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日,乔榆每天早晨都准时出现在立柏康的房门口,打算送他上班,却每次都没等到人。
张嫂说三少爷近来每天都走得很早,早餐都没有用。
乔榆听着有些隐隐担忧,他身体刚好,集团的事情繁而杂,他原先是个工作狂,本以为这次生病后能有所好转,没想到这才多久又开始这样了。
······
阳光射过落地窗,在深色实木办公桌上投下一道斜长的光影。
立柏康站在窗前,睥睨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潮。
身后传来轻叩门板的声音,他转过身,沉敛道:“进。”
立世德推门而入,先到他办公桌前放了份文件,随后一边走向沙发,一边笑问:“昨晚那份并购案的补充协议,你看到了?”
立柏康颔首,随后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那份协议的电子版还在电脑屏幕上亮着,是城南那块商业用地的并购案,他受伤前主导推进的,如今到了收尾阶段。
男人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补充条款里,把原合同里的违约金比例提高了三个百分点。”
“可不是嘛。”立世德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对方律师今早又来电话,说他们股东那边有分歧,怕夜长梦多,特意加了这条约束双方。”
中年男人顿了顿,随后看向立柏康,问道:“你忘了?之前谈的时候,对方就提过类似的顾虑,当时你还说可以酌情让步。”
立柏康往后靠,空气一时间沉寂了。
年轻男人看着桌面上的那份协议,随后他抬手随意了翻了翻,第九页停了停,他指尖停在中段。
印象中,记得之前的废稿边缘处有他的标注,“违约金上限2%,不可让步”。
“是吗?”立柏康轻佻笑,随后他抬眸,目光落在立世德脸上,对方的笑容依旧和煦,眼底却像蒙着层薄雾,“可能是我记不清了。”
“正常正常。”立世德摆摆手,语气愈发亲和,“你刚回来,还没完全缓过来。这事儿我跟了大半个月,对方的底细摸得透,加三个点不算多,能尽快把合同签下来,让法务送去盖章。”
立柏康没接话,打开抽屉拿出一支钢笔,笔帽在指间转了半圈。
阳光恰好落在协议的签字栏上,空白处泛着刺眼的光。
“三叔觉得,对方为什么突然急着加违约金?”他忽然开口,视线没看协议,反而望向立世德,“据我所知,那块地的拆迁进度比预期慢了两个月,他们现在应该比我们更怕违约。”
立世德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又舒展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听说他们最近在跟另一家地产商接触,八成是想抬价。咱们先把违约金加上,断了他们的念想。”
“哦?”立柏康的指尖在“立柏康”三个字的位置悬停片刻,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既然这样,不如再加两个点。”
立世德一愣:“五个点?这会不会太……”
“怕什么。”立柏康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后靠,椅背发出轻微的声响,“既然对方想加,就加得彻底些。正好让他们知道,立氏不怕违约,更不怕他们找下家。”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像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暗礁,“三叔觉得呢?”
立世德的喉结动了动,脸上的关切慢慢敛去,换上一种复杂的神色。他沉默几秒,才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还是你考虑得周全。那我让法务重新拟一份?”
“不用。”立柏康拿起协议,在空白处写下“违约金调整为5%”,字迹有力,笔锋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就按这个签。下午我亲自去。”
立世德看着他笔下的字,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起身:“好,那我先去安排。”
门关上的瞬间,立柏康脸上的温度渐渐褪去,那双如深潭般幽邃的眼眸此刻正泛着刺骨的寒意。
不久,男人拿起内线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进来。”
前后一分钟不到,年轻干练的助理推门而入,躬身道:“立总。”
“查一下城南地块项目的对方公司,最近是不是在跟其他地产商接触。”立柏康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有,要立副总的账户流水,重点看近三个月和供应商的资金往来。”
助理一愣,随即点头:“明白。”
······
已经很久了,乔榆没有在沁楼见到立柏康的身影。
这几个月以来,她习惯了和他朝夕相对的日子,倒是都忘了他从前就是这般早出晚归的状态,应酬更是常有的事情,他总是如此忙碌······
张嫂劝她,说立柏康这样也好,说明他身体恢复了,乔榆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这偌大的新宇旧宅里,夫妻俩并不常见。
那晚下了点小雨,张嫂和她说,三少爷深夜回来还在书房办公,她原本这个点是打算睡下了,但还是起身打算去看他一眼。
不过不凑巧,她去的时候,立柏康不在。
乔榆等了会儿,见他桌面东西杂乱,就顺手收拾了一下。
正摆弄着在桌面上的文件,她伸手刚触到那份城南地块的补充协议时,目光就顿住了。
协议末尾的签名龙飞凤舞,“立柏康”三个字的尾勾凌厉张扬,是他的签名。但真正让她心头一紧的,是违约金条款那栏数字。
乔榆拿起文件,仔细看着内容,女人的秀眉不禁拧起。
她是立柏康的妻子,自然对城南项目的底细不算陌生。
对方公司的资金状况上周刚由风控部门提交过报告,确实紧张到需要用土地抵押周转,这种时候,立氏本该占据绝对主导权,怎么会同意提高违约金?
更奇怪的是,她记得立柏康以前最忌讳在补充协议里轻易改动核心条款。
“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乔榆手一抖,文件差点从手里滑落。
她转过身,看见立柏康站在书房门口,男人衬衣领扣散了几颗,连着领带都被扯松了半截,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态。
“没什么。”她把文件放回桌面,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帮你把散落的文件收一下。”
立柏康的视线掠过桌面,在那份补充协议上停了半秒,随即移开,停留在她身上。
他没走近,就那样站在门口,书房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今天下午,我在门口看见立宇澄了。”立柏康开口,声音淡淡的。
乔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宇澄之前就说好久没见你,可能是想来问你恢复得怎么样。”她解释道,语气轻松,没察觉到立柏康语气里的异样,“我让他有空来沁楼坐。”
夜风里裹着几星凉意,落在书房的玻璃窗上洇出淡淡的水痕,像是谁刻意划过的雾。
没过多久,细密的雨线便织成了一张半透明的网,把夜幕轻轻罩了起来。
“你们以前关系可好了,”乔榆回忆着,语气里带着暖意,“他出国前,你还特意给他办了践行宴,说等他回来要一起搞个新项目。他总说,最佩服的人就是你。”
女人说着,立柏康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他没回话,像是在认真听,又像是在审视着她说话时的每个微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丝的漏洞破绽。
脑海中那一晚她不经意地倒在立宇澄怀里的画面,仿佛仍旧历历在目一般。
好一阵过去。
他才开口,“以后让他别来了。”男人语气平淡,却是不容置疑。
乔榆有些诧异:“为什么?宇澄虽然······”她想说立宇澄有时是跳脱了些,但本性不坏,可话没说完就被立柏康打断了。
“没有为什么。”他走进书房,绕过她坐到了位置上,刻意和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他的态度明显冷了下来,乔榆能感觉到。她张了张嘴,想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目光却又落回了那份补充协议上。
“对了。”她还是决定先说正事,拿起文件递过去,“这份城南的补充协议,我刚才看了一眼,违约金提到5%,是不是有点······”
立柏康没接文件,也没看她,声音闷闷的:“嗯,三叔说对方要求的,我看了没问题。”
“可是我见过你之前的文件,批注过上限是2%。”乔榆指着那行数字,语气里带着担忧,“而且对方现在资金链很紧张,根本没底气提这种要求,会不会是哪里……”
“三叔跟着这个项目很久了,比我们清楚情况。”立柏康打断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已经很明显了。
男人见她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他直接否定道:“签都签了,再说这些没意义。”
乔榆拿着文件的手僵在半空。她看着面前男人紧绷着的轮廓线条,心里一时发颤。
明明是想提醒他可能存在的问题,却被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挡了回来。
她不明白,明明几天前两人的关系还是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书房异样的安静,只有窗外渐起的风雨飘摇声,和他翻动纸页的声音。
乔榆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她心里忽然有点发沉。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也不明白哪里就又触动了他的逆鳞。
最终,她默默地把文件放回原位,轻声说:“那你先忙,我回去睡了。”
脚步声消失在门口,立柏康翻文件的手才停住。
男人抬起头,望着紧闭的房门,眼底的烦躁几乎快要将他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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