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皱起眉头,对于她这突然红了眼圈的模样并不是太能理解。
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我不想去京城。”云舒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想要自然一些,但在如今她认下的唯一能确定的好人面前,难免还是有些委屈。
“爹爹临去前嘱咐我去京城投奔姨母,可爹爹去世后,我便不知为何日日惶恐不安,后来和红俏一起赶路又遇到了匪寇,逃跑时不慎弄丢了路引。”
云舒嗓子有些发干,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大抵是爹爹在天之灵的指引,正一筹莫展之际,遇到了扬州的商队,那领队的商人是个心善的,愿意让我与红俏跟他一程。”
以谢砚的谨慎程度,云舒当然知道他不可能相信自己说的这些。
但她也确实没撒谎,除了是她半道上自己改的主意要来扬州之外,其余的都是真的。
见他不出声,云舒莫名紧张了些,“我以前听爹爹说过大表哥,也知道你在扬州做知府,担心商队的人佯装心善,实际心怀不轨,便声称是来扬州寻你的,那领队便将我们二人一路带进了城。”
那日她在衙门前昏过去之后,衙役得知他们是来寻谢砚的,便报了上去,谢砚当时便对红俏进行了询问。
这主仆二人的说法倒是一致。
谢砚一双黑眸微沉。
云舒的父亲是因多年前的“御史案”才会被流放的,如今此案被重新抬上来,当年侥幸活下去的那些人的后代也都已经长大成人,翻腾着浪花想要翻案。
云伯父虽去世,但难保眼前这个孤女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作为细作派来他身边。
面对这个看上去柔弱纤细,战战兢兢喊自己大表哥的女人,谢砚并没有太多的恻隐之心。
但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并不觉得能翻出什么花来。
“那便暂且在这里修养几日,待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再送你回京城。”
清楚的瞧见云舒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情愿,谢砚眉目清冽,面色不变,随便询问了几句这些年云父在北城的经历后便离开。
走出不远,唤来下属,吩咐道:“派几个人守着这个院子,瞧瞧她每日都做些什么,若是有人来与她碰头,直接抓了。”
人一走,云舒的脸蛋骤然便垮了下来,小脸沮丧。
她并不知道谢砚的安排,却能看出来谢砚的冷淡。
不过也能理解,前世她是作为谢家姨娘的外甥女与他打招呼的,这一世二人还毫不相识,她便直接跑过来攀关系,任谁都会排斥几分。
以为自家小姐有些伤心,红俏正要上前安慰,就见云舒迅速整理好了心情,眼睛亮亮的,“咱们得抓紧时间了,你这两天在这衙门后堂呆着,有见过什么未婚的,模样还能看得过去的年轻男子吗?”
她得在谢砚回京之前赶紧把自己的婚事定下来,什么时候成亲倒是不着急,但至少,人选得先挑好。
红俏一愣,连忙摇头,“小姐没醒,奴婢哪敢在这里乱跑,这两天奴婢也就见过来送饭的丫鬟和守在院子外头的衙役大哥罢了。”
见小姐皱着眉头,红俏失笑,“小姐也莫要操之过急了,这种事情哪能是一时半刻便定下来的,就凭小姐这样貌,还能有不喜欢您的男人?”
她这纯粹是偏向了,自认为云舒哪都好。
可云舒经历了一世,如今却有了些自知之明,眼睫轻轻垂下,在心中轻叹一声。
男人也太难懂了些,他们的喜欢也并不值得高兴。
前世谢之远倒是喜欢她,可还不是将她囚禁起来,做他豢养在掌心之中的一只雀鸟。
她的人生,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被掌控,他高兴,云舒便能短暂的出门透一透气,他不高兴,云舒便需要面临他的苛责,质问,和粗鲁的索求。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如谢之远那般疯狂,可她难免需要多为自己着想一些。
丈夫的人选不能随随便便的决定,需要仔细甄选,除此之外,她最好还能学点谋生的本领。
若是想要好好的活着,一昧的依附于男人,显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养了两日的病,云舒很快便好了。
谢砚似乎对她还挺信任,并未派人限制她的出入,听闻她要出门走走,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的画竹朝她笑笑,“大人说了,扬州风景好,小姐若是想要出去不必拦着,只是为了小姐的安全着想,让小姐带上赵护卫。”
说着她便朝门口指了指,“赵护卫就在门口呢,大人还给小姐留了银子,奴婢去给您取。”
片刻,她拿着个墨绿色的荷包回来递给云舒,“大人说这里面的碎银是让小姐买些自己喜欢的小物件的,若是大一些的开支,林护卫那里带着,当然,城中的各个商铺,都知道咱们大人,小姐也可以直接挂在大人的账上。”
谢砚做的十分妥帖,云舒呐呐道了谢,到门外时,便瞧见了那位赵护卫。
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
可能是跟在谢砚身边久了的缘故,他也有些沉默寡言。
云舒时不时的打量他一眼,离开衙门不远,忽然问道:“赵护卫成亲了吗?”
赵青一愣,犹豫了片刻。
不过主子说了让他跟着这位云小姐瞧她都做些什么,这说的话应当也算一部分。
回过神来,他沉声回着,“回小姐,还未。”
于是接下来云舒便闲聊似的将这位赵护卫的家境打听的差不多了。
无父无母,尚未成亲。
红俏听的心惊,唯恐自家小姐将这赵护卫也定为成亲的人选,连忙悄悄地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嗔她一声,“小姐。”
云舒终于打住。
她只是看这赵护卫憨厚老实,还会些身手,所以顺口问问罢了。
广撒网再择其优总是不会错的。
云舒倒是并不在意身份地位,死过一回的人,只想要平平稳稳的活着。
再说了,她自己也不过就是个罪臣之女罢了。
她和红俏来扬州没带什么行李,这两日身上穿的衣裳是谢砚令人送去的,并不十分合身。
眼下既然出来了,自然要置办一些。
扬州算是富庶之地,街上人很多。
云舒喜欢逛街,哪怕只是漫无目的的行走,也能让她感到心情愉悦。
这种自由的滋味压倒了她对前世的恐惧,如同被放出笼子的鸟一般,看什么都新鲜。
置办了几身成衣,买了些姑娘家用的东西,西街逛了一圈,主仆两个都有些累了,打算先去酒楼吃点东西。
到了酒楼,云舒没去楼上的雅间,而是选择坐在了楼下的大堂。
她模样生得好,一坐下来便有不少人朝她看来,不过有赵护卫大佛似的往那一杵,倒是没人敢来打扰她。
先前在北地的时候,天寒地冻的常会饮酒来暖一暖身子,云舒的酒量还算不错。
这酒楼的饭菜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酒虫也有些蠢蠢欲动。
于是让小二送来壶好酒。
她替自己斟了一杯,尚未入口,便听到旁边桌的男人砰的拍了拍桌子,“这什么破酒?老子要的是清风露!”
小二笑呵呵的走过来,好声好气的安抚,“客官,这就是清风露。”
不等小二开口解释,桌上另一个客人脾气更暴,直接将将酒壶砸到了小二身上,酒水洒了一地,“骗鬼呢?老子是有段时间没来扬州了,但这清风露的味道也算是喝了几年了,是不是难道老子认不出来?”
说着说着这人直接将这酒楼当成了黑店,撸起袖子就要干仗,好在掌柜的急匆匆赶来,将几人安抚住。
这才得了空开口解释,“客官有所不知,这确实是如今的清风露。”
一句话让两人又要暴怒,掌柜的紧接着道:“半年前陆家酒馆的老爷去世了,临走前将自己研制出的那些酿酒方子都给了自己的女儿陆明浅,咱们这的清风露一直都是从陆家酒馆里送来的,绝不会有错。”
这酒楼也是开了许多年的了,倒是不必要为了这点小钱来做出损毁自己口碑的事情。
但这话却也将责任都推到了那位陆家女儿陆明浅身上。
云舒桌子上的酒似乎也是清风露,她便端起来喝了一口。
细品之后眉心轻轻蹙起。
倒也不是说这酒的味道不好,只是太过普通,和路边随处打的散酒好似没什么区别。
她扭头问赵青,“这陆家的酒很有名吗?”
赵青是扬州人士,闻言点头,“陆家酒馆是陆老爷年轻时候创下的,陆老爷此人一生痴迷酿酒,而他酿出的酒醇厚细腻,余韵绵长,清风露价格不贵,基本上都能喝得起,所以尝过的人很多,但陆家酒馆最为有名的,其实是桃花醉。”
云舒眼睛一亮,眉目间闪过一抹怀念。
见她打算要一壶桃花醉尝尝,赵青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桃花醉酿造不易,少说也得三年的时间,若是想要味道更醇厚,十年朝上的桃花醉味道才是最好的,眼下陆老爷去了,余下的那些桃花醉,这陆家酒馆哪舍得供到这酒楼里来。”
云舒了然,没再说什么,毕竟她早已经尝过最为正宗的桃花醉了。
大堂里的客人也都讨论起了这陆家酒馆的事情。
“这方子都给出去了,比对着酿还能酿成这样,看样子这陆家酒馆往后要完了。”
有知情人轻嗤一声,“方子是给出去了,但这酒可不是那陆家女儿酿的。”
“为何?”
这人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对于陆家的事情好似知道的不少,“陆家二房的那些人将陆明浅关了起来,逼着她交出方子,但这陆明浅非要声称没有什么方子,这不,一直闹到现在,如今陆家酒馆产出的清风露,是陆家二房的人重新研制的,这味道,与从前的比起来,可谓是天壤之别。”
“不过好酒都需要些年份,想来那些价格贵的,味道应该还不曾变。”
有人唏嘘,也有人附和,“这陆家二房的倒也没做错,你说这陆老爷没有儿子,就这一个女儿,她一个姑娘家的,不寻个好人家嫁了,攥着这方子作甚?”
“对啊,她一个女子如何能撑起陆家酒馆,将来嫁了人,这陆家的酿酒手艺岂不是就要落到外人手上,倒不如干脆给了二房的人,将陆家酒馆继续发扬下去,难不成还能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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