该都成不了。”
第五茗没有否认。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中,她顺南泥的话,咬牙承认道:“我不是不分是非,主要是他又难缠,又烦人,偶尔给他找点麻烦,才能得清净,这种感觉你们是体会不到,不说了,说多了都很累!”
大喘一口气,心中却还有一份好奇没解,她重新问道:“怀晓,你还没说,风有情为什么松口了?”
怀晓抬头看着面前的鬼影,道:“理亏。”
这倒是事实。
第五茗点了点头,道:“也是,风有情除了脾气暴躁,又爱面子,人还是讲道理的。”
怀晓道:“他听话,是因为他打不过帝君。”
还有这一层原因?!
真叫人大跌眼镜。
第五茗错愕地看着,厉鬼群边缘,前后走出来的三人。
合了合嘴,她紧着要事,道:“天权呢?”
乐正词媿忧心忡忡道:“他不肯出来。”
风有情骂骂咧咧道:“他竟非胁迫!”
在隗晎身后,他朝前方背影瞪了一眼,嘟囔道:“本君想撤回提…”
“议”字没出口,隗晎截断道:“不可以。剩下的事,你我做不到,也不可能去天界找人来处理。”
呼——
五道靓丽身影,落足在庙院一侧。
风有情刚张开的嘴,唇齿形状斗转,看向突然而至的五人,道:“你们来干什么?”
乐正词媿瞥了眼身旁的鬼群,蹙眉道:“五斗星君同冥界之人一样,能寻死气。”
风有情语气不是太好,道:“本君知道。”
声音一沉,他瞪瞪向那处,道:“皇城之外,有仙君坐镇,无召唤,你们来此干什么?”
南泥撇嘴,狐疑道:“五位仙君不会是因为死气过重,以为这里有大功劳可捡吧?”
杨战息哼道:“我们天界之人,还要抢冥界的功劳?他们肯定是碰巧路过!”
风有情侧头扫了一眼过去,二人立即闭上了嘴。
他继续看向那五人,道:“本君问话,为何不答?”
这五人纷纷滚了滚喉咙,瑟缩在原地,还是第五茗想起万善庄一事,上前为五人解围,道:“风真君,你这话说的,他们五人本就是因亡魂奔走于各处,这里死气重,自是要来看一看。”
朝那五人眨了眨眼,她道:“五位星君,你们到这里来,可是为尽责啊?”
五人木楞地看了看第五茗,在收回视线,望向风有情时,齐齐垂了垂脑袋。
风有情目光一凛,道:“此地无事,退下吧。”
五人目瞪口呆地看看风有情,齐齐望向那黑压压的一堆厉鬼,最后视线停在了隗晎身上,蓦地,五人不约而同,手上上行了一个仙力,瞬间掐诀而去。
突然而至的五人,风有情被逼着再吃了一顿哑巴亏。
他哼了一声,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第五茗,最后泄气地吩咐道:“此地无事,九天采访使留下接引天权星君,其他无关之人,也都跟随本君离开。”
溪亖音犹犹豫豫道:“风真君,我可不可以…”
风有情仿佛存心要给隗晎找点麻烦,并不阻止,冷声道:“随便。雷部之人不得违令,都必须随本君离开,接手余下的「辨人才」之事。”
甘歌等人应道:“是。”
第五茗一愣,疑惑道:“嗯?「辨人才」不是我们的事吗?怎么突然让风真君和雷部的人去做?”
怀晓在她身侧,低语道:“苦力,方才对论,帝君索要了他们去做苦力。”
乐正词媿道:“此行雷部来了许多人,加上出了这事,刚刚在里面,帝君和真君决定,雷部善后,更为稳妥。”
「辨人才」之事,又累又繁琐,算是吃力不讨好…尤其是后面的应考阶段,办差之地在京都内,鬼仙像人一样行事,却不如人自在,真的会很辛苦。
第五茗捂嘴偷乐道:“隗七真坏。”
隗晎正好朝这方望来,他一本正经道:“京都城隍庙人手不足,这阵子鬼差…”
视线定在第五茗身上,他重重咬字,道:“们!”
“过于辛苦,合该换一换岗,休息几日。”
第五茗作势,揖了揖,配合隗晎的话,感恩道:“多谢冥君体谅。”
隗晎吩咐道:“怀晓,你同风真君一起回去,事无巨细,交接干净,你们也休息几日。”
怀晓抱手道:“是。”
明着给人找麻烦,实在叫人火大,风有情鼻尖一耸,一副“你也快活不到哪里去”的表情,看了第五茗几眼,掐出瞬息诀,带着人离开了。
溪亖音留在了原地,笑容一展,正准备冲向第五茗,南泥不知道为何折返了回来,法力遣出的金丝一带,把溪亖音拽到了隐秘的角落里。
南泥眼疾手快,半捂她的嘴,“嘘”了一声,道:“他们有秘密。”
溪亖音拔下他的手,不确定地小声道:“秘密?什么事?”
浑然不怕惹祸上身,南泥道:“你不觉得,风真君走的太仓促了吗?这么大的事,就留一个乐正,明显不对劲儿啊。而且…他们三人从里面出来,神情就有点鬼鬼祟祟,必定是想背着我们干点什么。”
溪亖音看不明白,却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道:“有道理,乐正最紧张天权星君了,人都还没救出来,倒是先放走了如此多的帮手。不合理,不合理…”
南泥在她头上轻轻敲了敲,道:“我们小音又变聪明了…”
溪亖音眼睛一亮,瑟瑟缩缩,指着那边的几人,道:“开始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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