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瑶看着饭桌上不说话的两个人，也不知道林子陆把人约过来吃饭是做什么的。
她在桌下暗暗踢了林子陆一下，林子陆突然抬头看向她，眼神询问怎么了？
冯瑶在她耳边悄声说：“你把人叫来，一句话不说？”
林子陆低了低头，她能说什么？
今天她什么话都说过了，什么理由都找过了，却被叶瑧接二连三的拒绝。
这顿饭是叶瑧下午那个眼神给林子陆的勇气，但现在她也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子陆扒拉了碗里的饭，心想，要不破罐子破摔吧，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叶瑧再也不理她了，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反正都不太好过。
“你等下有事吗？”林子陆突然问叶瑧。
叶瑧：“没有。”
“我想跟你聊聊可以吗？”林子陆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叶瑧抬眸，看着林子陆慌乱忐忑的神情，她知道，如果这次她再拒绝，林子陆就不会再主动找她了。
所以她说：“可以。”
听见叶瑧的回答，林子陆心底松了一口气，还有希望。
吃饭的时候冯瑶发现林子陆没说话，心想她们应该不打算在这里聊了。
所以饭后，冯瑶看了眼林子陆，问她：“你们打算去哪里？”
林子陆对叶瑧说：“去我们那边吧。”
“好。”
冯瑶带着两个人回了酒店。
她订的套房，两个房间，外面是客厅，还有吧台，冯瑶开了暖气后，回了房间，把门关上，将外面留给两个人。
林子陆脱了外衣，带着叶瑧坐到了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上，问她：“要喝酒吗？”
“聊什么天需要喝酒？”叶瑧问她。
林子陆笑了一声：“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叶瑧看着她走路不太稳的样子，拦住了她：“我去吧，你坐下。”
林子陆没有坚持，她坐在沙发椅上等叶瑧。
她望着窗外的城市夜景，上次她们来这里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那个时候林子陆和叶瑧还没在一起，两个人互相试探，最后林子陆还是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这次，两个人依然没有在一起，但林子陆不想试探了，她打算孤注一掷，无论今晚结果如何，她都有一些话要对叶瑧说。
叶瑧带了两杯温热的水过来，一杯放到林子陆面前，一杯端在手上，然后坐在她对面，两个人像商务谈判。
林子陆握着水杯忍不住喊了一声：“瑧瑧……”
“叶瑧。”叶瑧再次纠正说。
林子陆自嘲般笑了一声，是啊，她忘了，她跟叶瑧现在只是合作者。
“我不想这么叫。”她说，但没过一会儿，她又说：“但我确实也没资格那么叫了。”
“对不起。”
她的这声道歉来的很晚。
叶瑧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林子陆的这份道歉。
林子陆望向叶瑧，眼波流转里都是对叶瑧的歉意：“分手是我提的，所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接受。”
所以叶瑧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她都接受。
“但是你今天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想重新回答一次。”
窗外的城市灯景落入林子陆眼中，将她心间的念想照了出来：“我想过复合，从醒来的那个时候起，我就后悔了。”
后悔当初跟叶瑧提分手，后悔接受陈润山的条件，她甚至连反抗都没有。
“但我也知道，你肯定对我已经很失望了，因为我没有坚定的选择你。”林子陆的声音里面有了哽咽，但她依然坚持继续说：“我今晚找你，就是想说，我还是很爱你，我不想放弃你。”
“我跟周家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所以，我想替自己再争取一次。”
她在那满是碎片的星河，一点点重新捡起来被自己打碎的爱，又一点点重新拼凑完整。
“这几个月，我有在积极接受治疗，努力恢复身体，可能现在还没完全好，但医生说继续坚持下去，我很快就能好。”
“还有这部电影也会如期上映，当初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做到了。”
承诺如约而至。
“我想，如果我努努力，能不能再见你一面，将这些话当面说给你听，所以我很期待这次路演，因为这或许是我能见你唯一的机会。”
可再次重逢，林子陆却落荒而逃。
屋内的灯光明亮洁白，所以叶瑧能看清林子陆眼眶里暗藏摇摇欲坠的泪珠，她听见林子陆哽咽说：“叶瑧，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你重新开始。”
再次开始，她想对叶瑧说，她不会再离开叶瑧了，哪怕世俗在她们身上加注诸般枷锁，哪怕再经历一次痛彻心扉，她都不会再离开叶瑧了。
“但是有时候也会担心，自己会配不上你。”
“你应该早就发现了，以前那个自信骄傲的林子陆早就消失了，现在的林子陆，沉默寡言，早就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模样了。”
眼眶的泪珠终于落下，连同林子陆的自尊一起滴落在地上，像时间一样，悄无声息的。
她吸了吸鼻子：“那个女孩，她很好，她活泼开朗，热烈张扬，而且……她很阳光。”
后面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中咬牙吐出来的。
林子陆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爱打架，还无视法纪，是叶瑧一直对她有滤镜，才总是觉得她很好。
但突然有这样一个阳光的人出现，她可以站在叶瑧身边，让叶瑧对她温柔以待，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林子陆疯狂嫉妒。
“其实如果你喜欢她的话，我也不会很意外。”林子陆颤着声将这句话说出来，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但我想能不能公平一点，也给我一个机会。”哪怕最终输得一败涂地。
但叶瑧一次次的拒绝，断绝了林子陆任何机会。
她想起来，叶瑧其实是一个很爱恨分明的人，不爱就会明确拒绝，从不给人任何机会。
可林子陆在想，她能不能在叶瑧心里特殊一点，给她一个特殊的机会。
“你说前任做朋友很荒谬，但那是因为我没其他办法了，我不知道我如果直接提复合，你拒绝我了，我应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近你，以什么样的身份，才能让你稍微再看我一眼。”
“叶瑧，或许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但你……”林子陆鼓起勇气，将心里的念想说出来：“你能不能再考虑我一次？”
能不能再重新相信她一次？
林子陆如是祈求。
叶瑧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林子陆，发现她现在真的很爱哭。
今天在台下，她从洗手间那边出来的时候，眼眶也是红红的，应该也是哭过。
是因为自己的那些拒绝吗？
都这么难过了，今晚又是什么让她有勇气说出这些话？
“你刚才说，你后悔了，后悔什么？”叶瑧问她。
“我后悔提分手了。”
“那如果再回到当天，你还会提吗？”
会吗？
林子陆答：“会。”
无论多少次，她都会。
“但是叶瑧，我只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叶瑧望着她，用目光将她包裹：“没有其他办法了，就选择放弃我是吗？”
林子陆心痛难忍，她摇摇头，眼泪汹涌：“我没有，叶瑧，我从没这样想过……”
看着哭成泪人的林子陆，叶瑧心里也很难过，她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为什么要提分手，因为段沉，所以你答应了陈老的条件，回陈家接受联姻。”
她当时其实有问过赵拓情况，赵拓跟她说过段沉证据被扣下的事情，当时她还在想，是否将录音笔里面的内容公开到网上，这样的话利用舆论的压力，他们一定会秉公执法，医院这边也没办法拦截证据。
赵拓当时不是很同意，因为叶瑧属于是公众人物了，里面的内容一旦放出去，对叶瑧的影响会非常大。
而后来，叶瑧没有等到这个机会，段沉就被判刑了，那个时候她就猜是不是林子陆的原因，直到林子陆跟她提分手的时候，她确定了。
“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叶瑧对她说，“你是为了保护我，所以你跟我提分手的时候，我没有说任何话，因为我不想答应，但也不想让你为难，我必须放你走，放你离开，成全你的心意。”
她看着林子陆做出选择，看着她离开，心中万分不舍，万分难过，但却依然让她离开。
她想要爱，叶瑧给她，她想要自由，叶瑧也给她。
可自由的人啊，现在却被爱的枷锁困住，频频挣扎。
叶瑧的声音里面也有了哽咽，她也红了眼眶。
她说：“但是林子陆，感情里面是不论理智的，即便我知道你的做法是对的，如果换做是我，我也是同样的选择，但我还是会很伤心，会很难过，甚至会想过要质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选择。”
“因为你已经放弃我两次了，林子陆。”
她没有被林子陆坚定的选择过。
“在你眼里，我好像随时都可以是被放弃的那个，我也不知道如果以后再遇到任何困难，遇到任何事情，你会不会还选择放弃我。”
“明明说让我不要离开你的人是你，可最终，离开我的人也是你啊，林子陆。”叶瑧的泪也从眼眶里滑落，滴落在水杯里，悄无声息，连涟漪都不曾有。
“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多难过吗？”
叶瑧抽泣着，继续说：“那天在抢救室，我一直在想，如果你选择保护我的方式是放弃自己，那我宁愿不要。”
那天，林子陆差点放弃她第三次了。
“对不起，叶瑧……对不起……”林子陆抽泣着低声道歉，“是我错了，但是我真的不想要放弃你的，叶瑧。”
她哭着说：“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没办法看着叶瑧再次陷入险境了，那天晚上的录音，每听一次林子陆都心如刀绞，她恨自己不能替叶瑧承受，没人知道她那天有多崩溃，如果不是有人拦着，她真的会杀了段沉。
所以车祸那天她毫不犹豫，她不想再看见叶瑧受到任何伤害了，她每天都在生活里面挣扎，甚至想过，如果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就能够解脱了。
却又让叶瑧为了她，在抢救室里面哭的撕心裂肺，哭的那么难过，难过到她都心疼的忍不住想立马醒过来安慰她。
“我知道。”叶瑧轻声说，“我知道你没办法了，所以我没有怪你，因为我也有错，我不应该瞒着你单独去见段沉，不该以为自己就能处理好这件事，然后让你再也没有了选择，就只能放弃自己。”
叶瑧本以为，林子陆回到陈家至少能安康无虞，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她欺负她了，所以她每天都在劝自己放手吧，别让她再为难了。
但她发现，她没办法做到，那一个月，没事的时候，叶瑧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每天都对着书房里面的那些相册看了很久，每天都在希冀，有没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林子陆会回来找自己。
后来林子陆真的来找自己了，用生命来换见她一面。
叶瑧自责不已，十分后悔，如果林子陆真的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所以她想，都顺着她吧，她想见自己也好，不想见自己也好，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她什么都不求了。
她们之间一直都隔着一条“自以为是”的鸿沟，纷纷跳下去，粉身碎骨，无人生还。
“所以，我也应该跟你说对不起，是我的自以为是，才让我们走到今天。”叶瑧说。
明明两个人都是在保护对方，可最后却都弄的满地狼籍，潦草收场。
她们跨不过去那条鸿沟，也走不到彼此相爱的彼岸。
“那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可即便如此，林子陆依然希冀，能够到达那片满是爱意的星辰大海。
叶瑧摇了摇头，她说：“林子陆，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因为分手这件事。”
问题？
林子陆把眼泪擦干，坐在她对面，对上叶瑧的视线，认真听她说。
叶瑧：“林子陆，我很爱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或许也是，但是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你了。”
“你很矛盾，你的选择很矛盾，你的爱很矛盾，你一直在感情里面挣扎，挣扎不过就选择放弃自我，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对我的爱也没有信心。”
“你以为我喜欢那个女孩子，因为她跟以前的你很像，你觉得现在的你配不上我。”
“可是林子陆，我当初不是因为你自信洒脱的性格才喜欢上你的，是因为我看见了你的委屈，我很心疼你，我才喜欢上你的，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才觉得这样看似矛盾的你很好，才觉得原来这样性格的人也很好。”
“但你否认了我的喜欢。”叶瑧有些自嘲。
林子陆看不到自己的好，也看不到她的喜欢。
她说：“我对你爱，总是像流沙一样在你指缝中消失，你永远都握不紧，因为你永远都在退缩，只要遇到一点事情，你就会不自信，认为自己配不上我，就会将我推开。”
“林子陆，如果你永远这样，永远一遇到事情就推开我，就放弃我，放弃自己，我们永远都会互相折磨，重蹈覆辙。”
“我不想，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被你放弃了。”
叶瑧眼眶的泪水流下，她哭的悄无声息，连鼻息都轻的仿佛这个人没来过一样。
林子陆已经泣不成声，她的脚搭在沙发椅上，用双手捂着脸，蜷缩在那里，双肩不停的耸动，哭的很难过。
每一次相对，林子陆留给叶瑧的，都是她那单薄孤寂的身影。
她的内心一片荒芜。
叶瑧不忍心了。
她起身走过去单膝撑在沙发椅边上，弯腰一点一点将林子陆搂进怀中，抱紧，侧脸贴过去对她说：“可是陆陆，我也没有办法了。”
这段时间，林子陆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但是却一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占据了她脑海的全部。
看见她在医院的样子会心疼，看见她难过的样子就会想安慰她，看见她无助失落的样子就会不忍，而今天林子陆出现在她面前，对她小心翼翼，卑微乞求，她心里那些抵抗和防线就已经全线决堤了。
她对林子陆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她也无法放弃林子陆。
如果真的再次重蹈覆辙，那就重蹈覆辙吧，她已经掉跌入林子陆的陷阱里，挣脱不掉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重新来过，我没办法拒绝，因为我也会觉得很不甘心，明明我们相爱，却走不到最后。”
“但我也知道这些问题横亘在我们之间，它会成为你心底的刺，也会成为我心底的不安，这样的感情走不长远的，陆陆。”
“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不喜欢你了，就让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追我。”
叶瑧抽了抽鼻子，对林子陆说：“我没有不喜欢你，但我想给你机会，你要不要重新追我？”
她想将那片荒芜的瘠地重新种满鲜花，让阳光都铺满。
她所愿一如往常。
林子陆已经哽咽到无法出声了，但她疯狂点头，回抱住叶瑧，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哽咽着说：“追……我追你，我重新追你，叶瑧……”
“我不会再放弃你了，你说的这些，我会努力改，我会慢慢变好，会慢慢走向你，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叶瑧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好，那我等你。”
等有一天，林子陆能够自信的站在她面前，勇敢又坚定地选择她。
她心想，希望这个等待不要再如七年那么漫长了。
希望林子陆能够心疼她，不要再让她等这么久了。
两个人相拥着抱了很久，等到心跳声都逐渐趋于一致，等到林子陆的哭声渐渐平息，叶瑧松开她，替她擦拭了眼角的泪痕。
林子陆盯着叶瑧，轻声说：“那我现在能叫你瑧瑧吗？”
原本低沉的氛围被林子陆的这个问题驱散了，叶瑧说：“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这么叫。”
“那我们现在可以是什么关系？”林子陆又问她。
叶瑧：“我说过，你希望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
林子陆震惊。
所以叶瑧没有不记得。
“我说谎的时候，声音会比较小，你没听出来吗？”叶瑧说，“但是目前来说，我们还没办法复合，所以我希望你想清楚。”
林子陆伸手，勾了勾叶瑧的手指：“那就做朋友吧。”
方便追她。
“好。”
得到回答的林子陆得寸进尺：“能不能比普通朋友关系好一点？”
“嗯？”
“就……我能约你出来吃饭吗？”林子陆低声询问。
“可以。”叶瑧突然笑了，她说：“但你追人的手段，就只会约人吃饭吗？”
叶瑧仔细想了想，林子陆刚回国的时候，也是先约她们吃饭。
“不是，我还有其他的？”林子陆说。
“其他的什么？”叶瑧问她。
林子陆摇摇头：“不能说。”其他的她还没想到，得去问问军师。
见她不肯说，叶瑧也没继续为难她，起身打算离开了，林子陆却拉住了她，只捏了一小片衣角。
“你要走了吗？”声音里面还藏着点委屈。
叶瑧回过头：“已经不早了，你不累吗？不需要休息吗？”
今天路演一天，林子陆应该会比较疲惫，刚才又哭了那么久，情绪波动很大，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
“不累。”林子陆又摇摇头，她想跟叶瑧多待一会儿。
“但是我得回去休息了。”叶瑧说。
“哦。”
林子陆穿好鞋子，对她说：“那我送你回去。”
知道她现在走路还不是很方便，叶瑧就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那我送你到门口。”林子陆坚持。
叶瑧没有再拒绝了。
林子陆将她送到了酒店门口，等到她上车，车子开走后，记下了车牌号，才重新回去。
她坐在床上，估算着时间，然后给叶瑧发了条消息：「到酒店了吗？」
叶瑧：「到了。」
林子陆：「那早点休息。」
叶瑧：「好。」
林子陆：「明天见，晚安」
叶瑧：「晚安。」
林子陆看着对话，嘴角微扬，在心里想着叶瑧说话的语气，默念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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