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渐长,度骄性子也沉静了。又像是偶然一日过后,他的眸子变沉了一分,不多,那点深沉只落在眼眸上,不再那么清透。
新婚过三年,他和容雪尘多了分顾忌。每当容雪尘与臣子议事,他便会自行避开,挥着红袖走往亭台听曲。
“云风,再来一曲。”度骄轻摇竹扇,悠悠说道。他侧身卧躺,旁侧有男子替他沏茶,茶香幽幽晕得他波光流转,雪白肌肤从红衣中探出,衣襟松垮露出一侧。
面前抚琴的男子是他从民间找来的,琴声入耳勉强,全靠一身芳华取悦,这是月底第五个了。度骄闲来无事,又不好日日去找文良消遣,只好自己寻点乐子。
无他,怪容雪尘小肚鸡肠,还阴着来,当着他的面不露声色,过后却让他身边的人领罚。
偏他一身逆骨,只要容雪尘捏不准他的三寸,他就不会歇下来,还要把对方扰得头疼。要是有旁人经过见到这幅景象,准要大惊失色。
度骄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容雪尘留,和别的男子拉扯得不清不楚,袖子缠在一块,眼神暧昧不清。
琴声悠悠响起,亭外下起绵绵细雨。
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琴声停下,除度骄外的人都垂眸低头,不敢吱声。
“继续。”度骄催促道。
“想听什么?我给你弹。”那道从容的声音已经逼近。
度骄阖眼捂住耳朵,开口嚷嚷:“不要你弹,我要听云风弹的曲。”
捂耳朵的手被挪开,眼前覆下一阵阴影。
“哪比不上?”
单论琴技,容雪尘遥遥领先,要论风华,容雪尘还是更胜一筹,不过度骄不认,“哪都比不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远,周遭一片寂静,像是人都离开了。度骄狐疑地睁开一只眼,正好对上容雪尘一张脸,差点后仰倒下地。
“小心。”
容雪尘稍一伸手,就将人带倒在他怀里,温声启唇:“躺这里容易着凉。”
度骄听得火大,怀疑这人就是在讥笑,可容雪尘的面色实在淡然,瞧不出半点讽刺的意思。
想到这,度骄更生了一分闷气,回回都这样,他喜就是喜,怒就是怒,容雪尘则与他不同,喜怒不形于色,逗他跟逗狸奴似的,就连那种事,他也看不出对方是什么想法,怎么能不恼?以前他是不知晓,后来明白了一些,这人根本就跟君子搭不上边,只是他从前太愚笨,看不出来罢了。
他眼珠子一转溜,容雪尘就摸清了他的想法,他端坐在一旁,拢着衣袖举起度骄饮了一半的茶,神情没有波动,“这茶喝起来什么滋味?”
度骄冷冷一笑,“有滋有味。”
不就是内涵,他也行,年少功课再不佳,话本看过百册,惺惺作态也能学得有模有样。
容雪尘神情安适地看向他,勾起他的下巴将茶杯举到他唇边,“既然有滋有味,何不饮完?”
度骄仰着头眯起眼眸,看不出他什么意思,干脆含着杯壁抿尽,喝得太快,从唇边溢到下颌,又流入里衣,还是呛了一口。
他正要掩手咳两声,却被容雪尘按住肩头,堵住唇缝流入口中。
不要脸!
度骄睁大双眼呜呜出声,脸颊浮现一抹薄红,拽住容雪尘的衣襟想要推开。不料他这动作反倒方便了对方,容雪尘覆下身影将他两手压至发顶,他躲避不及,还被探开了里衣。
“确实有滋有味。”容雪尘微微一笑。
度骄瞪着他,觉得他这笑怎么看都假惺惺。
呸!
伪君子!
他屈起双腿,没抵住,软绵绵地踩在地。
雨声渐大,豆大的雨水从亭檐滑落至翼角,淌到檐下形成雨线,又并成一道雨帘,隔着朦胧水雾瞧不清湖面,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脆响。
啪嗒,啪嗒。
度骄虚虚望着湖面泛上的涟漪,低低叫了一声:“容哥哥。”
容雪尘拢着他的肩头,“嗯?”
红衣男子就这般含着泪,用比湖水还湿润的眸子望向他,“那日我听到一件事......”
“什么事?”
“他们说,我爹是你的杀父仇人,是真的吗?”
度骄还是没能藏住,要他藏心事,那比登天还难,即便他的容貌已经长开,比起可怜意味,更多一分引诱。
容雪尘神情散淡,“你听错了。”
度骄不信,张口想要反驳,“可是......”
“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
先前度骄被俘,当夜被捆在敌营中,惴惴不安地听着敌贼嗤笑说容雪尘要弃他,心里不禁打鼓,敌贼分析得不无道理,他算什么东西,哪能让容雪尘舍弃一个城来救他。鼻尖酸涩了半晚,耳侧突然传来令人心安的声音:“别怕,我这就带你离开。”
度骄扭头见到身穿黑衣的容雪尘,泪水无声流下,声音难掩哭腔,“他们说,你不要我了。”
当时容雪尘就说了这句话,他道:“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只一句话就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度骄再次听到这话,心定了定,可他没说,这次不一样,因为这话是他爹娘说的。
他挨着容雪尘的肩侧,还是抛开了沉甸甸的心事。既已婚嫁,往事不可追究。容雪尘想他不懂,那就不懂罢。总归要有人大度,容雪尘这么小心眼,他大度一回也没什么。
“你看那是什么。”
度骄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长廊处放着一只纸鸢。
“等天晴了我们一起放好不好?”度骄兴兴问道。
问完他迟疑了,容雪尘一直都很忙,近几日不是在议事,就是在处理政务,每到深夜才能见他一面,想来不会有空。
他正要收回这话,就听到容雪尘应下,“好。”
“不用,你忙你的。”度骄摆摆手。
容雪尘看了他片刻,随后扶住他的脸,“度骄。”
度骄以为他要说情话,偏过了脸。
容雪尘漫声道:“我想告诉你两件事,其一,我不会做让你不快活的事,其二,我只做乐意做的事。”
度骄心想,这话比情话的威力更大,因为他知道这是真的。就算容雪尘再心悦他,容雪尘也不会舍弃全部,薄情的人总要权衡利弊。
“容哥哥,那我要去郊外玩!”度骄扬起笑,蹭着容雪尘的脸说。
那也无妨,任容雪尘耍再多心眼,反正他向来随心,碍不着他,度骄洋洋得意暗想道。
容雪尘含笑应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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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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