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璃赢了。
毫无悬念，是单方面地碾压，整个过程不过三息。
穷奇似虎非虎的身躯被殷璃的利爪按在身下，妖力自殷璃的掌心渗入，围剿着穷奇的妖丹，随时都可以碾碎它。
但殷璃没有这样做，因为顾楠之不许。他要它保持清醒，不可被暴虐的本性操控。
殷璃便垂眸看着曾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对手，血瞳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他踩着的不是同阶的凶兽，而是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场下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看客们都没反应过来。
自此，一平，一负，一胜，休息十分钟后进入加赛。
“不愧是梼杌！都没看清动作！”
“这是被逼到觉醒了？上古妖兽就是不一样！带劲！”
看客们在看台上议论着，顾楠之却一边冒冷汗一边在和殷璃对话。
殷璃认真听着顾楠之的嘱咐，最后甩了甩尾巴，表示知道了。
加时赛，看客们都觉得毫无悬念，赌殷璃赢的和赌穷奇赢的比率已经达到了8:2。
在绝多数人看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殷璃上场时，每一步都带着王者风范的气定神闲，就像是来自于地狱的勾魂使。
解开了封印后，它几乎是无敌的。
他本想按着计划再陪穷奇周旋片刻，哪知刚要威吓穷奇，却忽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瞬间定住了身形。
“殷璃！怎么了？”顾楠之问僵住的殷璃。
可殷璃根本回答不了。
一股无形却又强大的压制骤然笼罩下来，使得它的妖丹像漏了气的皮球，妖力四处流窜，再次冲击着它的筋脉和四肢百骸。
以至于殷控想飞扑时，用力过猛撞在禁制上，想撕咬时，又因四肢不协调而险些摔个狗啃泥。
这一番操作，让看台上的看客和穷奇都懵了。
穷奇本已经引颈就戮，但见着殷璃莫名如此，反而又生出拼死一搏的决心。
竞技场上的败者，无非是死在这里，或者被驯兽师卖了，去给其他凶兽当陪练工具。
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它的妖丹还能够支持它再全力以赴一次，若这次当真能反败为胜，它就可以继续缔造连胜神话，被当做摇钱树好好供养。
想到这里，穷奇将受损妖丹中运转的所有妖力，都集中在了喉头，酝酿着，伺机而动。
它毕竟是经验老道的选手，绕殷璃一圈，就寻着了破绽，喷出一大团滚烫的火焰。
这一次，穷奇调整了策略，那火焰飞出后便分解散开，像一颗颗致命的“子弹”。
殷璃正在与自己搏斗，脑袋转开想躲避，后腿却用力一蹬，以至于失控地撞向穷奇。
它尽管凭借反应速度躲过了大部分火星，却也被零星的“子弹”中伤了肩胛。
皮肉的焦糊味传来，殷璃听了顾楠之和贺玄清的呼喊，却为时已晚。
穷奇的鹰爪，箍在它腿上，借力一口啄在了它胸口。
两只凶兽翻滚着落地，殷璃重重摔在地面，仰躺在地。
凤凰飞过殷璃头顶，扫描它的全身，随后巡场播报道：
“穷奇对殷璃造成实质性伤害，比赛结束，穷奇获胜。”
下一秒，聚光灯从四面八方投过来，交汇在气喘吁吁飞到一旁的穷奇身上。全息投影的特效，甚至给他围了条威风凛凛的红斗篷。
堵殷璃赢的看客们这下全都傻了眼，在少部分已经开心疯了的堵穷奇赢的看客的欢呼声中，渐渐回过味来。
“不对！它耍我们！它是故意的！”
“狗杂种就是要我们赔钱！”
“它被买通了，肯定是买通了！谁把它弄来的，滚出来！”
此时，精疲力竭的穷奇已经被驯兽师带了下去，“全息珠”进入到结算页面，冷酷无情地要求赌徒们真金白银地将赌资吐出。
输了钱的赌徒们宛若疯狗般叫嚷个不停，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每一个都恨不得冲进场内将殷璃大卸八块。
“你这又是何必？”鲛人摩挲着食指上镶嵌着鳞片的戒指。
“我要他瞧瞧，羸弱如蝼蚁，会被如何践踏。”最妖冶的红瞳，却沉着最为冷厉的冰寒。
殷璃艰难地从碎裂的地上爬起来，就听着周遭群情激愤的叫骂声，每一张隐在阴影中的脸都是扭曲的，一个个竟都比他更像狰狞嗜血的兽。
四方柱屏忽然暗去，再亮起时，已是一片醒目的血色，那浮现的一列连笔大字，赫然是“杀戮投票”。
全场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在五分钟后，“水息珠”统计的数据反馈到屏幕上。
最终显示，“杀戮投票”中，同意杀戮的比率为“97%”。
AI凤凰高亢地鸣叫着，绕场一周，燃烧的凤羽过处，留下鲜红的一个“杀”字。
虐杀竞技场上的败者，是地下斗兽场的招牌环节，残忍的血腥表演，将榨干每一只凶兽作为玩物的最后一滴价值。
至于杀戮的方式，价高者得。
若价高者愿意将凶兽买回去，自己享受处刑的过程也可以，但要提前让凶兽在众目睽睽下注射致死计量的毒药才能离开。
总之，不留活口。
跃跃欲试的杀戮爱好者们争相出价，悬浮在上方的“凌霄阁”里的“贵客们”却是这一场竞价的主力军。
这毕竟是一只从地府拐带出来的梼杌，杀地府的狗，却全然不用负责，这种一巴掌打在阴司脸上却又能全身而退的快感，令人趋之若鹜。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出价已经到了天价。
到第五分钟截止时，最终显示的是一串“9”，有史以来的最高价，系统无法显示。
在全场惊呼声中，最终出价者选择的虐杀方式显示在屏幕上——“凌迟”。
“十大酷刑”的改版。
斗兽台在公布了虐杀方式后，白玉台的绿色禁制忽然收拢，将殷璃赶到了中央只够转身的狭小范围内。
而周遭的白玉板分割成正方形，突然迅速向下平移了五米，湛蓝的海水带着腥味自斗兽台环形的底部涌入，瞬间碰撞着汇聚成了一池碧波。
沉入海水底部的白玉板，又掀开几组，从底下伸展出一根根巨大的螳螂臂——折叠式的不锈钢镰刀，一排排举向天际。
刑场准备就绪。
灯光在殷璃所在的水平面上，投影出无数闪烁的红绿格子，每个格子都和限定它的区域差不多大小，只够一个回身距离。
凤凰绕场一周，解释杀戮规则：“绿格为安全区，红格为危险区，被执行对象跳至红格，将被机械臂切割，但不直接攻击要害。被执行对象脑死亡，则游戏结束。”
“红色的血雾汇入湛蓝的海水，会多么赏心悦目啊！像一杯鸡尾酒！”VIP观众席上的看客高谈阔论道。
“说什么屁话，快折磨死这狗崽子才好！”输了钱的同行者义愤填膺道。
中央的被执行对象殷璃，还未和自己失控的妖丹抗争完，音乐就已响起，是动感活泼的电音，配合着轻快的鼓点，就仿佛这当真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杀戮开始。”火凤飞过他的头顶。
音乐节奏调整至1.2倍速。
红绿格在殷璃身畔迅速跳转，殷璃脚下的白玉板忽地下坠。
殷璃下意识地一跃，跳到了边上的绿格子里，但是他刚落地，绿格子就闪烁着转为红色，他不得不立刻转移，匆忙跃入到斜对角的安全区。
尽管只是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但妖力在体内四散奔走的前提下，殷璃很难协调控制自己的躯体，不是用力过猛，就是发力冲突。
红绿格在殷璃身畔迅速跳转，先开始，绿色还是连片的，但当殷璃气喘吁吁，越来越吃力时，绿色格子之间开始间隔开，红色的格子却逐渐连城一片，危险区扩大。
音乐节奏调整至1.5倍速。
殷璃体内的妖力像失控的野火，每一次运力都带着撕裂的灼痛，让肌肉不断收缩、抽搐。
螳螂臂在殷璃被驱赶进红色区域时，猛地自背后削过来，殷璃及时收回脚掌，却仍旧被削断两根利爪。
断裂处的创口汩汩冒血，血珠坠入湛蓝的海水，瞬间晕开红雾，又被机械臂搅动的水流冲得支离破碎。
音乐节奏调整至2倍速。
红绿格子在眼前飞速跳转，电音的节奏震耳欲聋，混着看台上“杀、杀、杀”的整齐叫嚣，如海啸般扑向它。
殷璃的妖力在膝处滞涩，一瞬间跳跃的动作失去平衡，只能落在沿途的红格子上。
还没站稳，右侧的螳螂臂已闪着寒光毫不留情地袭来，殷璃下意识地蜷起身体，镰刀堪堪擦过他脊背，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
欢呼声四起。
殷璃喘着粗气转移，但随着妖力冲上头顶，它血瞳里映出的密密麻麻的机械臂都带了残影——视线开始模糊。
然而脚下的红绿还在交替。
殷璃逐渐失去建构于视觉的判断力，只能凭着本能向前扑，却因为四肢不协调，半路就摔在了观众席附近的绿格边缘。
格子瞬间转红。
机械臂的阴影笼罩而来，殷璃偏头，镰刀擦着他的耳廓，割下耳朵尖上顾楠之最喜欢抚摸的那簇略长的黑毛。
眼看着四周的机械臂如同巨大的手术刀，一同向他压下来，殷璃俯身，忽然想起了它从未见过的母亲。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并未有名分。
父王说，她像蝴蝶，只能活一季，却挣扎着从蛹里出来，展开皱巴巴的翅膀，逆风而上。
她绝不妥协，绝不屈从，就算只能活几日，也要为自己而活。
也因此，她不能陪殷璃长大。
殷璃想，如果此刻，母亲在他身边，应该会奋不顾身地保护它吧？
她会展开绚丽的翅膀，用怀抱温暖他，包裹他，哪怕什么都改变不了，也陪伴他到最后一刻。
殷璃的眼前忽然暗下来，有什么挡住了光亮。
它以为是死亡笼下的阴影，然而晃动的视线中，它依稀见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看起来渺小而脆弱，是自己一口就可吞下的单薄。
他的背后湿透了，流着血，是用“承灾符”替殷璃受的伤。
殷璃仰望着他，就像注视着漫长黑夜中唯一一盏魂火。
微弱，摇曳，却永不熄灭。
替它阻隔直白的杀念与心灰意冷的绝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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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凶兽擂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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