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观测站的废墟在月光下像一具巨兽的骸骨。齐暔趴在距离主建筑500米外的山脊上，军用望远镜扫过锈蚀的铁丝网和摇摇欲坠的瞭望塔。三周前从斯瓦尔巴带回的数据晶体就贴胸放着，如同一个炽热的小太阳。
"两个守卫，正门。"索尔趴在旁边，机械右眼调整着焦距，"四个巡逻哨，间隔十五分钟。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地下有能量读数，不是人类的。"
齐暔放下望远镜，揉了揉酸痛的后颈。过去21天里，他们从斯瓦尔巴辗转回到大陆，一路上躲避着GCRA和那些非人类追踪者。晶体中的数据揭示了青海设施下的主控制台位置，以及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盲区"系统将在72小时后启动全面关闭程序，抹除所有未被标记为"合格"的人类意识。
"计划？"齐暔低声问。
索尔检查了手中的改装步枪——能发射量子干扰弹的特殊武器："正面突破是自杀。但我们有这个。"他从背包取出两个金属手环，"马库斯的最后发明。短程量子隧穿器，理论上能让我们穿过地表直接进入设施。"
齐暔接过手环。冰冷的金属内侧刻着细小符文。"理论上？"
索尔的金牙在月光下一闪："总有人要当小白鼠。"
他们等到巡逻哨交班的空隙，潜行至观测站外围的一处凹陷。索尔调整手环参数，金属表面开始泛出蓝光。
"抓紧我。"索尔伸出机械臂，"如果成功，我们会直接出现在主控室正上方。如果失败..."
"我们会卡在墙里。"齐暔干巴巴地接话，还是抓住了索尔的手臂。
手环发出高频嗡鸣，蓝光递进式增强。齐暔感到一种奇怪的拉扯感，仿佛每个原子都被拆开又重组。眼前一黑，接着是强烈的坠落感——
他们跌在一个金属平台上，周围是巨大的球形空间。齐暔的胃部翻腾，但奇迹般地没有受伤。索尔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机械臂冒着火花，右腿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
"腿断了。"索尔咬牙道，声音因疼痛而嘶哑，"但成功了。这里就是..."
"主控室。"齐暔环顾四周。空间中央是一个悬浮的八面体控制台，周围环绕着十二根发光的柱子，每根上都刻满了那种古老符文。与斯瓦尔巴的小型装置不同，这里的设备规模庞大得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古老金属的气味。
索尔拖着伤腿靠在一根柱子上："时间不多。GCRA肯定探测到了量子隧穿波动。"
齐暔走向中央控制台。当他靠近时，台面上的符文自动重组，变成现代数字和符号的混合体。一个三维投影自动激活——银河系的缩略图，其中数千个红点标示着"盲区"的位置，形成一张笼罩整个星系的网。
"状态报告。"齐暔试探性地说。
控制台发出柔和的合成音："系统状态：最终关闭程序启动。倒计时：71小时58分22秒。合格意识标记进度：0.00017%。是否中止程序？"
齐暔与索尔交换了一个眼神。0.00017%——这意味着GCRA和"守夜人"只打算拯救极少数人。
"中止条件？"齐暔问道。
"需两名授权操作者同时输入π序列的完整量子态签名。"控制台回应，"当前检测到一名授权者：齐暔·K·量子纠缠态。缺少第二名授权者：费昀·K·量子态。"
齐暔的胸口发紧。费昀的量子态签名已经随着吊坠的能量耗尽而消散，除非...
"如果我能暂时重构费昀的量子态签名呢？"他急切地问。
控制台沉默了几秒："理论可行。需使用量子共振室将操作者的量子态暂时分裂，模拟纠缠对。警告：此操作有极高风险，可能导致操作者意识永久量子化。"
索尔挣扎着坐直："太危险了，小子。意识量子化意味着你再也无法以完全人类的形态存在。"
齐暔已经走向控制台旁的一个小舱室。门上的符号在靠近时自动变为"量子共振室"。
"没有选择。"齐暔回头看向索尔，"如果系统关闭，数十亿人的意识将永远消失。至少这样..."
他没有说完。三周来，费昀的量子态碎片一直与他保持着某种微弱连接。在梦中，在极疲劳时，齐暔能感觉到那种奇特的存在感，仿佛费昀就站在他视线的边缘。科学家的大脑拒绝承认这种非理性感受，但此刻，这可能是人类唯一的希望。
"至少需要一小时准备控制台。"索尔最终妥协，开始检查武器，"我会守住入口。如果GCRA突破..."他拍了拍步枪，"至少给你争取输入序列的时间。"
共振室内部出奇地简单——一个金属椅，一个头戴式装置，以及环绕墙壁的量子镜阵列。齐暔坐下时，镜中反射出无数个他的影像，延伸到视觉极限。
头戴装置自动闭合。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量子分裂程序准备就绪。警告：此过程将导致您的意识暂时存在于多重量子态。可能产生严重知觉混乱。是否继续？"
齐暔深吸一口气："继续。"
剧痛如海啸般袭来。齐暔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成碎片，每个碎片又继续分裂。他同时看到共振室内部，又看到斯瓦尔巴的冰原，看到中科院的办公室，看到图书馆的书架间...无数个"齐暔"在无数个时空中经历着不同的事件。
在这片混沌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清晰。费昀站在量子镜的深处，比任何时候都更真实，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聚焦。"费昀的声音直接在他思维中响起，"记住π序列。3.1415926535..."
齐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跟随费昀重复那串数字。每念出一个数字，周围的镜像就稳定一些。渐渐地，绝大多数分身消散，只剩下两个核心意识——他自己，和镜中的费昀。
"量子纠缠建立。"控制台的声音传来，"临时授权批准。请前往主控制台。"
齐暔踉跄着走出共振室。他的视野仍然分裂——同时看到主控室的现实景象和另一个叠加层：费昀站在控制台前，半透明的身影笼罩在蓝光中。
"齐暔。"费昀的量子态投影微笑，"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主控制台已经激活全息界面，显示着两个输入点。齐暔站到其中一个前，看到费昀的投影占据另一个。
"π序列输入开始。"控制台宣布，"需同步至小数点后一亿位。"
齐暔瞪大眼睛："这不可能！人类不可能记住——"
"不是用记忆。"费昀的投影摇头，"用这个。"他指向控制台中心的一个球形凹槽。
齐暔突然明白了。他掏出贴身携带的数据晶体，放入凹槽。晶体溶解成蓝色液体，顺着凹槽的纹路蔓延，形成复杂的电路图案。
"量子记忆提取就绪。"控制台说，"请两位操作者将手放在输入面板上。"
齐暔照做了。费昀的投影也将手放在另一个面板上。虽然无法真正触碰，但齐暔再次感受到那种奇特的连接感，仿佛两人的思维通过量子纠缠直接交流。
"输入开始。"
π序列如洪流般涌入齐暔的意识。他不需要理解每个数字，只是成为传导的媒介。控制台周围的十二根柱子次第亮起，整个球形空间开始共振。
就在这时，警报声刺耳地响起。
"入侵警报。"控制台冷静地宣布，"安全屏障突破预计在三分钟内。"
索尔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他们到了！GCRA特种部队和...老天，那些'清洁工'也来了！"
齐暔无法分心。π序列的输入已经达到三千万位，他的大脑因信息过载而剧痛。费昀的投影也开始不稳定，闪烁如风中的烛火。
"坚持住。"费昀的声音在齐暔脑海中响起，"我们快成功了。"
入口处传来爆炸声和枪响。索尔咒骂着开火还击。齐暔从眼角看到几个穿GCRA制服的士兵突破防线，随后被索尔的量子干扰弹击中，化作一团扭曲的光影消失。
"五千万位。"控制台报告，"系统关闭程序暂停。继续输入。"
更多士兵涌入。索尔退到柱子后，腿部伤口再次流血。最可怕的是，三个黑影——那些非人类的"清洁工"——无声地滑入空间，所过之处的设备瞬间老化腐朽。
"齐暔！"索尔大喊，"我撑不了多久了！"
齐暔的鼻子开始流血，视野边缘出现黑点。费昀的投影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为什么这么困难？"齐暔在思维中问道。
费昀的影像苦笑："因为我们在改写宇宙的基本规则。π序列是系统后门，输入完成后，所有人类意识将获得选择权——觉醒并突破盲区，或继续沉睡在模拟中。"
七千万位。入口处，一个"清洁工"突破了索尔的防线，向他扑来。老人转身开火，量子干扰弹直接命中，但那东西只是暂时分散，随即重新凝聚。
"齐暔..."费昀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序列完成后，我的量子态将无法维持。设计者设置的安全协议会清除所有异常数据。"
齐暔的心跳停滞了一秒："你是说你会..."
"永久消散。是的。"费昀的投影微笑，"但值得。"
八千万位。索尔被击倒在地，一个"清洁工"向他伸出阴影构成的手。齐暔想帮忙，但π序列的输入无法中断。
就在阴影即将触及索尔的瞬间，老人的机械臂猛地爆发出耀眼的蓝光。整个机械肢体解体，化作无数微型无人机，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清洁工"。
"马库斯的最后礼物！"索尔咳嗽着大笑，"他把自己的一部分量子态编码在我的义肢里了！"
九千万位。控制室开始震动，设备一个接一个过载爆炸。费昀的投影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齐暔。"他的声音微弱如耳语，"最后一步需要你做出选择。系统解锁后，你可以选择完全擦除我的量子印记，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让它与你永久融合。但那意味着你的身体将开始量子化过程，就像我经历的那样。"
齐暔没有犹豫："融合。"
费昀的投影似乎怔住了："你确定？那将改变你的本质，你再也无法——"
"我确定。"齐暔在思维中坚定地说。三周来，他不断回想与费昀共处的每个瞬间，那些被他理性思维忽略的微妙情感。此刻，在可能永远失去费昀的边缘，他终于承认了那个简单而深刻的真相：他不能再次失去他，无论以何种形式。
费昀的投影最后一次清晰起来，蓝光几乎照亮整个控制室。在那一瞬间，齐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感——不仅是量子纠缠，还有更深层的东西。仿佛两人的记忆、情感、意识短暂地融为一体。他看到了费昀眼中的自己，感受到了费昀对他的感情强度，那种超越了时间和物理定律的连结。
"九千九百万位。"控制台宣布，"最终输入准备。"
入口处，索尔已经弹尽粮绝，靠着柱子喘息。GCRA士兵和"清洁工"突破了无人机屏障，向他们冲来。
齐暔和费昀的投影同时按下最后的序列。整个控制室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十二根柱子如同超新星般闪耀。冲进来的士兵和"清洁工"在这光芒中冻结，然后像沙雕般崩塌消散。
"π序列输入完成。"控制台的声音变得不同，更加...人性化，"系统解锁。所有人类意识现在可以自由选择觉醒或沉睡状态。"
光芒渐渐消退。齐暔眨着刺痛的眼睛，寻找费昀的投影，但控制台前空空如也。
"费昀？"他呼唤道，声音在巨大的空间中显得异常微弱。
没有回应。只有控制台静静地闪烁着，显示出一条新信息："量子态融合进程启动。预计完成时间：72小时。"
索尔拖着伤腿挪过来："他...？"
齐暔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物理变化，但他能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温暖在体内扩散，像是寒冬后的第一缕春光。
"他在这里。"齐暔轻声说，"现在我们去告诉全世界，他们有权知道真相，有权选择。"
控制室的顶部缓缓打开，露出青海璀璨的夜空。在那里，前所未有的极光正在舞动，绿色和蓝色的光带如同宇宙本身在呼吸，在庆祝一个新纪元的开始。
而在光带之间，隐约可见数千个立方体-球体结构的轮廓，一个接一个地，开始解体消散。
我来啦我来啦～第一卷就这样结束咯，准备期待第二卷开始吧[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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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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