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实验服被汗水浸透贴在背部，一阵潮湿冰凉。他喘着气双手捂着脸，黑发湿哒哒的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嘀——”门铃声阵阵响起，他低头发现掌心的伤口结痂了。
他整个人像丢了魂走出休息室，第一时间看向舱内的九号，发现它正背对着他啃着什么，他身体瞬间僵直，衣服还没干透又被打湿，
“嘀——”伴随着催人的门铃，他缓缓走到舱前，九号正在啃一头羊的尸体，整张皮被拨开，内脏已经被啃食殆尽，羊毛被血浸透丢在一旁，它将腿骨咬成两半，放在嘴里咀嚼着，从背后看去脸颊鼓起，像是饿极了，根本没注意到穆远。
他这才想起来是自己给九号准备的生食，为了做对比实验，定时投喂羊、兔等等。他深吸了一口气，先把禁闭帘降下，随后走向门口，发现是沈悠，颤抖着按了按钮。
“怎么现在才开门，还没到你睡觉的点啊？”沈悠一进门就对着他说，抬起头又看见他脸颊毫无血色，唇色惨白，眼眶通红，眼白布满血丝。沈悠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了，生病了？”他赶忙扶住穆远让他坐下，顺手给他倒了杯水，穆远接过，抬起头看向他有气无力的说道，
“最近实验太累，做了个噩梦。”
“是因为那个新虫类吗？”
穆远点点头盯着手里的水杯。
“唉。”沈悠向实验舱看去，仿佛听见了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
“你要和二皇子斗兽？”沈悠一边安慰他一边开口问道，
“他还点名要九号上场，没想到他这么心急，才说完就通知了你们。”穆远缓过气来，缓缓开口。
“这也不怪他，你知道吗，上级传来消息听说是虫族有苏醒的迹象，因为在那颗荒星上发现了这个。”沈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蓝色晶体，只有拇指般大小，晶莹剔透，中间夹杂着整齐的纹路。
“这是什么？”穆远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听别人说这是一种虫类分泌的黏液，固化成了晶体，并且成型不过两三年时间。怎么样，你研究的虫类最多，看得出什么吗？”沈悠凑近他说着，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为什么分析这是虫类的黏液，也许是某种矿石？”穆远拿着这块东西在手里转圈，在灯光下折射出清透的蓝色。
“因为在它的附近发现了疑似虫类的足迹，所以母舰要亲自飞往那里进行确认，需要进入矿洞深处，席云让我来通知你，等母舰到了地方，他会把你安排进巡查队。”
“为什么不让机械鸟进去巡查？直接派人岂不是太过冒险？”
“能试过的办法都试过了，机械进入到一定深度就会丧失信号，所以才派遣队伍进入巡查，母舰过去随时接应，把风险降到最小。”
穆远没吭声，他低头不再看手里的晶体，而是看向那只结痂的手掌，随后他缓缓抬头，“这块样本留给我吧，我有用。”穆远用手指轻轻拨弄着这块不明物体。
“行，不过我是偷偷拿的，你别让席云知道了，我怕他骂我。”沈悠撇了撇嘴，又抬手去摸穆远的额头，
“没发烧，不用担心。”穆远把他的手拍下来。
“哼，你也别太累了，更要注意安全，那只虫子不伤害你，也许只是因为它感知不到虫母的精神力，你对它好它就把你当成了母亲，如果哪一天虫母觉醒了，它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听话了。”沈悠看着他，缓缓说道。
“从帝国巡航开始陆陆续续已经过了五六百年，从来没有发现过虫母，经历过一些虫潮也都是杂兵，九号是这么多年唯一一只接受控制的虫类。”穆远呢喃细语，语气却带着强硬，
“也许它就是这个突破口，你放心吧，我自会小心。”
“那行吧，对了，二皇子那只鳄兽浑身附有坚硬的铠甲，如果想要攻破，要从腹部。”
“知道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九号赢，点到为止。”
沈悠走后穆远把晶体放进了储存盒，随后进入了实验舱，九号已经进食完毕，血糊的满脸都是。它看见穆远进来，停下舔爪子的动作，爬过来望着他，穆远蹲下与他平视。
他伸手摸向它冰凉如铸铁的脸颊，
“你会吃了我吗？”
他轻声问，手指慢慢抚上它的嘴，摸到它的颌骨，
“你会吃了我吗？”穆远又问了一次，他的手指顺着嘴唇进入，摸到了锋利的虫牙，软韧的舌头，九号不敢反抗，只能张着嘴，黏腻的口水顺着颌骨流到脖子里，穆远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滑过每一颗牙齿。
“我不会让你吃掉我的。”穆远一直摸到它的喉口又猛的抽出手。他浑身是汗，脱力般的往后坐下，九号吐吐舌把头凑过来轻轻蹭他。
穆远逐渐平静下来，他没办法改变现状，他既不能拒绝上级指示，也做不到放弃九号，他不能放过找到虫族的契机。
可是就算找到了虫母又能如何呢？杀了或者被杀？然后呢？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四周，羊血已经被它舔净，只剩一张光秃秃的羊皮甩在一边，切痕整齐，还沾着一些碎肉。他又看向九号，它双目漆黑，盯着他，口器一张一合张牙舞爪，像在说些什么，他突然凑近看向它的眼球，好像附着了一层白膜，节肢处也透着一层乳白色。
穆远像是意识到什么，打开了头顶的喷淋头，白色的水雾在空中洋洋洒洒，水珠从头顶滑落顺着睫毛凝聚在下巴，穆远看了眼九号透亮的眼睛，闭着眼抬起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仰望自己的神明，九号抬起手，摸到他的脸，水珠混杂着血缓缓流淌，空气里参杂着血腥气，他们在水雾里沉默着，仿佛默默呢喃着祷词。
九号长大了，穆远一直以为它已经是成虫状态，那一层白膜如果他没有判断错，九号很快就会进行虫蜕，体型会变得更加巨大。
穆远转身走到它的背部，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有四处类似伤疤的痕迹，他无法确定是即将生长出虫羽还是已经损坏，如果九号蜕变后长出了虫羽，至少能判断它在虫族的等级，如果是四羽王虫，那就凭九号这一只就能杀光整个星舰的生命体。
虽然不能确定目前的蜕变程度，但是觉醒精神力是迟早的事，穆远心跳加剧，他害怕自己会给星舰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九号见他一动不动走过去捧着他的脸，
“妈—妈”随即低头蹭上穆远的额头。表情亲昵，像在同母亲撒娇。
几个吐息间穆远逐步平复情绪，他对星舰也没什么好感，他从没有见过母星的模样，他在星舰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弱肉强食，和虫族又有什么区别。
死了就死了吧，不过死之前如果能见到传说中的虫母，他也没有遗憾了。
穆远拍了拍九号的头，“等你哪天想起自己亲妈了，能不能对我手下留情啊？”一边说一边笑了。
他从来不是逃避的性格，没有用，与其纠结未来，不如把握当下，他也期待自己和九号能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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