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乌云压顶而来。
原本苍翠热闹的公园陷入一片灰朦。
手机屏幕跳跃的光线便显得突兀又刺眼。
那是一幕聊天记录。
一边是程龙。
另一边，是他所谓的女哥们儿。
视线拉远。
余则灵看见，与自己并肩坐着的人，正是程龙。
又听见自己说：“你不是把她删了么？”
“她又拿小号来加我，我没有办法拒绝。”
程龙满脸无辜。
甚至，还有点儿委屈。
余则灵：“怎么就不能拒绝了？”
程龙：“大家都是一个村儿的，她不仅是我的小学同学，她的妈妈还是我小学的数学老师。”
余则灵：“所以呢？她就可以仗着这几层关系，在明知你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和你告白？然后，还一天天的和你从清晨一直聊到凌晨？”
程龙：“那，她来找我说话，我总不好不回她。”
“呵。”余则灵都气笑了。
“我一直顾及你研毕太忙，怕耽误你，所以，强迫自己有事自己扛、有苦自己尝，即使再想你，也尽可能地不去打扰。结果！”
五味杂陈的情绪瞬间上涌。
她突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程龙却浑然未觉。
甚至，脸上还浮现出几分不耐之色。
“则灵，你向来懂事。”
“我最近真的压力好大。”
“咱别闹了行不行？”
“……”她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心脏钝痛，如鲠在喉。
蓦然惊醒。
敲击键盘的节奏与鼠标的tick声和谐交响。
间或夹杂着几句交谈的人声。
中央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
余则灵却粘腻了一身冷汗。
原来，是做梦啊……
和程龙分手已然半年。
她也就在最初的那一个月里经常做梦梦见他。
好的，坏的。
甜蜜的，心碎的。
后来，渐渐的就不梦了。
这乍然又梦见，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不适。
“则灵，下午好呀。”
轻拍余则灵肩膀的女人穿着修身的小香风套裙，长发红唇，美艳不可方物。
“中午怎么没回家？”
“我爸妈出去旅游了，这两天就我自己。”
余则灵抹了把脸，看向在对面工位坐下的人。
李筱伊，沈总的特别助理。
也是公司里的八卦之王。
“这是，刚回来？”
沈总在周二的时候就带着李筱伊出差去了。
今天是周五。
“那没有。”
“凌晨到的。”
“我还回家补了个觉，嘿嘿。”
李筱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余则灵单手揉着太阳穴。
另手操作了一下电脑。
“那份绿色能源易拉得的文案，我已经做好了。”
“发给你啊。”
随着对面电脑里“叮咚”一声。
李筱伊苦哈哈地撇着嘴看她：“我的天呐！你怕是魔鬼吧？”
余则灵笑：“你是在夸我魔鬼……的身材？”
李筱伊夸张地翻了个白眼：“yue！”
余则灵：“哈哈！”
被李筱伊这么一打岔。
由那个久违的梦境所带来的诸多负面的情绪，逐渐淡了下去。
“对了，则灵呐。”李筱伊坐在椅子上滑到余则灵旁边，笑得一脸荡漾，“你和那个相亲的拆二代，怎么样啦？”
余则灵：“BE。”
李筱伊：“为什么？”
余则灵：“介绍人说他的身高有170，可实际上，也就160左右。”
“呃……”
李筱伊张了张嘴。
又缓缓闭上。
“其实。”
“看在他钞能力的面子上，你是不是可以……”
“不。”余则灵说得斩钉截铁，“我要对我下一代的基因负责。”
李筱伊：“可是，如果你和拆二代在一起了，岂不是可以不用工作，实现财务自由，走上人生巅峰？”
“工作使我快乐。”
余则灵面不改色。
“而且。”
“我现在虽然月光，但至少不会朝家里伸手。”
“能管好自己，我觉得就挺好。”
“嗯嗯。”
李筱伊嘿嘿笑了两声。
“既然拆二代入不了你的眼。”
“那，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富一代？”
“就是，徐总的那个朋友，想找咱们公司升级品牌的那个。”
徐总是公司的大老板，沈总是老板娘。
所以，他们这家中小型的广告公司算是典型的夫妻档。
而李筱伊提到的人，余则灵见过一次。
路方平，做餐饮的。
“你说路总啊……”
余则灵回想了一下。
轻轻摇头。
“年纪看着有点大。”
“人路总今年也才35好吧！”
“而且，年纪大了才会照顾人呀！”
李筱伊再接再厉。
“虽然，路总人长得不算帅的，但也不丑呀。”
“那身高，至少也得175往上了吧。”
“关键是！”
她的拇指在食指与中指的指腹来回摩挲了几下，眉眼飞扬。
“对吧！”
“你觉得好，你上。”
余则灵无意继续这个话题。
她打开微信的聊天界面，开始翻看未读的消息。
“我也想啊！”
“可，人家看上的是你，不是我！”
李筱伊哼哼唧唧地拿肩膀撞了余则灵一下。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加油吧，少女。”
“只要够主动，你和路总之间就会有故事。”
余则灵的目光倏尔定在一处。
“啊哦，我差点忘记了。”
她打开和自家姑姑的聊天框，示意李筱伊来看。
李筱伊：“你姑昨晚给你介绍对象啦？”
余则灵：“对。”
“又是个兵哥哥？”
李筱伊面露担忧。
“前有程龙。”
“这……你不怕又是个渣男？”
余则灵：“我一直觉得，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否定一整个职业。况且，有国家在整体把控，出渣男的概率总会比其他行业更低一些。”
李筱伊：“那，路总……”
余则灵：“You can you up !”
“嘿嘿！”李筱伊大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到时候请你坐主桌！”
余则灵：“哈哈哈，那我可得开始攒红包钱了。”
李筱伊：“我要个大的！”
余则灵：“那必须的。”
送走了李筱伊。
余则灵盯着和姑姑的聊天记录看了一会儿。
又看看毫无动静的联系人标签。
虽说，她也拿到了对方的手机号，可以主动去加好友。
但是。
在感情的交往里，她更喜欢看到对方先主动。
用鼠标轻点微信聊天框的红色叉叉，她果断地继续自己的工作。
－
帝都国防大学是直属于华**部的最高军事学府。
是夜。
学校里依然有许多窗户灯光常亮，也有的房间灯光灭下。
高海森与何山人手一个制式公文包，正是刚从教室里下了晚自习，朝宿舍楼步行而去。
何山：“海森，你和那个鱼鳞联系上了吗？”
“还没。”
高海森从何山的手中接过烟。
“人家妹子叫余则灵，不是鱼鳞。”
他拢手将烟点燃。
明灭的星火就此夹在两指之间。
又轻轻地吐出一口烟气。
“今天白天，旅长给我来电话了。”
“关于我这次的调令，不是西疆，就是西宁。”
“他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说到这里，他又重重地吸了一口烟。
西疆和西宁。
虽然只有一个字的差别，但发达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西疆，地处华国最西部，是少数民族自治区，海拔高，经济相对落后，人烟稀少。
西宁，位于华国西南部，是直辖市，经济发达，人口众多。
“如果没出马涛那档子事儿。”
何山弹了弹烟灰。
“你在西疆当够两年副营长，铁定能去西宁。”
“再不济，能调回星城也好啊。”
高海森：“也不好说。”
何山：“怎么？”
高海森：“事无定论，凡事都不要把话说得太绝。”
何山：“也对。”
高海森：“听旅长的口气，这次怕是一场持久战。”
何山：“那可不！马涛在上任的路上，就因为高原反应，人没了。这消息一出，谁还敢去？也就是你，早他一周到任，就被赶鸭子上架咯。”
高海森自嘲般笑了一声：“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能来帝都进修。”
说到底。
他的去处，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
说是等调令。
也不过是走个流程。
两人沉默地抽着烟。
又一前一后地捻灭烟头。
高海森到底没忍住，低低地骂了一声：“我宁愿不来帝都，不当营长。”
何山拍拍他的肩，无声叹气。
气氛过于沉重。
何山索性做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来。
“所以，你今天就把我那同学给拒啦？”
“用的理由还是那个鱼鳞……咳，余则灵。”
几乎秒懂的高海森也十分领情。
当即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
“像我们这种长期照顾不到家里的。”
“以你同学那娇滴滴的样子，怕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更别说独当一面地撑起一个家。”
“人家都说了，就喜欢当兵的。”
“拥军女孩，了解一下？”
何山半开玩笑地争取。
高海森却摇了摇头，不接话茬。
何山：“不是。你怎么确定那余则灵就能独当一面？”
高海森：“我不确定啊。”
何山：“？？？”
高海森：“那是我妈妈下发的任务，也就见一面的事儿。”
何山：“……”
－
直到晚上将近九点，微信都毫无动静。
余则灵索性打开陆亦姝的聊天框，给她弹了个视频电话。
在一阵朋克重金属的音乐声中，电话终于接通了。
画面里的背景富丽堂皇，闪得人眼花缭乱。
屏幕正中的少女盛装出席。
戴着手套的手上，还捏着杯香槟。
余则灵夸张道：“哇，亲爱的，你这是在参加宴会？”
“对呀。”
陆亦姝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
“一个刚来这边的暴发户，想要刷一下存在感办的。”
“嘁。”
“他难道不知道，绅士国这边都是晚上才办宴会？”
余则灵：“你现在可是在逃新娘，只能靠我这个小金主勉强度日。能有一个免费吃喝的机会，你还纠结什么？”
“姐姐我差他这一顿？”陆亦姝一脸不屑。
余则灵只是笑。
半晌。
陆亦姝抬手撩了撩刘海。
“好吧。”
“确实，白吃白喝的感觉，也不赖。”
清了清嗓子。
又道：“好了，不说我了。”
“你最近怎么样了？”
余则灵笑笑地把自己最近的生活娓娓道来。
叮铃儿叮咚。
余则灵的手机响了。
她边说边返回界面。
赫然瞧见。
联系人的标签上，显示着一个红色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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