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海面上,海水是翡翠般的绿。
远处的渔船上的人忙着抛锚,桅杆像插在水里的筷子折射着倒影。
柏油路面上,黑色汽车平稳地驶过。
阿泰坐在驾驶座上,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偶尔从后视镜里注意后方车况时,能瞥见后排两人的身影。
乔榆觉得空气有点闷,就把车窗降下三指宽,海风卷着咸腥气涌进来,吹动她鬓角的碎发。
她正盯着远处货轮的剪影发呆,耳边时不时能听见身侧传来的报纸翻动声。
车内沉默在蔓延,直到乔榆忽然想起上次交给他的煤球,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于是她忍不住开口:“煤球它手术做得顺利吗?”
李柏康放下报纸,转头看她时,阳光恰好掠过他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更显优渥。
“还算顺利。”男人刻意顿了顿,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慢悠悠地补充,“就是醒过来的时候,对着护士哈了半天气,针管都拍飞了。”
乔榆想象着黑猫炸毛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它会不会很痛啊?我以前听别人说,术后伤口会肿。”
“你觉得呢?”李柏康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尾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上扬。
“毕竟是在那里割一刀。” 他没刻意加重字眼,却让 “那里” 两个字在乔榆的耳朵里格外清晰,
乔榆的脸颊倏地泛起热意,像被阳光晒烫的玻璃。
她下意识往窗外伸了伸脑袋,假装欣赏海面上的粼光,耳尖却红得透了。
这人明明说得一本正经,偏偏语气里藏着点说不清的意味,让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李柏康看着她泛红的耳廓,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却没再逗她,只是换了种平淡松快的语气:“放心,能吃能喝能睡。过两天养好了给你送回去。”
乔榆本以为自己后背只是擦伤,不是很严重的事,没想到去医院看的时候,后背那块已经一片青乌了。
护士姐姐帮她上药时,一直在问她会不会痛。
其实乔榆真的感觉还好,没有很痛,可能是最痛的那阵已经过去了。
微风轻轻拂动着浅蓝色的医护隔帘,那一帘布在空中小幅度地荡啊荡啊。
男人靠在门边的白墙上,侧眼过去时,正好瞧见那片春光。
她背对着,坐在医疗床上,白炽灯光照在她身上,肌肤像凝脂般泛着柔光。
少女的蝴蝶骨微微张合,如振翅欲飞的蝶翼,脊椎勾勒出浅沟,两侧肌理细腻白嫩。
伤到的地方正好在内衣扣下方,此刻已然全部解开,玉/蒲的形状隐隐绰绰,看不太完整。
再往下,腰窝陷成两枚浅涡,细盈的腰,仿佛他一只手就能轻轻握住。
李柏康神色幽晦,他微微侧头,更是懒散。
那双狭长的眼眸种透着些许似笑非笑的轻佻,毫不避讳的视线,肆无忌惮,侵略性十足。
真是活脱脱,一斯文败类。
······
乔榆的伤压根不敢跟父亲说。
阿爸一直就不太赞同她喜欢摄影的事,如果他知道自己自己出去摄影受了伤,怕是更厌恶了,有时乔榆真的觉着阿爸的思想比外婆还要腐朽。
在家里修养的那段时间,乔榆收到了敏芝寄来的旅行明信片。
敏芝是她在港岛最好的朋友。高中毕业后,班里玩得好的友人们一起组建了旅行队,这次的旅行地图还是乔榆亲自制定的。
如果外婆没生病,她今年夏天应该是和他们一起的。
从香港起飞,途径伦敦待几天,中转到巴黎,再到维也纳,最后行至布达佩斯。
一路上,阿诗是个十足十的购物狂,怕是在牛津街没个三四天出不来。
至于启铭那个衰佬,一定会劝说他们一起去看红磨坊,路上他们又会为此拌嘴不停。
还有阿凯的契父,那位长辈前年移民到了奥地利,乔榆记得是位友善慈爱的男人,这趟知道他们过去玩,他一定会请他们品尝许多当地的美食。
敏芝好于研究民族文化,她会喜欢上霍洛克这个神秘的地方。
而乔榆自己,她一定会是这趟旅行最虔诚的记录者·······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星星点点地照射进来,洒在桌面上,衬得扶桑开得艳丽。
少女手半趴在桌边,她手里拿着明信片,一张小脸神情颇多,既有欢愉,又掩不住淡淡的忧郁。
思绪万千,好一阵过去,乔榆懒洋洋地打起了盹。
不过没多久,佣人来敲了门,“小姐,先生让您换身衣服下去,有客人来了。”
乔榆半梦半醒地应声:“好,马上来。”
楼下。
谢祖辉端起骨瓷茶杯,杯沿的茶渍映着他鬓角的白发,听着林敬棠的提议,他的目光落到了对面的Raj身上。
英国佬知道他们两人意思,只是心下一时踌躇,并没有立马答应。
等待许久,他才端起茶杯,承诺:“警局那边我会协调,但你们也知道,工会的人并不好对付。”
他们说话时,并未察觉楼梯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乔榆裙身扫过楼梯扶手的雕花,跟随着他们的谈话声踏阶而下。
“阿爸,美琳姨,林伯伯,Raj 叔叔,下午好。”乔榆走下来,依次问好。
她目光扫过Raj身旁的女孩时,顿了顿,是位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的浑身打扮像是刚从马场出来一样,米白色骑马装裤脚掖在长靴里,金发用红丝带束在脑后,利落飒爽。
“是乔榆啊。”林敬棠抬头,视线落在她左侧边绑着丝带的麻花辫上,“上次伯伯在外面出差,没参加你的归家宴,你别在意。”
乔榆礼貌摇头:“不会的,林伯伯。”
林敬棠眼神中充满了慈爱,又问:“送的礼物乔榆可还喜欢吗?”
女孩微微鞠身,再次道谢:“喜欢的,谢谢林伯伯了。”
随后林敬棠又对谢祖辉赞说:“你有福气啊,阿榆养得多好。”
谢祖辉皱了皱眉,笑道:“你可不知道,她前些日子整天拿个相机疯跑,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话虽严厉,却又隐约透着些许不忍责怪。
林敬棠跟着叹说:“修齐还不是,二十岁的人了,脑子成天想的不是肯普夫,就是什么霍洛维茨,倒是半点没有想为他父亲分忧心思。”
听他们两个人互相谦让,Raj也忍不住劝说起来:“年轻人,总要有个过程。”
谢祖辉顺手推舟,看向他身旁的女孩,摇头笑说:“瞧瞧,高枕无忧的人才会说这种话。”
林敬棠附和:“真是虎父无犬女啊,Lara看着稳重多了。”
“钱兄,后继有人啊。”
Lara的中文虽不如父亲,但也能听懂他们的意思,此刻不自觉地扬了扬下巴,瞥了眼对面那华人姑娘,骄傲的神情不言而喻。
几人寒暄间,谢祖辉了看了眼身旁的陈美琳,陈美琳心领神会,随后女人温声开口,用马来语说:“Lara第一次来,让乔榆带你在院子里转转吧。回廊有处置景,大陆那边运来的太湖石让工匠凿出九曲孔洞,覆了移栽的名种,也算看头。”
Lara不懂女人说的,但听着就觉得无聊,不过瞥了眼父亲的笑脸,还是站起身:“随便看看也行。”
回廊长百米,靠近后园。
乔榆领着Lara穿过廊道,百香果藤在廊柱上缠出浓绿的网,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
“美琳姨在置景处喂养了些锦鲤,颜色特别漂亮,”乔榆侧过头,看着身旁的 Lara。
Lara用手指拨弄着篱笆边的铁线莲,花瓣簌簌落下,“锦鲤有什么好看的,廉价的玩意儿。”牛津腔十足的中文,透着鄙夷的语气。
话落,Lara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被廊下趴着的黑影吸引,“那是什么?”
她快走过去,没等乔榆阻止,已经揪住煤球的后颈皮往空中提。黑猫发出尖利的嘶叫,爪子在空中乱挥。
煤球是昨天才送回来的,乔榆还没把它送回小阁楼,它自己偷摸出来晒太阳了。
“你轻点!” 乔榆伸手去抢,Lara 却故意把猫往花丛里按:“不过是只畜生,叫什么叫。”
煤球猛地挣脱,前爪在 Lara 手腕上划出三道血痕。殷红的血珠渗出来,滴在米白色的裤装上。
Lara 尖叫一声,抓起旁边的竹棍就往猫身上抡:“该死的畜生!敢抓我弄死你信不信!”
“不要!”乔榆扑过去抱住煤球,胳膊结结实实挨了一扫帚,见她还要再打,乔榆只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往旁边一甩,Lara踉跄摔倒。
乔榆把猫护在怀里,盯着Lara 渗血的手腕:“是你先弄疼它的。”
跟在身后的下人们看见两位小姐争执,连忙回去告知了长辈们。
谢祖辉他们到时,只看见乔榆抱着猫,Lara拿着棍子,场面僵持不下。
lara见大人们来了,率先扔了棍子就去向父亲告状,一旁人听她说话,也算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Raj看着Lara被猫抓伤的地方,对谢祖辉说:“看来谢小姐养的猫不太友好。”
男人看见女儿怀里炸毛的黑猫,以及Lara手腕上的血痕,脸色沉得像要下雨。
“阿榆,还蹲在地上干什么?”
乔榆这才抱着猫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乔榆走近了,谢祖辉就注意到她胳膊上一片红,想起方才Lara拿着扫帚举在女儿头顶时的模样,中年男人的瞳孔里早已没了笑意,却又不得不对Raj露出个略带无奈的笑,“畜生不懂事,伤到令嫒了 。”
乔榆不满意父亲的说法,刚欲开口,“阿爸······”就被陈美琳打断了:“小姑娘嘛,有些摩擦吵闹很正常,想我那个年纪还天天和别人抓头发呢。”
林敬棠也打起了圆场,笑道:“我以为什么呢,原来小孩子玩闹罢了,倒是惊动了我们正事。”
“确实是小事,不过猫伤人也不太好,为了防止日后还有这种事发生,谢老板还是把猫处理了为好。”英国佬话里话外责怪的意思丝毫未减。
听到父亲这么说,Lara朝乔榆得意洋洋地偷比了个中指。
乔榆自然听懂了男人什么意思,她拉着谢祖辉的衣角,乞求道:“阿爸!煤球是外婆留给我的!”
一时间,几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似乎是在看谢祖辉的态度。
陈美琳了解谢祖辉心思,这个时候都还没有表态,意思明显。于是她打破僵局,上前说:“钱司长有所不知,这猫在我家很多年了,感情深厚,何况钱司长不也说了,左不过就是只畜生,不如高抬贵手留它贱命一条?”
Raj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随后看向Lara,女孩思考后笑了笑。
“留它一命也行。”她走到乔榆的面前,趾高气昂道:“现在,我要你向我道歉!”
不过相处了十几分钟的样子,Lara似乎就看准了乔榆的性子,笃定她不愿。
又是一阵僵持,乔榆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傲慢无礼的女孩,不肯说话。
明面上Lara退了一步,就显得谢祖辉的女儿非常不懂事。
开始时确是一件小事罢了,闹到这个地步,连Raj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陈美琳正想再斡旋氛围时,谢祖辉就已经先她开口了。
“阿榆不懂事,自小性子倔强,是我教导无方,不如Lara小姐想个其它法子,只要Lara小姐能消消气,其它一切我也办得。”
Lara明显没想到他父亲会如此护她,一时失语,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不止Lara没想到,Raj也没想到。
早年间就听闻谢祖辉有个女儿,不过一直被养在国外。他与谢祖辉交识多年,只能说原以为像他这般唯利是图的商人,想来应该是和子女是没什么感情的,今日见到此番情景,倒是十分意外。
Lara闻言,还想缠着父亲再闹,却被父亲止住:“够了,Lara!小事一桩,别得理不饶人。”
女孩只好作罢,闷下这口气。
今日他们的正事还没有商量完,临时有个小插曲,却哪能一直在这儿处理小辈这点芝麻绿豆的事情。
等陈美琳领着他们一行人往回走后,谢祖辉才对女儿说:“抱好你的猫,上楼去。”
乔榆看着父亲阴沉的脸色,心下委屈,却又知道自己今天闯了祸,红着眼圈没敢再说话,抱着煤球离去了。
看着女儿的背影,谢祖辉又跟下人嘱咐道:“一会儿让张嫂去给她看看。”
议事晚,Raj他们在谢家用的晚饭。
饭间,Lara和长辈们谈笑的笑声肆意,乔榆在二楼房间里捂着耳朵都能听到,像是刻意笑给她听似的。
谢家大小姐心里有气,下人们上楼喊了几遍都没把人叫下来,甚至连房门都没开。
直到他们一行人离去,谢祖辉亲自把晚饭给乔榆端上去,不过在门口吃了闭门羹,谢祖辉耐着性子哄了好久,乔榆才给开门。
房间里开了冷气,夜晚暮光低垂。
父女俩坐在露台边上,别样的温馨宁和。
谢祖辉就在乔榆身边,静静地看着女儿吃饭。
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胳膊,问:“还疼吗?”
乔榆摇摇头,“张嫂给擦了药,冰冰凉凉的。”
顿了一会儿,想起下午的情形,谢祖辉又问:“阿榆是不是讨厌阿爸了?”
“不会,我最爱阿爸的。”
其实乔榆气早就消了,只是不想看到Lara,所以才没下去吃饭。
谢祖辉笑,眼角的皱纹堆叠而起,他说:“这个时候又最爱阿爸了?阿爸以为在阿榆的心里只有外婆和那只猫。”
女孩转过头来,一脸天真地看向父亲,“怎么会呢?阿榆的心可大了,装得下阿爸,也装得外婆和煤球。”
谢祖辉看着她乖巧。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实在陪伴很少,恍惚间,原来女儿早已长成这般模样,很像她母亲年轻的时候。
“是么,那阿榆心里也装了别的男孩子吗?”
乔榆冲他做了个鬼脸,“阿爸,你又乱说。”
“阿爸怎么会乱说呢,我们阿榆已经长大了,可以喜欢人了。”
“才没有。”
“真的没有吗?修齐哥呢?他对你这么好。”
女孩拧眉,试图和父亲分说清楚,“不一样,修齐哥是哥哥,是对朋友长辈的那种亲近和敬重,和阿爸外婆一样。”
“那以后,阿榆也试着用对男孩的喜欢去对待修齐哥好吗?”
乔榆心中隐隐不安,她轻唤:“阿爸······”
男人摸了摸女儿的头,面容和蔼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说:“阿榆只管乖乖长大,一切阿爸都会为你安排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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