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给这位白衣的坊主让开了一条路。颜景碎跟上边哖，往林子外的长街走去。
钟意眠微微转了转脖子，有了实体果然重多了，她轻轻起身，低头看着这具身体。赤色的衣带？嘶，但衣摆颜色不对……她有点怀疑的看了眼不远处的箱子，随之跟上边哖的脚步。
林子外的长街在几人接近时，一瞬间如同有了生命，本来落灰微破的店铺小摊竟然亮起灯火，响起叫卖声，不时有人影晃荡而过。
远处的钟鼓楼似的建筑灯火阑珊，像是往日的残象，让人感到这儿不像个废弃不知时日的地方。
唯一之处，便是那赤亮的灯火里隐约浸着鬼火的荧绿。连结一排排的挂灯，更像形成诡异的网子，捕捉着什么。
边哖踩着长街，总也不觉得踏实。
“到点了。”棠娘道。
他侧过头看了眼颜景碎，转而往那闹市走。
据一本老书所示，一个地方承载年岁，必定会有鼎盛时期，而随之的残破也是必然，万物之间会存有记忆，或许这里记住了其间的某个时间，于是再残破后不断照出残象，它也许是知道了什么。
街市与平常地方的一样，哪怕是小贩，走夫，官女……都是同活人一致，甚至五官端正，没有重复。
邵鬼灯还在钟府罩着，要是真有，也来不了什么大的东西。
鬼街。
都是死人？那还真不一定。
边哖看着钟意眠往一个小摊位走去，那是个耳坠摊子。钟意眠就像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旁物，一眼从各色中找出，直直的盯着一对点翠耳坠。那确实精细漂亮，点翠工艺镶嵌南红，显得人白净，价位倒也是高。
“小姑娘喜欢吗？上好的南红赤玉啊，看看这色成，你绝对找不着第二个。”那小贩是个中年男人，脸上有些麻子，表情生动的讲述。
不是死人。
这和刚刚所述的一个地方记住某个时间一样，死去的人扎堆一块正巧被人有意做的风水局框住，就会因为阴气太重在一个时间里再度有了意识，日复一日的存在和常人一样活着。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总得有人贪恋人间。
边哖默默的扫视着那些耳坠，真别说，他就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自己曾经来过，不过那时更热闹，有人烟。
钟意眠扯了扯边哖的袖子，抬眸望着他，大抵是因为回魂在死去太久而且没有腐化的尸体上，所以眼神混浊，灰青压满。
边哖垂眸看着她，无端想起自己的眼睛。
颜景碎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块银子放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算是打破气氛。
钟意眠接过耳坠时还有些发愣。
这里没有镜子。
梨娘也扒拉着边哖的衣摆想买，被棠娘给拉开了。
远边些的灯笼愈发的澈亮，如果不是三更，兴许真的会以为是个平凡的烟火地。那钟鼓楼建筑檐边分明，层层叠叠。
“你打算做些什么，不在我的范畴内，但不能害人，不然我会除掉你。”边哖轻声对钟意眠道。
颜景碎悄摸的勾上边哖的手，银色的外披下的手温温热热，可惜捂着的手比尸体更冰凉。
“我只想做一件事，就会选择死去。”钟意眠很是认真，手紧握着那耳坠。“还有的一事，我付的报酬应该足够。”
“我要去那楼的顶上，放一盏锦灯。然后，希望边坊主能帮我把一个人的尸体找到”
钟意眠坚定里带着悲哀。“我应该等不到了。”
在这里有个说法，一盏锦灯，一处归期。
边哖想了想，他不太懂为什么回魂后又选择死去，于是乎他如孩童般甜甜的笑着凑近钟意眠，蹲下身桃花眼仿佛有着星光：“我找这具身体就很不容易，但你的报酬确实够了意眠。”
颜景碎默默撑开了素白的伞，干净没有任何纹样装饰，纯白的油纸在灯火前有了暖意，斜着掩住了边哖。
那便去吧。
也不急，顺带，边哖逛着街道。看着各色的东西，挑挑拣拣的倒是买了几张黄符纸和一堆像草药一样的东西。梨娘就把他买的那些东西好生的揣在怀里，那小手抱不下多出来的，骂骂咧咧的塞给棠娘，在边哖转身时又怂的闭了嘴。
对对对，还有锦灯。
铺子前，边哖发现一个问题。
“掌柜的，三盏锦灯”边哖道。
“四十五铜板。”那掌柜看着面善，和和气气的。
边哖微微蹙眉，好看的唇瓣抿起。他印象里，一盏也不过十枚铜板。
“不行，贵了。”边哖出声，指指锦灯。
“小官人开个价？”掌柜的微微弯着腰低声询问。
边哖伸手朝着颜景碎做了个要钱的动作：“四十四铜板！…唔”
掌柜刚要喊成。
身后的颜景碎看笑了，拉着边哖伸过来的手拽到一边“哪有这样讲价？”
随即，颜景碎要了三盏锦灯的材料，付了二十一铜板。
“我讲的有问题？”边哖自我怀疑。
“没，边坊主有钱，下次记得自己付。”颜景碎开着玩笑。
“这是你的用处。”边哖哼一声“什么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钱也不给花。”
颜景碎默默苦笑的记上一笔——培养金钱价值观。
好久了，边哖感叹。
钟意眠看向抱着东西的梨娘觉得可爱，小姑娘们天生就对可爱的东西有好感，她伸出手去，揉了揉梨娘的小脸，成功收获了梨娘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随后，小姑娘自个儿去逛了。
颜景碎看的手痒，挨近边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软软的，冰凉的贴着指尖的触感，颜景碎笑的溺人的眼神里夹杂心疼。
他知道他的病除不了根，但没想过还在持续。
边哖正看着一条长串的手链，突然就被捏了脸。
边哖：好烦。
层层叠叠的楼阁远边是美景，近了使人有些眼花，藻井像是浮了层纱，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对比着外面的灯火通明，楼阁黑暗一片，没有尽头。
噔噔噔的上楼声转了又转，直至顶层楼台。
棠娘一路捂着梨娘的嘴，免得她瞎说些什么，颜景碎一路都在试图牵上边哖的手。
钟意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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