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吃吗。”陈澄抬头，眼巴巴的望着自家长辈。
姑姑将陈澄用手捏着小鸭子的嘴拍开，没一会儿，对方又用手掌遮住嘴。
“良药苦口利于病。”姑姑淡淡道。
她缓缓用勺子摇了摇。
“你要是昨天不出去，出去不下水，你这病能捱到现在越来越差?”
“哦。”耸拉着眉，少女闷闷不乐的点头，没抬头，从对方手里接过碗，捏住鼻子就一口闷掉了。
呕——
胃里排山倒海不断翻涌着，陈澄好不容易压住苦涩味，就看见姑姑环着手臂一直注视着她。
“我可以给你请假。”姑姑道。
“没事。”
“你以前肯定立马就同意了。”
“姑姑都说是以前啦，现在可是人生的关键时期不能松懈呀。”
陈澄垂眼，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喉间发出嘶哑的声音。
姑姑：“……”
侄女是这样循规蹈矩的人?总感觉放在她身上怪怪的。
但姑姑她自己毕竟是长辈，倒不能真的把这种消极的话说出口，虽然对方确实认为没必要拖着病体去上学。
… … …
学校就是地狱。
陈澄由衷的认为。
还没亮的天，
窒息般的闹钟，
机械般的生活，
以及长达十五小时的等待。
如果有选择的话，她也不想去啊，陈澄心想。
但这不是没有办法嘛。
“高联准备得怎么样。”一下课，班主任就把陈澄叫入办公室，说着上次她开会前未说完的。
“差不多吧，反正您布置的题都完成了。”
注意，一周的量，是全部都完成了哟。
陈澄在心里悄悄补充着。
闻言，班主任轻轻敲着桌面，翻动着作业本查看最近的成效，看到最后唇角也终于泄露出一丝笑意。
“还行。”
班主任不常夸人，一句“还行”算是她很高的评价了。
见状，陈澄面上一副淡定的神情，背在身后的手却不断合着又张开，表示出她多少有点小开心。
嘿嘿，不错吧。
这可是我两个黑眼圈换来的！好好珍惜吧。
学校就是地狱，
陈澄永远也不否认，
但偶尔，
某个判官是不同俗流的，
表面不苟言笑，气质高冷，
但总一套自己的行为法则，
而身处其中的他们，
在黑漆漆的外表中，总能透过于此感受着……
“上一周校内集训感觉如何。”
“尚可。”陈澄一副云淡风轻不看在眼里的模样。
班主任斜了对方一眼，让她好好说话。
这个学生，哪哪都好。
头脑灵活，说话风趣幽默，成绩更是拔尖的很，平常那小病不断的体质更是让其他人多了些怜惜，任课老师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但就是不知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法是向谁学的，讨人厌得很，真想让人在她那小脑袋敲一敲看。
“说的好听，那我问你——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武器……”
说完，陈澄就捂着脑袋，一副不想听的模样。
这副充耳不闻的模样，给班主任看乐了。
“谁又跟您蛐蛐了，别信，我身体好着呢。”陈澄道。
班主任：“没人打小报告，你家长也没来告状，只不过是我眼睛还没瞎而已。”
“哦。”这样啊。
陈澄眨着眼睛，乖巧的站在原地。
班主任：“。”
这种气人的天赋也是浑然天成。
“出去出去，看到你就烦。”班主任挥手赶人了。
才没有。
陈澄哼着小曲气宇轩昂的推开门离开。
大人还真是习惯说反话啊，
离开之前她不经意瞥了一眼对方的表情。
哼哼。
明明很喜欢我来着。
*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主语是什么倒是说清楚啊，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陈澄转着笔，连眼神后没有分给对方一点。
“……你故意的。”她明明就知道我在说什么，周澈在心里恨得咬牙。
在这个节骨眼，还是身处高三这个阶段，被越姐这个数学老师叫出去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不就是只有那个了吗。
——全国高中数学联赛。
是高中含金量极高的竞赛。
校内选拔只是最基础第一步，极其各个高校的优等生在激烈的对抗中，决出省队的名额，而后进入全国大赛。
不仅需要努力，还需要天赋。
而周澈最讨厌这种天赋怪了，特别是……
“嗯，没错。”陈澄爽快承认。
她确实是故意的啊。
“什、什么。”周澈愣神了一会儿。
“你不早就知道了吗，还来问一遍，”她把笔放下，陈澄用手撑着脸颊，道：“不知道的还以为……
周澈咽了一下，下意识道：“以为什么。”
陈澄皮笑肉不笑。
“以为你暗恋我呢。”
闻言，周澈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无法平静的接受他人的优秀，但同样他也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几秒钟，他反应对方说了什么话，立马反驳。
“呵，你倒是爱做梦。”
陈澄不语。
不想跟这种总是把情绪放在脸上的人说话。
酸水咕噜咕噜的冒泡，周澈就差把心思说来了。
于是陈澄将今天的学习任务提前完成后，拿出新买的练习册，另一只手顺便从口袋中掏出玻璃瓶往手心中倒了倒。
唔。
空了。
陈澄按了按太阳穴，用手肘捅了捅同桌。
“我的薄荷糖没有了。”她用眼神示意对方“你呢你呢”，双眸满是期待。
同桌下意识的将手放进抽屉里，想像往常一样递给对方，在触碰到玻璃瓶的时候感觉到重量不对。
“嗯……，”李下玉尴尬的笑了笑：“我可以延后明天在预支给你吗。”
哦。
也空了。
陈澄点了点头，而后用手继续抵在太阳穴揉了揉，但额间的昏涨感久消不下。
休息一下吧。
她趴在书桌上，从抽屉中拿出手机，另一只手翻动着开始无目的刷帖子。
就在此刻，一个夺人眼球的标题让陈澄不由自主的点了进去。
【标题：我被人跟踪了怎么办……】
刚看到这，陈澄就忍不住握紧了拳，但还是选择继续看了下去。
【我比较习惯臭脸，脾气也是那种一点就着的，身高在女性之中也长得算是高大，从没想到跟踪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事情是这样的，晚上我逛完超市后，一转头
就看见一个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的男人就停在我旁边几米处
由于莫名的感觉，
我就打算先离开
在过程中我一直回头，因为我是对视线比较敏感的人（看一次两次很正常，但次数多了就感觉怪怪的）
直到我进入了另一个路口，没看到他，以为对方是个路人，自己想多了
结果在下一个拐弯处，我看到他就在我的前方
前面有小巷要过，我就皱着眉一直注视着他，他一直回避我的视线，可过一会儿又盯着我，过一会儿又盯着我
直到后面的汽车在鸣喇叭催人，我站在原地不动，他才往另一条方向走去
我意识到不对，想要赶快离开此地
期间不断回头，看他还在不在】
但当时是黑夜，
他穿的衣服也是深色，看不清人脸
我不敢这样回家，有点不放心，于是走到公园的小路上，那里走路锻炼的大爷大妈多，我就停在一对夫妻的旁边，一回头
他！就在我身、后、不、到、五、米
他看我没动也停了下来
多次试探确认，我十分肯定他就是在跟踪我！
我直接上去跟他对峙，用手指指着他大吼
“你有病啊干嘛跟踪我” “没跟踪你啊”
他语气非常淡然，像是早就知道我会找他问这问题
幸好周边的叔叔阿姨很多，看他戴着口罩帽子鬼鬼祟祟的，并没有怀疑我的话驱赶对方走
在回家的路上，我打车让师傅绕了好几圈才到住的地方，由于心有余悸，在家的附近也排查了好几圈确认他没有出现
浪费我美好的一个晚上，我明天还要上学，这种跟踪狂魔就该去死啊，现在是人是鬼都能在社会上叫叫叫叫叫叫叫叫】
文字的怨念铺面而来，把陈澄一下子就带入那种窥探的恐怖氛围了。
巨恶心，像是胃里被人硬生生塞了抹布一样。
陈澄撑起身体，将手机放进课桌，小口喝着水，感觉胃里被暖流覆盖着缓解那种恶寒的情绪。
受害人的愤怒和恐惧，几行字中陈澄都能感受到。
她懂的。
评论区不乏安慰和谩骂那跟踪狂之人，也有人质疑这是不是作秀起号而获取流量，立马被作者下来对峙，其他人也群起攻之。
陈澄点进发帖人的账号，几乎全是分享自绘画和手工艺品，粉丝数量可观，圈子小众，没道理胡编乱造引起关注。
本想是放松下，结果想到自己以前同样遇到这样的事，让陈澄本来因为做题大脑过量消耗不美妙的心情变得愈发烦躁。
美好的，要想点美好的。陈澄幻想着甜美的声音，温柔的劝慰自己。
人生苦短对吧，还有无比璀璨的人生对吧。
要想点开心的啊。陈澄耐心道。
巧克力蛋糕糖果冰淇凌甜甜圈棒棒糖肉松福团……
陈澄喝了口温水，继续神游。
奥利奥芋泥麻薯铜锣烧马卡龙蛋挞榴莲千层大福……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黑色的怨念在陈澄四周不断环绕着，好的氛围能影响他人，与之相反同样如此。
同桌握着笔的手感到僵硬：“。”
见证陈澄几分钟情绪后骤然变化的同桌——李下玉一动不动。
一以往的经验来看，要想不被波及，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去打扰对方。
“喂，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说着，周澈手贱的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同座：“……”
很好，勇士。
周澈转身看到后座像是果冻一样软趴趴的躺在课桌上。
在他出声后，对方逐渐撑起身体，眼皮微掀，黑色的眼珠子骨碌的转了一圈，像是锁定猎物一样焦距缓缓聚集在他身上。
周澈猛地往后一倾。
书桌的课本哗啦啦的掉落下来。
他手指蜷缩着，眼神不自觉的避开少女如摄像头般追踪的眼神。
好像、有点不对劲。
*
“哇啊！姑姑最好了，我最喜欢和姑姑在一起了！”陈澄一口一个奶香片，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卓上琳琅满目的甜品，身上冒着幸福的小花花。
“喜欢下次再点。”姑姑温热的牛奶推到她手边。
学校就是地狱。
陈澄真心的这么认为。
一口一个，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小点心。
嘿嘿。
大脑的多巴胺快速分泌，让她感觉到真切的满足感。
家里才是天堂。
结论不允许反驳。
未开封的信封纸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是书店或者某个小卖铺随时都能买到的那种。
“你要给你之前说的那个笔友写信？”姑姑看到后，也随口问了一句。
虽说是网上交的朋友，虽说姑姑一向信任自家小孩有分寸，但她认为女孩子该有的警惕心还是不能少，特别是这种遮住脸后不知是人是狗的虚拟世界。
陈澄将叉子放下，无奈的叹了口气。
“姑。”
她竖起一根手指，面色严肃的看着对方。
“首先，现在是网络世界，谁还用写信这种上世纪的联络方式。
其次，我感觉我自己的性格和那个笔友还是蛮有差异的，现在已经没有联系了。
最后，这是我用来做手账的以及——我不是小孩子啦。”
姑姑点点头，自觉翻译陈澄说出的话。
嗯，两人闹矛盾或冷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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