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犹犹豫豫，不敢应好，也不敢拒绝，只能一再红着脸摆手道：“奴是贱籍，尊卑有别，同小姐们坐在一桌已是不妥，又怎能坐在柔徽小姐身边？”
宋柔慈翻了个白眼：“你今日同我一道玩了那般久，怎么没见你想起来尊卑有别，这时候倒又来了，跟我娘似的。”
阿柔说不过她，脸憋得更红，求助似的看向月娘。
月娘冲他眨了眨眼睛，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阿柔：......
宋柔慈见阿柔还不动，嘟嘴：“你不会是怕我姐姐，所以不敢坐我姐姐身边吧？”
此言虽不对，亦不远矣。
阿柔心脏砰砰乱跳，仓皇看向宋柔徽，担心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丝反感。
宋柔徽却好似并未听到他们的对谈，又或许是听到了，但并不在意。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远处的影窗上，并未看他们。
阿柔因她的忽视安下心来，又莫名更加酸涩。
“阿柔你胆子也太小了，我姐姐人很好的，不会吃了你。”宋柔慈将阿柔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不由觉得好笑，偏头朝宋柔徽道，“姐姐，你瞧，这人竟然怕你呢~”
宋柔徽听到宋柔慈唤自己，这才将视线落到他们身上，但她仍旧没看阿柔，只是对宋柔慈笑了笑：“嗯。”
阿柔听宋柔慈这般跟宋柔徽告状，急了，细声细气但十分焦急地说：“奴并非怕柔徽小姐，只是，只是......”
宋柔慈：“只是什么？”
阿柔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头也跟着埋到地里。
最终，他说的还是那句干巴巴的“尊卑有别”。
宋柔慈起初还觉得阿柔脸红红的模样很有趣，现在听他一再重复尊卑有别，心中却渐渐升起了几分火气。她眼中笑意不再，抿着唇，眼看便要发作。
“阿柔，你坐过来吧。”
宋柔徽在宋柔慈发火前开口。
宋柔慈听到姐姐的声音，正在酝酿的怒火被打断，逐渐恢复冷静，无声用眼神催促阿柔。
阿柔局促地起身，缓步走到宋柔徽身侧，迟迟没有落座。
宋柔慈已经拉着丽娘开始说悄悄话，故意不看阿柔。
宋柔徽：“怎么了？”
阿柔吸了吸鼻子，闷闷摇头坐下：“无事。”
他嘴上说着无事，红通通的眼圈，泫然欲泣的模样，却都在说着有事。
宋柔徽只当没看见，点点头，重又看向影窗。
皮影师们早已准备就绪，时候一到，便操纵着皮影登场。
这出戏较往日那些神话故事不同，似是时人新写的话本，讲得是皮影生魂的故事。
皮影生出神魂后，因知晓自己只是戏中傀儡，郁郁寡欢，幸得皮影师倾心爱护，这才逐渐恢复活力，不再困囿于傀儡身份，而是将自己定义为了人。故事的最后，成为“人”的皮影将皮影师视作母亲，在一场火灾中为了救母而死，化为灰烬，神魂却投入轮回，几年后投胎成了皮影师真正的孩子。
寻常人看了这部戏，只会以为它是在歌颂孝道，宋柔徽的眸光却随着故事的进行越来越冷。
她偏眸看向了空所在的位置，对方似乎一直在观察她，见她看来，又露出一贯的笑容。
故事结束后，观众们三三两两开始离场，宋柔慈和丽娘她们讨论剧情讨论得热火朝天，唯有全程一直关注着宋柔徽的阿柔，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他全程都在强迫自己直视前方，余光却仍不由自主地偷看了宋柔徽千百遍。
当宋柔徽因皮影戏的桥段神色微变时，他以为是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故而心生不悦，吓得差点面色大变。
然而，当他反应过来宋柔徽的神色转变同自己无关时，阿柔却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她是在因什么而不开心呢？
宋柔徽的目光紧紧盯着戏幕，阿柔便也跟着看过去，起初他以为宋柔徽是在担忧皮影小人的命运，但一晃眼，却觉得幕布之后，似有一双眼睛正在窥伺着宋柔徽。
阿柔眉心紧蹙，待细看时，那股子令人不适的视线却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
山中僻静清幽，却也分外无聊，宋柔慈舍不得丽娘和月娘，央着崔夫人将他们留了下来。
阿柔是男子，不便同他们住在一处，加之宋柔慈正同他闹别扭，不想见他，于是在庙会结束后的第二天，阿柔便先独自回了教坊司。
宋柔徽在庙会结束后的隔天去寻过了空，却并未见到了空的人。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说了空近日有要事处理，没有时间接待香客。
“师兄特意嘱小僧告诉檀越，请檀越勿急勿忧，待师兄处理完手头之事，他会自行上门拜访檀越。”
宋柔徽不知了空是真有事要处理，还是故意晾着自己，点点头，转身离开。
宋柔慈得知宋柔徽又去寻了空，大为不解：“姐姐，你跟那个秃驴究竟有什么好说的？”
宋柔慈幼时因了空的批语被崔夫人押着吃了整整半年的斋饭，对了空深恶痛绝。
宋柔徽只说抄诵经文时遇到了不解之处。
宋柔慈不疑有他，“哦”了一声，而后问道：“那姐姐今日还有什么事吗？”
宋柔徽：“怎么了？”
宋柔慈：“没什么事，就是想请姐姐跟我们一起演皮影戏。”
她拿出前日皮影师送她的皮影小人，兴味盎然道：“这么小的皮影竟然也能眨眼，而且头和身子还能分开，换个头就是新的角色，一套皮影能演好多故事呢！”
宋柔徽接过其中一个皮影小人，思绪万千。
换个头，和原来的身子拼在一起，便是个新的角色。
这倒有些像她……
宋柔慈见宋柔徽盯着皮影出神，以为是她感兴趣，心道有戏，继续撒娇：“真的很有意思，姐姐跟我们一起玩嘛～”
宋柔徽放下皮影，摇头拒绝：“我不大会操纵皮影。”
宋柔慈的脸瞬间皱成包子：“啊？不要啊姐姐，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
宋柔徽不为所动，轻轻抚了抚宋柔慈的脸庞：“我今日有些累了。”
宋柔慈：“……好吧。”
皮影小人有好几个，能同她一起演皮影戏的同龄人却没几个，宋柔在宋柔徽走后闷闷不乐地嘟囔：“早知道就让阿柔留下来了，我还要在这待好几天，结果现在连陪我玩皮影的人都找不齐……”
月娘听宋柔慈提起阿柔，试探性道：“那三小姐不如叫阿柔回来？”
宋柔慈：“可以吗？”
月娘点头：“三小姐是贵人，贵人开口，司乐自是要放人的。”
宋柔慈又开始别扭：“啊……可是……我当时那样子，他会不会生我气，不愿意回来……”
丽娘噗嗤笑了：“三小姐真是多虑了，阿柔这种性子，哪里敢生您的气，便是我同月娘认识阿柔这么些年，也只见过一次他跟别人吵架呢！”
宋柔慈来了兴致：“阿柔还会同人吵架？什么时候的事，吵的什么呀，吵赢了吗？”
丽娘：“便是不久前的事，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在吵什么，似乎是教坊里的谁不小心弄坏了阿柔的一张纸，然后他们便打起来了。”
宋柔慈：“竟然还打起来了？那阿柔打赢了吗？”
丽娘笑着摇头：“阿柔那小身板打得过谁？若非管事的及时赶到制止他们，只怕阿柔的脸已经破相了。”
阿柔的身形一向较寻常男子更为纤瘦，听到他打不过对方，宋柔慈也只道果然如此。
“那张纸写的什么啊，阿柔怎么会因为一张纸就同人打起来？”
丽娘：“这我也不知道了，只听人猜测说可能是阿柔父母留给他的绝笔书吧。”
宋柔慈：“原来如此。”
在一边旁听的月娘抿住嘴，努力憋笑。
其他人不知道，她却清楚的不得了，那哪里是什么绝笔书，不过是宋柔徽当时写给阿柔的诗罢了。
宋柔慈津津有味地听完阿柔同人打架的八卦后，却更为担忧了。
“阿柔才因绝笔书被人弄坏了跟人打过架，我又给了他气受，哎呀，我都不好意思了，你们怎么不告诉我这些事！”
月娘：“绝笔书一事只是大家的猜测罢了，何况阿柔若真的悲痛欲绝，根本就不会来参加庙会，三小姐不必过于担心他。”
宋柔慈：“真的吗？”
月娘认真点头：“我了解阿柔，三小姐放心吧。”
宋柔慈：“那我现在给他写信道歉，请他来崇明寺玩，他也不会拒绝吗？”
月娘笑弯了眼：“哎呦我的三小姐，你就放心吧，阿柔肯定不会拒绝的！”
不仅不会拒绝，还会开心得不得了呢！
毕竟，这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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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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